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樓傳說貳 第一部 兄弟 第八十五章 史無前例的宣言

作者 ︰ 老莊墨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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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吳國皇後第一次正式接見妃嬪們的過程十分詭異。

她不過是目光淡淡掃過每一個人,神色中似有淡淡悵然,眼神卻漸漸悠遠起來,竟似在忽然間走了神。

本來大家都等著她訓話,誰知等了她半天,竟是一片沉寂。

一堆恭敬溫文嫻靜爾雅低著頭的宮妃們忍不住,或是悄悄抬頭,或是飛快地抬眸偷看。居然看到皇後坐在那里蹙眉出神。

哪有這種時候走神的,別說是宮廷禮儀,就是百姓之家,最基本的禮貌體統也不至于如此啊。

但這時誰也不敢出聲提醒她,誰也不敢出口說什麼,只得看向侍立在一邊的魏君綽。

貼身侍女,心月復總管,這樣的信重,這樣的身份,居然任憑主子失態,那可是天大的罪過啊。

偏偏這位鳳儀宮總管,居然也是緊蹙著眉鋒,若有所思地凝望著蕭清商,對于下首一干皇帝的女人們奇異的眼神,全不理會。

她確實是有提點之責的,原本深知蕭清商性情的她,也打算好了,萬一蕭情商臨場再任性一回,她多少要攔一攔,阻一阻,幫著轉圓一下局面的。以她在蕭清商身邊的份量,認真說出來的話,蕭清商也不會過份叫她沒面子的。

然而,僅僅只是這樣站在蕭清商身後,默默地隨著她掃視那些金釵玉飾,淡抹濃妝的各色佳人們,隨著每一個人的來歷,境況悄然在她腦海浮現,她的心境,也越來越沉郁,胸口,越來越發悶。

其實這些女人,誰也不是天性惡毒,誰也不是十惡不赫,沒有哪一個真能和戲文傳奇中的奸妃放到一起相提並論。眼前這些女子身上,更多的只是身不由己的無奈,弱女子隨波逐流的悲涼。就算有幾個追名逐利的,這又何嘗不是人之天性,未必就該被打入十八層地獄。

以前鳳儀宮置身事外,仿如醒者俯視醉者,智者笑看愚者,這些人的命運,或營營役役,或自作自受,或痴迷不悟,不過是戲台上的熱鬧,打發時間的笑話,與她們並不真的相關。

可一旦站在這里,一旦準備真正介入其中,才忽然間發現,原來,她們根本不可能融進這些人的世界。

哪怕在所有人眼中,一個皇後最幸福,最應該的生活,就是如此的,哪怕她本人,也依從著世俗的標準,心憂著蕭清商的未來,慶幸著,蕭清商終于有機會做一個稍微正常些的皇後,可是,僅僅只是站在這里,陪著蕭清商俯視眾女,看她們越是打扮得桃紅柳綠,越是能見著未來漫長歲月里沉沉死寂,看她們,眼前越是營造出繁華盛況,未來的黯淡黑暗,就幾乎盡在眼前,莫名地,胸臆間便滿盈了那揮之不去的煩燥。

原本的計劃不過是蕭清商說些場面話,完成接收宮務的手緒,就把人打發掉的。以後宮中事務,自有她們這些下頭人來管理,幾乎用不著蕭清商費心。宮里這些女人安份與否,也自有她們盯著,總不至于去煩到蕭清商那里去。

然而,這一刻她卻清楚的知道,連她都受不了,蕭清商也在這區區四面宮牆中,應付這樣一幫女人的小心眼,小計算。更何況是蕭清商本人。

哪怕蕭清商始終是高高在上,掌控一切,但鴻鵠混于燕雀之間,縱為燕雀之王,又有什麼可榮耀,可開懷的。

眼前,不是千軍萬馬,不是重關險險,而是幾個各有心機,且在名份上,與蕭清商共用一個男人的女人。

相比蕭清商,她們柔弱,無力,愚蠢,軟弱,有人心如死灰,也有人野心勃勃,有人是被動至此,也有人今日的地位是一力爭取而來,但至少誰都罪不至死。

這就是一團扯不清掏不盡的爛泥,沒有說得明白的是非對錯,也沒法干淨利落地斬斷紛擾,換誰陷進來,也只能把自己弄一身髒污,頂了天也就是把一堆爛泥治理成一個爛泥塘,勉強看得過眼,就算是母儀天下了,世間賢後了。

魏君綽忽然前所未有地理解了蕭清商以前離經背道,不毀滅自己的婚姻就不甘心的種種行為。反而莫名地惱恨起吳王了。前一刻,她還在慶幸欣喜,吳王主動向蕭清商伸出了手,第一次表示心無芥蒂地支持蕭清商行使皇後的權力,下一刻,她卻已經在惱恨,李旭這個沒用的男人,管不好自家的後院,卻把這爛污事扔給蕭清商。清清白白,干干淨淨的人,偏什麼陷到你一個無聊男人惹出來的風流桃花債里頭,替你善後,還白惹一身髒污?

