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天剛蒙蒙亮,芳塵就隨卓王爺出發回聖都了。
芳塵坐在馬車上,就像當初出宮時那樣,探出頭眺望著那漸漸變小,漸漸模糊的小院。心里說不出是什麼滋味。
記得當初離開皇宮的時候,還有個人在盼著她等著她回來,而如今這空空的小院里,只有盛開的雛菊花迎風搖擺,再也沒有一個期冀的目光跟著她,等著她。
如此想來,還真是有些落寞啊。
此刻,坐在芳塵身邊的碧柳,卻是另一種心境。臉上的興奮與喜悅溢于言表。六年了,終于離開了這個荒蕪的皇陵,下次我若是再回來,必是我百年之後,以皇妃的身份回來風光大葬的,我要讓那些曾經傷害我,唾棄我的人知道,就算沒有高貴的出身,沒有萬貫的家財,我照樣可以做人上之人。
馬車里的兩個女人各懷心事,而小緋就表現的單純多了,只想著不管身處何地,只要能和姐姐在一起就好。
天漸漸的有些亮了,卻不見太陽,芳塵看著陰霾的天空,只覺的這是暴風雨前的征兆。心里盤算著,若是下了雨,這路就不好走了。
芳塵正尋思著,這大雨就瞬間降了下來,雖然早已有了征兆,但還是淋了行軍的將士們一個措手不及。
芳塵掀開簾子,看著四周都是荒涼的郊野,連一棵能躲雨的樹都沒有,頓時心生疑慮,看來眼下也只能加緊趕路不能避雨了。心里也替這些將士們擔心,這雨下的這樣猛烈,看樣子一時半會也停不了,若總是這樣淋著,也該生病了。想想千百年來,永遠都無法調和的階級矛盾,都是因為這樣細微的小事而積少成多,最終越過了心里承受的底線,然後爆發,再然後就是同歸于盡了。
想到這里,芳塵不禁有些汗顏,我一個普普通通的女子,何德何能要這些將士們為我受苦,所以我才討厭這個時代,討厭階級差別,討厭壓迫。想到這里,芳塵立刻起身,走到馬車門邊,就想要出去。
碧柳見了一把拉住芳塵,略顯緊張的問道︰「主子,外邊下著大雨呢?您這是要做什麼去啊?」
芳塵聞此,眉頭微皺,有些為難的回道︰「其實我也不知道,我只是不能看著大家都在外邊淋雨,這雨下的又急又大,不知何時能停,看著將士們這樣,我于心不忍,也于心不安啊。」
這時,在一旁打盹的小緋被一滴滲進馬車來的雨水滴醒了,抬手揉了揉眼楮,掀開簾子看了看窗外的情形,一臉茫然的說了一句︰「下雨了啊。」說著抬頭看著已經開始漏雨的馬車頂,再看了看芳塵問道︰「姐姐這是去干什麼啊?」
芳塵見此,剛想回話,馬車卻驀地停住了。
這時一陣馬蹄聲由遠及近,正停在芳塵的馬車前。
「回稟玉妃娘娘,王爺要末將前來知會娘娘您一聲。說這雨下的太大,許是不能再趕路了,前方幾里就是德林鎮,就委屈娘娘您前去躲一會兒雨了。」
芳塵聞此,有那麼一瞬間的失神︰德林鎮,德林鎮,不正是鈴兒出事的那個小鎮嗎?冥冥之中難道真的有天意,有安排。是鈴兒,是鈴兒想要在我臨走以前再見我一面,是不是?
想到這里,芳塵的眼眶微微有些濕潤,不禁應了馬車外小將士一聲,就癱坐在車門處了。
此刻,車上有一個人的臉色比芳塵更加的難看,那便是碧柳。俗話說不是不報,時辰未到,欠出去的債,怎有不還之理。
進了德林鎮,芳塵的情緒這才漸漸的有些平復,芳塵透過簾子,看著躲在屋檐下,一張張既興奮又陌生的臉,嘆了口氣。
這時馬車慢慢的停下,車外一人回報道︰「回玉妃主子,咱們這是在這鎮上最大最干淨的酒樓門前呢。卓王爺請您下車,去屋里避雨呢。」
芳塵聞此掀開了馬車簾子,只見外頭已經有人擺好了馬凳,撐好了傘在一邊候著呢,芳塵見此,趕緊下了馬車,隨著嗚嗚泱泱的護衛們進了屋。
還是這家酒樓,還是這個房間,此刻芳塵終于相信,今日的遭遇不是一個偶然,是鈴兒,是鈴兒在冥冥之中的指引。
芳塵站在窗前,看著沿街屋檐下面排排挺立的將士們,又轉身看著碧柳和小緋問道︰「你們還記不記得這里,就是兩年前,就是在這里,我把鈴兒弄丟了。這雨下的這麼大,鈴兒一定是在難過,是在怪我了。」芳塵說著眼神泛著讓人擔憂的空靈。
碧柳聞此,臉色就更加蒼白了,一個人所在角落里,抬頭看著芳塵,聲音顫抖的回道︰「不,主子說錯了,鈴兒一定是在怪我,怪我沒有攔住她,攔住她尋死。」
