小樓傳說貳 第一部 兄弟 第三十二章 配得起

作者 ︰ 老莊墨韓

蕭家人是來了,可惜只有一個,而且是個女人。就是李旭拼了命送走的蕭清商。

那個應該嚇得臉色蒼白,大呼小叫,騎著馬一溜煙跑得沒影的女人現在卻是安安穩穩,策著黑龍徐徐在街尾出現,還不等這邊打得歡實的人注意到她,她已經是高聲呼喊︰「李將軍,你的馬也太戀主了吧,居然隨便轉個圈就回來了,我怎麼辦?」

李旭悶哼一聲,揮著兩個大活人,掄得無比流暢的動作,稍稍遲滯了極短的一瞬,幾乎沒讓三四把短刀給扎到眼前來。

就算馬兒戀主,你不知道下馬自己跑嗎?

這是蕭家的地盤,你蕭家大小姐不懂往哪兒求救嗎?

回來就回來了,你還大喊大叫地,唯恐人家沒發現你。

天啊,女人這種東西真應該離戰場遠一點

他根本不理蕭清商,只沉聲怒喝︰「你們是什麼人?」

其實打到這個地步,刺客是誰早就不重要了,反正是你死我活,何況,這個疑問,本身也沒什麼懸念,他不過是故意呼喊,吸引這些人的注意力,希望驚慌失措的蕭大小姐能明白過來,知道趕緊逃跑。他自己是不敢再開口提醒她逃了,讓這些刺客听到,明明白白就知道這個女人很重要了。

可惜啊,還沒等刺客們回話呢,蕭清商隔著老遠已是大喊︰「他們是官軍的人,我一大早就听我們的探子說,官軍不想為你們的事跟蕭家撕破臉火拼,所以派了軍中高手混進城,想找機會刺殺你,只要你死了,想必蕭家也不會為了一個已死的人,跟官府翻臉的。我們家已經準備要清城搜索了,我就是特意來通知你這事的……」

李旭終于沒忍住,氣得大吼起來︰「你早不說……」

這女人冒出來,跟他一路沿街閑逛,介紹了蕭城的點點滴滴,可正事就是一個字也沒提,到現在才說,你到底是氣我呢,還是生怕這些刺客不知道你是誰?

「誰知道他們這麼快就行動啊,我不是想好好跟你聊聊,彼此增進一下了解,我……」

殺伐聲里,那女子清清淡淡,還特無辜特委屈的聲音,出奇地清晰,竟是人人可聞。

刺客中,已有人沉聲下令︰「拿下她」

到了這個地步,白痴也知道這女子是蕭家的重要人物了,拿下她說不定就能挾制李旭,就算不行,有她做護身符,殺了李旭之後,大家要出城,也方便得多。

話猶未落,這邊已分出兩人急掠向蕭清商。

李旭怒喝一聲︰「你這蠢女人,少在這添亂,給我滾」怒斥聲猶如雷霆,右手傾力一擲,一個手足癱軟,全身上下傷痕無數,偏還沒死透的刺客身體呼嘯著擲了出去。

這麼巨大的‘明器‘以驚人的速度擲出,殺傷力是驚人的,生生把兩名沖向蕭清商的刺客從撞得口吐鮮血,倒地不起,慘呼聲中,似乎還夾雜著骨頭碎裂的聲音。

然而,李旭如此全力一擲,自己全身空門大開,電光火石間,身上已是掠起兩三處血光,還一把飛刀深深扎進胳膊里,但他全似無感無覺,不知痛楚,左手猶自以人為盾,護著全身,腳下踢飛一把傷者的短刀,右手迅疾接過,揮舞如電,口中猶自怒斥不絕︰「你還想添什麼亂,誰活夠了要同你這禍星親近,還不滾。」

他不敢分心去看,也無力分神去看,可是長街盡頭,沒有馬嘶蹄響,甚至沒有一個女人被辱罵之後的哭聲罵聲,那個女人莫不是還在發呆,還不懂要跑?

李旭額頭的青筋都在跳,蕭大小姐,你不是我的仇家派來玩我的吧。

長街盡頭,蕭清商莫名地微笑起來。

這一世第一次,有人這樣努力地想要保護他。

這一生太過妖孽了,家人待她雖好,但估計從來不會有誰閑著沒事,不自量力到想要保護她。

反而是不管發生了多大的事,蕭家面臨多大的危機,大家都心安理得地把難題放在她面前,等著她保護大家呢?

可是這個窮途末路,自身難保的男人還是堅持在保護他。

不僅僅是為了保持同蕭家的關系,保護那一支最後的人馬,如果是為了這個,他不會這樣破口大罵。大多數情況下,這種一片苦心卻不討好,只想救人,卻反而會結怨的痛罵,都只會得罪人。不是人人都有那樣的理智,看清別人無禮背後的苦心。

他保護他,僅僅是做為一個男人的勇氣,擔當,與責任。

多麼奇怪,已經參予天下群雄之爭,已經見了那麼多殺伐險惡,依然還肯為一個幾乎陌生的女人,做出這樣的擔當。依然會因為一個佔了大便宜,大好處的交易結盟,而去痛苦內疚,只因為虧負了一個無足輕重的女人。可不管怎樣內疚難過,他也始終不曾遷怒于另一個女人……

