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樓傳說貳 第一部 兄弟 第八十二章 忐忑

作者 ︰ 老莊墨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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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王並沒有專愛拿自家親戚開刀,以示大義滅親的習慣,也還沒學會巴不得外戚犯罪,拿出來重重懲治,即敲打又立威的帝王心術。

當年一怒揭桿起義的農家少年,在多年的苦難磨折中,早就沒有了黑白分明,正義凜然的簡單想法。

對于一些私德,某些犯罪,他也漸漸訓練出了容忍度。這世上,哪里又有真正如山不動的律法,只要那動搖伸縮程度,不超過度限,也還是有的商量的。

在這方面,他表現得還是頗有人情味的。

私下里,他提醒過李婕妤兩回,李婕妤也不是張狂人,宮中會親的時候,也是特意地叮嚀了又叮嚀,吳王第二次提醒之後,她同母親在宮內私話,說得幾乎聲淚俱下。

老爹也不是完全不听勸,第一次听了妻子轉告的話,還嚇得大病了一場,老實了一陣子,可見著沒什麼事,又慢慢放松了。畢竟那一樁樁送到手里來的財路,也實在是下不了決心割舍,又有一幫借著他的勢沾光佔便宜的幫閑們在旁邊攛綴勸說,慢慢地,又漸漸忍不住有些故態復萌。

到了第二回勸說,李老爹老實的時間就更短了,畢竟,對于這種沒什麼見識,眼里只有銅板的人來說,奪他的財路,真正比割身上的肉還要疼的。

吳王再也沒有提醒第三次,只是示意御史彈劾。

如果不是有個女兒在宮里,以李老爹的閑職,連勞動御史正經寫份彈劾的資格也無。

吳王直接讓有司查處,轉眼間,李老爹的一堆爛帳,就全掀出來了。

李婕妤哭著跪求到吳王面前,這件事,雖說私底下,她對父親的屢教不改,也十分惱恨,但再恨再怨,這個時候,也只得拼了命來為父親求情。

吳王也沒有板著臉說什麼國法無情,後宮不得干政的話,

只是把那一條條的罪狀,全擺給她看。

其實李老爹本人不是什麼大奸大惡,他最大的問題不過是糊涂兼貪心。很多事他根本不明白其嚴重性,也不知道真相,多是被別人利用了當幌子。但造成的惡果,卻必然要他來承擔責任。

當然,那些利用李老爹作威作福得好處的,一個也沒跑掉。所有的案卷,記錄清清楚楚。

「我知道,他不是什麼大奸大惡,他是被人利用慫恿了,但人既然沒有自知之明,不懂听教听勸,那就要下手狠治。我也告訴你,在他沒犯下大罪過之前把事情鬧出來,已是我看在你的情份上,出手救他的性命了。」

李婕妤黯然無語,只得拜謝。是啊,若不是看在她的情份上,區區一個六品閑職的鄉下漢,哪值得皇帝親自去管去問,這真的不是處罰,而是救人。

她什麼話也說不得,只能在深宮里,眼睜睜看著,父親丟官去職,家產抄沒,挨了四十板子,流放遠方。

不過,皇帝也告訴了他,那四十板子是虛打,沒傷筋動骨,流放地的官員知趣,在那邊不會吃苦,雖再享不了什麼大富貴,但衣食無憂是沒問題的。

相反,那些攛綴她父親學壞的人,全都是依律重處,一個也沒饒過。

此事之後,皇帝的英明果決,大義滅親,種種美名,在朝中民間傳揚,而宮廷里,卻人人覺得皇帝很有人情味,連李婕妤都說不得半個不字。

哪怕何婉容得以進位,而她還留在婕妤位份上,她也不能有什麼怨言。畢竟發生了這樣的事。

不管她再冤,再無辜,也不能說,這一切她沒有責任。如果沒有她,一個區區閑漢是當不了六品官的,如果沒有他,一個沒見識的農夫,是犯不了那些小罪過的。

她甚至不能不感激皇帝的恩德,皇帝對她父親的保全,周到的安排。

但是……

如果那個不懂事,愛貪小便宜,沒見識的男人,是蘇貴妃的父親,會有這樣的下場嗎?

皇帝應該會在事情剛露出苗頭的時候,就毫不客氣地把攛綴老人的那些幫閑們,聞風聚來的,七轉八彎的親戚們,一一論罪,該砍砍,該打打,且揪了老爹在旁邊看著,再老糊涂,也能被嚇得從此規行矩步,一句話也不敢多說了。哪里還有後來的劫數。

然而,這樣的想法,只是在心中隱隱一閃而過,連深想,她也是不敢的。

皇帝沒拿她爹的人頭來渲染大義滅親,執法無情,不為美人所動等等名頭,已經是有情份了,還想怎麼樣。去了這所謂婕妤的虛名,說穿了,她仍然只是一個卑微的婢妾,她那高高在上的主人,沒有義務教導她的爹爹,保護她的親人。

得了人家的恩典,只應該感激,而不該怨恨人家做的不是最好。

一遍一遍,她這樣提醒著自己,雖然在深深宮禁的夜晚,她也曾一夜夜哭泣,卻死死用被子掩著頭,唯恐讓人知曉。

經過了這件事,吳王對她沒打沒罵沒牽連,沒為難,但她去如被霜打了的鮮花,轉瞬失去了鮮艷,曾有過的爭奇斗妍的心思,也早就淡了。

可一直與她別苗頭的何婉容,卻並沒有得意忘形,歡喜興奮。

李婕妤的命運,與她何其相似,她不過是幸運一些,哥哥雖然沒本事做好事,但也沒膽子干壞事,僅此而已。

其實比起來,除了一個空洞洞的位份,她又比李婕妤強到哪里呢?