小緋見芳塵是這樣,碧柳也是這樣,只能搖了搖頭,走到窗邊,站在芳塵身側,柔聲安慰道︰「姐姐,事情已經過去兩年了,若是鈴兒姐姐在天有靈也早該投胎,再世為人了。你難道還要為這事來自責嗎?別的事情我不知道,但我只知道鈴兒姐姐是最愛你的。若你非說這大雨是因鈴兒姐姐起的,那也是她不舍的淚水。」
這時,卓王爺輕輕叩門進了屋,身上發間都是水珠。
芳塵見了,也來不及多想,便上前問道︰「王爺這是怎麼了,渾身上下都濕透了。」芳塵說著取出懷里的手帕遞給了卓王爺,想要讓他擦擦干淨。
卓王爺聞此爽朗的一笑,回道︰「今日真的可以算的上是流年不利了,剛啟程就遇上這麼大的雨,我一路騎馬和將士們同甘共苦,才知道他們的不容易,索性就選了這德林鎮讓大家避雨,也省得生病了。」
芳塵聞此,有些驚訝,沒想到一出生就嬌生慣養的卓王爺,竟也懂得體恤民心,卻為方才自己的小人之心而感到臉紅。
「王爺總穿著這一身濕衣裳到底有些不妥,您還是趕緊換件干淨的衣裳,免的秋風一起,就真的該生病了。」
卓王爺聞此,感緊回道︰「這不,我這會兒來就是與你知會一聲,我現在就去樓上的客房換身衣裳,剛安排了這家店的掌櫃的來這里伺候。芳塵你若是有什麼想吃想喝的盡管說,一會兒我換好了衣裳,咱們就悠閑的吃一頓飯。」
听了卓王爺的話,芳塵點了點頭,向卓王爺擺了擺手,示意他不要擔心。
卓王爺見此,笑了笑,轉身離開了。
卓王爺剛走沒多久,就又有人叩門,芳塵知是掌櫃的來了。于是要碧柳拉上屏風,請掌櫃的進來。
只見那掌櫃的一進門就跪倒在地,十分恭敬的說道︰「草民給貴人請安。」
芳塵听著那顫抖又透著緊張的聲音,盡量柔和的說︰「掌櫃的不用拘謹,趕緊起來吧。我也不是什麼吃人的妖怪,只是一個普通人而已啊,你便像是招待一般的客人那樣,招待我就好了。」
那掌櫃的聞此,這才起身,搓著雙手,依舊有些緊張,猶豫了半晌,才問道︰「貴人想吃些什麼,喝些什麼?」
「每家店不都是有自己的特色菜品嗎?敢問掌櫃的你這家店里是有什麼特色菜呢?」
那掌櫃的聞此,便像是活過來一般,隔著屏風就給芳塵說了起來,「回貴人,咱們這家店雖小,確實有一道招牌菜,那便是咱們這家店的燒魚了。要說這燒魚,不僅味美連材料都有的一說,話說咱們這里每盤子魚都是現撈現煮的,客人們若是想吃,咱們立刻就去這河里現撈一條,保證每條都是新鮮的。」
芳塵聞此,淡淡的笑了笑說︰「掌櫃的又在唬我,這河里的魚兒就算是再多,豈是你想撈就撈的呢?若是客人點了這菜,您又抓不住這魚,客人豈不是要坐在這里餓死了?」
听了芳塵的話,掌櫃的立刻解釋道︰「貴人頭一次來,許是不知道,咱們這德林鎮雖然是有條德林河,但這河卻不是一條真的河,而是貫穿咱們小鎮的一個淺水池子。因為這池子是潭死水,所以咱們就用來養魚吃魚,因為這德林河的水只到成年人的腰,別說存心撈魚了,就算是一瓢下去都會舀到小魚呢。所以貴人不用擔心,這材料絕對是沒問題的。」
芳塵聞此,深深的吸了一口氣,盡量克制自己的情緒,低聲問道︰「掌櫃的方才說的那些話都是真的嗎?這德林鎮當真只有這德林河這一攤子死水?就再沒其他的河流了?」
這掌櫃的雖然覺得芳塵問的這話沒頭沒腦,但還是十分認真的回道︰「是,咱們德林鎮除了這德林河就再也沒有什麼河了。」
听了掌櫃的的回答,芳塵一臉冷漠的看著縮在牆角的碧柳,又接著問︰「那既然這德林河是用來養魚的,水又那麼淺,那是不是從來就沒有淹死過人啊。」
掌櫃的聞此,十分得意的笑了笑,回道︰「不瞞您說,咱們這德林鎮雖小,確實是民風淳樸,鄉民們即使不是親戚也都認識的,可以說是到了夜不閉戶的程度了。而這德林河自草民記事起也沒听說過淹死什麼人,所以貴人不用擔心,咱們這魚都是干干淨淨的好魚。」
听了掌櫃的的話,芳塵看著碧柳,眼神前所未有的惡毒,如今證據擺在面前,她只想要一個解釋,一個毫無漏洞,真真切切的解釋。
掌櫃的听芳塵半晌沒有說話,于是小聲問道︰「貴人,您是不是要點咱們這特色燒魚啊?」
芳塵聞此,眼光終于從碧柳毫無血色的臉上挪開,朗聲回道︰「這菜我點了,我還要親自去這德林河上,好好的看看這潭淹不死人的的死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