心念電轉間,立場早已發生巨大的變化,本該在旁邊隨時準備圓場,準備控制局面的魏君綽,此刻卻只是靜默地站在蕭清商身邊。等待著。

無論最終蕭清商的決定是什麼,她都決心全力支持,再不用什麼為你好,替你擔心這一類的理由,多說一個字。

就這樣,大殿在長時間內一片沉寂,下頭坐著的諸女,定力差一些的早就汗濕重衣了。好些的,也都臉色蒼白。

皇後娘娘神色平和,也沒對誰說一句重話,沒沖誰瞪一回眼,可那若有所思的神色,卻莫名地讓每一個人都感覺到,這個完全在她們理解之外的女人,似乎在思考著一些事,而一旦她結束這思索,做出的,必然是對她們每一個人,一生相關的重大決定。

等了又等,果然還是脾氣最沖的芳嬪終于奈不住,站了起來。

蕭清商心思雖在遙遙不可知處,卻是立生感應,淡淡一眼望來。

目光平和寧定,卻莫名地讓這滿皇宮性子最暴燥的將門虎女身子一震,原本的怒氣竟如冰消雪融一般,再沒絲毫膽子發作出來。

她茫然不覺得復又坐了下來,神色還有些怔怔地,不知道這一瞬間的畏懼和敬怖因何而來。

本來預計要跳出來的芳嬪讓皇後一個眼神就嚇回去了,倒是叫蘭嬪和瑾嬪心驚又疑惑。

她們不是芳嬪,蕭清商無意識下散發的威壓,也只針對單一目標,她們二人側面旁觀,竟是全無察覺,所以就更加不解。

只是遲疑再三,看芳嬪始終在怔怔出神,其她幾個低位階的,已經被這越來越緊張的氣氛給折騰得幾乎要顫抖了,二女心中都有些不快,卻又十分無奈。

平時很喜歡這些女人都識情識趣,萬事不敢冒頭,但到了這種想要人出來當先鋒探路的時候,卻沒一個能用得上的,實在讓人覺得很不方便。

遲疑再三,蘭嬪終還是笑道︰「皇後娘娘身體大安,可喜可賀。」

蕭清商沒有理睬,沒有回應,哪怕是最冷淡的,明顯敷衍的一聲嗯,都沒施舍一個。她始終是眉鋒微蹙,若有所思的表情,心思遙遠得不可捉模。

蘭嬪用盡所有的修養,臉上的笑容依舊僵硬勉強得幾乎掛不住。就是皇上,也從沒這樣不給她面子過,這位皇後,踩人也踩得太肆無忌憚,太囂張跋扈了。

瑾嬪略一遲疑,也還是開口了︰「我等三人雖是姿質魯頓,為皇後娘娘分憂,卻是不敢惜身,這幾年共理宮務,戰戰兢兢,朝夕自警,幸有皇上皇後庇估,至今未有大錯。如今娘娘鳳體康復,宮中事務,理當由娘娘親掌……」

雖說蕭清商明顯還魂游天外,神思未歸。但瑾嬪還是堅持著一直說下來。

有前頭蘭嬪為鑒,她已經不指望皇後回應了。說一番話,表明自己與蘭嬪共同進退,就算受辱,也是一起,總有點敵愾同仇之意。

平時彼此勾心斗角是一回事,這皇後娘娘,仗著名份和聖命,如此逼壓下來,卻還是需要大家團結相抗的。

那幫子美人淑儀誰也靠不住,芳嬪又太沖動,這種時候,還就得她們兩個彼此扶助了。

瑾嬪小心地觀察著皇後始終未變的表情,謹慎地道︰「宮中四司八局,各處的女官,內監都帶了名冊,金簿,在外頭等著,皇後娘娘是否要傳喚召見,讓他們稟報宮務?」

蕭清商依舊神游天外,魏君綽唇邊卻掠起一絲微不可察的笑意。

這女人果然藏奸,小姐要是心思恍惚,隨口應她一句,她就要自以為得計了。

雖說這皇宮現在極度精簡,比起一些世族大宦之家尚且不如。滿皇宮上下,太監宮女加一塊,也才百來人。宮里用度也很簡樸,論起事務來,比一些大家子還要簡單得多。

但宮務畢竟不同于家務。皇後娘娘接收宮務,哪有親自看帳本,翻花名冊的。就算是接見有頭有臉的內宮們,也只說些閑話,真正的實務,必然是皇後身邊得用的人,到下頭再去交接,私下才回報皇後的。

皇後要真的親自讓人到眼前來稟報宮務,這女人怕就要背地里嘲笑一番,商人出身,小家子氣了。

別說蕭清商現在心不在此,就算是她們原本的打算,也從沒讓蕭清商自己來管理宮務的內容。就連魏君綽,主動操心這些事,都屬大材小用。

吳國本來立國不到三年,宮中人口僅僅過百,管事的三嬪又彼此制約,互相監督,相對來說,各級的事務,都很透明,各層管事的也都很務實。上上下下的人,都還沒來得及腐化墮落,權力轉移時,雖說會有些不痛快,倒也不至于有太多麻煩。