真是可笑,在這宮里,她們已經是處在較底層的人了,就算再逞強,再用心,能蹦達成什麼樣?

皇帝不是無情冷酷,他只是平靜而理智,宮中階層分明,權責清晰,她和婕妤就算分出勝負,斗出成敗又怎樣,別說是蘇貴妃和三嬪,就連王修儀,她們也照樣越不過去。

這一番風波,明悟的居然不止是做為當事人的李婕妤,就連旁觀的何婉容,也看得通透了。

在別人以為,何婉容會迫不及待痛打落水狗的時候,二女之間隱隱的烽火居然媳滅了,這番意料之外的變化,就連吳王都為之啞然失笑。

隨著歲月流逝,時間證明了兩個女人,確實不是當面一套,背後一套,假做親熱,而是真正明白了唇亡齒寒之心,所以彼此扶助。既沒了是非,沒了太多雜念閑心。吳王倒也願意多往她們那里走幾回。

這種出人意料的事,哪怕是在不問外事的鳳儀宮里,也有人當做趣事,拿來閑談打發時間。

蕭清商偶爾听大家說得幾句,也自笑笑。

一念成魔,一念成佛,是救贖還是毀滅,都是各自的機緣與選擇。

是人都會自私,是人都有欲念,但區區弱女子,也沒有誰天生就大奸大惡,殺人如麻。

人心中被引出來的,是善還是惡,大多與身處的環境有直接的關系。

皇宮不是什麼好地方,雖然少不了冤魂,少不了疑案,但也未必就沒有一線光明。

吳王宮里,至今沒出什麼血案,沒有哪個女人出門就跤摔死掉,逛個園子就跳進湖里淹死,沒有辦個宴會就刀光劍影,搞回活動就總出意外。這幾年,吳宮大體上還是平靜的,沒有誰一飛沖天,也沒有誰永世不得超生,女人們的心,還沒有被扭曲變態到某種瘋狂偏執的程度。

這都和這宮中相對寬松的氣氛,和階級分明,權責清晰,讓人看不到任何幸進之道的現實有關系。

不過,沒得負一百分,只拿了個零分,這也未必是什麼可夸耀之處。

蕭清商這里有些出神,下方何婉容和李婕妤也有些不安。

三年來,曾經有過的小心思,早就淡了,偶爾三嬪展開夫人交際,代行皇後職,辦個宴會,招一招有臉面的命婦入宮,她們也見到了不少當年在一起的舞姬歌女們。

當日在一個男人面前爭寵的所謂姐妹,現在都有了很好的歸宿。一大半都當了功臣的正室,另外一小半,雖說是做了妾,但由于當年是吳王親自牽的紅線,自然也是貴妾偏房,只要丈夫的功勞夠高,連她們做貴妾都能撈得到次幾等的誥命。

何婉容與李婕妤說起來是服侍皇帝的,但僅比品級的話,在這些誥命夫人當中,都是低的。也就比那幾個貴妾們略好些。

雖說沒幾個人真會純粹去跟皇帝的女人單比品級,但每每宴樂,她們于公于私都要出場來陪伴舊友,看著舊日故人們穿著全套誥命服飾,衣飾輝煌,滿面生輝,心里實在不是滋味。

這些女子,無論是正妻,還是貴妾,只憑著當年的姻緣是吳王一手促成,地位就不可動搖。為正妻的不用擔心男人喜心厭舊,做妾的,也不用害怕嫡妻悍妒手狠,只要不出大問題,她們該有的尊榮地位,就沒有人敢剝奪。

在宮中,因為她們是功臣之妻,雖說態度恭敬,但不需卑微,三嬪對她們,也要表示出足夠的尊重。

在宮外,更是有說不盡的權勢威風,許多人甚至已經兒女成群,日子過得何等有滋有味。

而她們呢,冷清清,孤寂寂,住著空蕩蕩的大院子,沒事不能出皇宮一步,十天半個月見不著皇帝,說是陪伴君側,地位崇高,其實所有的權勢,也就是指揮身邊,不到十個宮人罷了。

當年是這些女人們吃不得苦,又貪慕虛榮,紛紛求去,只有她們,咬著牙堅持下來了。

多少苦楚,多少努力,多少付出,最後她們得到的是什麼?

不是說,天助自助者嗎,不是說,付出多少就收獲多少嗎?

原來一切都是假的。

而今回想起,當年吳王登基之前,多少人對她們充滿了羨慕妒忌崇敬,多少人贊嘆她們的堅持,她們的努力,說她們有多麼英明,多麼高瞻遠矚,多麼了不起,而如今……

最荒謬的笑話也不過如此了。

但再多的不甘,也只得認命,再多的的委屈,也難以強求。

就算看著當年,那一個個不如她們美麗,不如她們堅強,不如她們有恆心的人,活得遠比她們有滋有味,心里冒著酸水,也只得一次次提醒自己,人啊,不能與命爭。

花月容顏的女子,還不過二十幾歲,卻覺活得如同槁木死灰,也無非就是在這皇宮里數日子罷了。

一天又一天,也不敢盼著有什麼驚喜,只希望能一直平靜下去。宮廷里的任何風波,都不是微不足道的她們,能夠禁受的。神仙們要打要鬧,千萬不要殃及她們這樣的小池魚。

所以,對于宮中天翻地覆,皇後冒出奪權這樣的大變化,她們雖說不至于十分害怕,但忐忑不安,卻實實少不了。

好在,皇後的目光只是平淡地從她們身上掠過,落在最後一個縴弱窈窕的身影之上。(未完待續。如果您喜歡這部作品,歡迎您來起點手機網(qidian.cn)訂閱,打賞,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動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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