蕭清商不知不覺,微微嘆息。

數世輪轉,見過多少帝王,也會過多少有資格成為帝王的人,但似這樣的,還是第一次見呢。

她復又輕輕笑起來,大聲地回應他的怒斥︰「我怎麼能不跟你親近,你是我要嫁的人啊,我們不成親,蕭家怎麼同你結盟?」

李旭氣得肝火心火一起往上升,頭痛心痛胃也疼,這是討論這種事的場合嗎?你要找死不要拖上我好不好

刺客們再次確認蕭清商的重要性,這回不用首領下令,就有人騰身向街角撲去。

李旭狂喝一聲,身形如電疾掠,這一次撲向蕭清商的三名刺客已經小心再小心地防備李旭的攻擊了,其他刺客也都全力掩殺,要纏住李旭。

然而,勁風呼嘯,兵刃交擊聲,細密急促得叫人根本看不清人影,分不清轉瞬之間,李旭已經同人硬拼了多少記。

李旭的身影橫空掠過,依舊穩穩得攔在三名撲向蕭清商的刺客之前,他全身上下,迸裂的舊傷,新添的傷口,無一處不在流血,左手也受重創,再也抓不住活人盾牌了,只握了一把及時奪過來的匕首,臉上都多了一道傷口,流著鮮血,越發顯得面目異常猙獰,他只厲聲道︰「鬼才要娶你這種女人,我也不稀罕同蕭家結盟,你有多遠給我滾多遠……」

這話夠重了吧,當著這麼多人不肯娶她,大家閨秀,該受不了,該痛哭著跑走了吧。

如果再不走的話……

李旭只覺得一陣陣頭暈,腳下也在發虛,仿佛踩在棉花里那樣不著力,雙手雖然持著短刃,其實一直在小幅度地微微顫抖,以傷疲之身長時間揮舞兩百多斤的活人,硬擋硬砸硬拍硬扔,雙手所承受的壓力已經到極限了。這可不是什麼,所謂勇將拿著幾百的武器如同拿著根草,完全不會累,那是只有在評書故事,戲文小說才有的故事。

現在,他是真的不行了……

李旭心中苦澀,如果沒有蕭清商這個搗亂的女人,他一直保持著對自己有力的嚴密守勢,章法不亂的話,有極大可能堅持到蕭家軍隊趕到,可現在……

現在,蕭清商還是不走,她只悠然道︰「娶不娶我,這可由不得你,蕭家只會選擇最後的勝利者成為盟友,我小時候,也發過誓,這輩子是一定要當皇後的,所以,抱歉了,就算你不願意,也非娶我不可了。」

李旭一陣恍惚,都不用刺客們上前攻擊,他自己就差點一個踉蹌,跌倒下去。

開什麼玩笑呢

好在刺客們也都遭受了這一記強大的精神攻擊,多少有些腦子發暈,就算本來揚著刀子奔李旭沖過去,這時候也被驚得止了步。

開什麼玩笑呢?

李旭一點沒有被人看重,得人知遇的感動,刺客們也一點沒有發現超級重要情報的興奮,敵我雙方念頭都一樣,這是什麼時候了,還有這麼開玩笑的嗎?

皇帝

李旭最風光最成功的時候,也沒想過自己有可能成為皇帝,相比這亂世間,把天下折騰得一團亂,造反造得轟轟烈烈紅紅火火的英雄們,他就管著一個小地方,從來就沒風光過。最大的願望,不過是保一方平安,皇帝,離得他太遠了吧。

刺客們也惱怒至極。

朝廷依然擁有天下最強大的軍力,逆黨中,青州李司馬,南陽趙州牧,都是門閥世家,一方諸候,手下兵強馬壯,南方誠王,北地廉王,身有皇族血脈,手控一方強兵。論流寇,陝地李闖子,舉旗不到三月,嘯聚幾十萬人馬,川中張橫,半年間,攻伐十八城,相比這些赫赫有名的人物,區區李旭,這個種田的蠻漢,據說字都識不全的家伙,最風光的時候,也兵微將寡,不值一提,何況如今地盤盡失,流離天涯,全部人馬,也不過三百余騎……

皇帝?

刺客首領終于忍不住冷笑起來,遙指著蕭清商︰「皇後,你也敢做這樣的白日夢,你也配……」

他說話的同時,左手一揮,身後五人躍起,繞開李旭,直撲向前。

即然李旭如此容易被這個的女人牽制,那就用這個女人拖死李旭吧,何況,說出這樣大逆之言,就算是蕭家的人,他們也不能放過了。

李旭滿頭滿額的汗水同雨水融在一處,又累又傷又疲又痛,臉上都青白地沒了血色,然而,他毫不猶豫地飛撲出去。

他知道,這一次,他攔不住了,但除非從他身上踏過,那些人總不能踫那女子一個指頭。

雖說,那個是不知死活專門惹禍的女人,但畢竟是女人,而他,是男人

然後,他听到那清清脆脆的聲音響起來︰「不配嗎?」

接著,便是呼嘯的風聲,便是疾掠迅快地,連他都看不清的人影。

仿佛有極短促的慘呼響起,卻又轉瞬消逝,那麼多人,卻是連慘號都只剛剛出口,一切便已結束。

仿佛只是一瞬,又仿佛是一場漫長而不可思議的夢。

李旭站在那里,剛剛他還抱著必死之心,飛撲出去,現在卻已沒有了敵人。

除了他與蕭清商,這里再沒有第三個站著的人。

蕭清商就在他前方,正彎著腰,笑吟吟問那刺客首領︰「我一直覺得,就算配給玉帝當王母娘娘,我約模也是配得起的,你說呢?」

沒有人回答,她含笑抬頭,看著同樣目瞪口呆的李旭︰「你覺得呢?」

四下里馬嘶蹄響,長街首尾處,兩旁房舍上,忽然冒出無數士兵。

象所有傳奇故事里的情節一樣,蕭家的軍隊,終于在戰斗結束後趕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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