至于一些可能發生的小反彈,不痛快……

在絕對的實力之下,根本無需擔心,無需在意。

不就是管好皇宮,外加看好幾個女人,別讓人覺得皇宮里到處殺機森森,一個皇貴妃懷了孕都不敢多走一步嗎?這麼點子事,就連鳳儀宮里燒火的丫頭,所知所能,也綽綽有余了。

心中才轉念想到燒火做飯的雨兒,就听得殿門處腳步輕盈,這丫頭已徐步入內了。

階下坐著的諸女聞聲回頭,便見一個年約二十許的宮女,面帶笑容的進殿而來。一身制式的宮女裝,看不到任何品階標志,清淨素淡,渾身不見半點金玉,眉目也不過清秀,但眉眼間的飛揚神采,閃爍生輝,讓人都移不開眼楮。

她滿臉帶笑,款步盈盈地走入殿中,大大方方對眾女略一曲膝,算是行禮了。

三嬪雖然還坐著,但以王修儀為首,,幾個低階的女子都站起來了。沒人敢看著那最低等的宮女裝就輕視她,宰相門房還七品官呢,何況鳳儀宮的人,從來不能以常理而論。

阿沅已經給全皇宮的人一個深刻的教訓了。所以大家都小心地很。

這個時候,敢無召而入的,自然是蕭清商的親信。別說王修儀等人不敢失禮,就算是三嬪,雖仍然端坐著,卻也略略朝她點了點頭,做是打過招呼。

魏君綽笑道︰「雨兒不過是鳳儀宮中燒火的粗使丫頭,各位娘娘切莫太抬舉她了。」

諸女自然知道這只是客氣話,你鳳儀宮一個看門的還是正二品呢,天知道燒火的又是什麼級別。

自阿沅之後,對鳳儀宮的人,誰也不敢光看職司打扮了。只橫了心,光認這人的受寵程度吧。反正這無召而入的事實,大大方方的儀態是人人看在眼里的。

同樣是宮中奴婢,獨鳳儀宮的人,哪怕穿著最低等的宮女服,舉手投足間,也是一派自在,找不到半點低眉順眼的奴僕之象。縱然是容貌平平,站在一堆美女之間,也是眉目舒展,從容大度的。

光看看這氣派,還真沒什麼人敢小瞧了。

雨兒大大方方走到蕭清商近前,朗聲稟道︰「前頭剛傳了消息過來,有人上書指斥皇後失德,皇上惱怒,已下旨拿人了。」

這話說得輕巧,下頭王修儀等人,恨不得地上裂條縫讓她們好鑽進去,以便形成不在場事實,這種要命的事,是她們這等小人物,好在一邊旁听的嗎。

而三嬪則是詫異地你眼望我眼。

這個風頭上,還有人敢上書責備皇後,已經是大事了,更驚人的是,這麼一個小宮女,就敢當眾沒事人一般把事情大聲說出來。

開什麼玩笑。那是前朝政事啊。

後宮干政的罪名,比朝臣窺測後宮還要嚴重呢。

雖說完全不關心政事的後宮其實沒幾個,雖說做為當事人,要掌握被朝臣上書責備的事理所當然,雖說三嬪其實也沒少打听朝政,但,這都該是秘室之中,死黨密呈,見不得人的事啊。

誰見過這樣大大方方的,好象稟報的內容,只是今天花園里鮮花盛開這種小事啊。

你這是囂張呢,還是愚蠢呢。

這還有一堆人呢?

事情傳出去,不是天大的罪名嗎,還愁朝臣們沒借口攻擊嗎?

就算是皇後,也不可能把皇帝的女人,全給滅了口吧?

就算是皇後,頂著干政這麼大的罪過,皇帝也保不住的吧。

這里三嬪還在發呆,那邊廂蕭清商終于回過神來,竟是笑了一笑︰「這風頭上還有人敢上書罵我,倒是有膽色,這是哪一位大人啊?」

雨兒哼了一聲︰「什麼大人,刑部一個從五品郎中,芝麻大的官,連上朝的資格也無,又不是御史言官,完全不關他的事,天知道受了什麼人指使,不知死活地跑出來搶風頭。」

蕭清商笑而搖頭︰「即然不是言官,想來便不是哪位大人派出來的死士了。明明是個不相干的,硬要冒出來,里頭總是有些曲折的,卻也不值得咱們深究。他敢上這份書,不管是被人算計,還是純出義憤,這份膽色倒是叫人佩服的。區區一個郎中,尚敢冒天下之大不韙,窺測宮闈的罪過都不怕,我這樣遲疑不決,倒成了笑話。」

她的目光淡淡地再次掃向眾女,魏君綽不自覺地屏住了呼吸,然後大吳國皇後的聲音,就輕描淡寫很是隨意地響在大殿之內︰「這皇宮不是什麼好地方,你們過的,也不是什麼痛快日子,即如此,就散了吧。大吳國的後宮,用不著你們了。」(未完待續。如果您喜歡這部作品,歡迎您來起點手機網(qidian.cn)訂閱,打賞,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動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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