芳塵進了華榮殿的院子,只覺的這殿閣雖然依舊華麗異常,卻十分蕭條,似沒有人居住一般。正直春夏之季,卻衰敗的像是深秋一般。
芳塵見自己站在這院里半晌,也沒人出來通傳,便徑自向大殿走去,只等走到門前才發現,這殿上已經貼上了封條。
見此,芳塵有些疑惑,難道華貴妃已經被遷出了華榮殿。
芳塵正尋思著,只听後院傳來嚶嚶的哭聲,在這空曠的大院里,顯得十分淒楚和詭異。
聞此,芳塵的雙腿又是一陣的酸痛,卻也強忍著這疼痛,扶著牆面,慢慢的向後院走去。
一到後院,芳塵就見後院的小樓底下,一個小宮婢正伏在地上痛哭,听見芳塵的腳步聲,先是一驚,驀地止住了哭泣,而後轉身望著芳塵,趕忙從地上爬起來,向芳塵這邊奔來。
還未到芳塵身邊,那宮婢就整個人跪倒伏在了地上,哽咽著說︰「奴婢給玉妃娘娘請安,娘娘您可來了。」
芳塵見此,認出了這宮婢是華貴妃身邊的桂枝,于是上前想要將桂枝拉起,誰知桂枝只跪在地上,怎麼也不肯起,芳塵無奈只好問道︰「你們主子呢?我見這殿閣封了,是移居到哪里了?」
桂枝聞此,頓時泣不成聲,指著小樓底下不遠處的一灘血跡回道︰「小皇子剛被全總管帶走,主子就從小樓上跳了下來,尸身剛被尚宮局的人收走,也不知送去了哪里。」
「什麼?」芳塵聞此,臉色頓時變的煞白,立刻俯身蹲在桂枝的跟前,抓著桂枝的肩膀問道︰「你再說一遍,華貴妃怎麼了?」
桂枝見此,又整個人伏在地上大哭著回道︰「回玉妃娘娘的話,主子方才跳樓自盡了。」
聞此,芳塵再也撐不住癱倒在地,看著桂枝大哭,自己也跟著大哭。染血的手帕還在自己的懷里,只是人已不再。
生命何其脆弱,何其脆弱啊。
也不知到底哭了多久,直到桂枝哭的上氣不接下氣時,才跪直了身子給芳塵磕了個頭,求道︰「玉妃主子,我們主子走前最放心不下的就是小皇子。主子說,子憑母貴,在宮里沒娘的孩子就連路邊的野草都不如,始終是難逃一死的。只求娘娘您大發慈悲,將小皇子過繼給您,往後的日子不求榮華富貴,只求安樂溫飽就好。」
芳塵聞此,只看著遠處那攤已經干黑的鮮血,輕輕點了點頭,回道︰「珺辰往後就是我的孩子,我會善待他的,芊華姐姐您安心走吧。」
芳塵話音剛落,一陣風起,卷起了開敗的花朵向遠處飛去。
芳塵望著陰霾的天空,低聲念道︰「又要下雨了。」
芳塵說完,掙扎著想要起身,桂枝見此,趕忙起身將芳塵攙起。
「桂枝,知道珺辰被帶去哪里了嗎?」不跳字。芳塵說著,一臉疲憊的捶打著自己的膝蓋,有些站不穩。
「回玉妃娘娘的話,全總管方才雖然什麼都沒有說,但多半是送去婉妃娘娘那里了。」
芳塵一听是婉妃,頓時血氣上涌,恨得牙癢癢。只覺的若是讓珺辰跟著陶婉,定不會有好日子過的。于是吩咐道︰「桂枝,你放心,我這會兒就去昭賢殿婉妃那里將珺辰接到我的暖馨殿。你現在趕緊小心拆了封條,去屋里拿些你主子平日里喜歡的衣裳和發飾送去尚宮局給你主子換上。好讓她體面的上路。你記得完事之後就來暖馨殿找我,往後你便是我暖馨殿的人了。」
「主子——」桂枝聞此,又止不住哭了起來,挽著芳塵的手便不松開,「主子對咱們的大恩大德,奴婢這輩子都忘不了,這就去屋里準備準備。」
芳塵見此,溫和的模了模桂枝的臉頰,而後從懷里掏出了一包銀子遞給桂枝,「拿去好好的打點一下,這樣才好辦事,畢竟宮里的人只認這個的。」
桂枝聞此,趕緊接過了芳塵遞來的銀袋,向芳塵行了一禮,便向正殿奔去。
桂枝走後,芳塵獨自站在這空曠的大院里,抬頭望著陰霾的天空,輕聲說︰「為什麼你們都選擇了死亡,難道死了就真的解月兌了嗎?不,不是這樣的,我一定要好好的活著,因為只要活著才會有希望不是嗎?」不跳字。芳塵說著輕笑了一下,轉身往外走去。視線漸漸的開始模糊,不知是淚水還是雨水。
芳塵剛一邁出華榮殿,就見全順匆匆的迎了上來,芳塵見此,沒等全順說什麼,便開口說道︰「本以為你是與眾不同的那一個,沒成想你也是助紂為虐的幫凶,如今華貴妃死了,陛下終于可以高枕無憂的坐擁天下了。全順你也是功臣不是嗎?」不跳字。芳塵說著冷冷的望著全順,眼中盡是厭惡。
「玉妃主子。」全順說著跪倒在地,一臉惶恐。
「全總管還是趕緊起來吧,我福薄,受不起的。」芳塵說著掠過全順,徑自上了攆,吩咐道︰「去昭賢殿。」
望著芳塵的攆慢慢遠去,全順心中竟是悲涼,只輕嘆一聲,獨自念叨著︰「玉妃娘娘怎麼就不懂陛下這份心呢?縱使陛下傷了誰,害了誰,心中終究也只有玉妃主子您一個呀。」
來到昭賢殿,芳塵沒等宮人們通報,就怒氣沖沖的進了前殿,一進屋就叫囂道︰「陶婉,陶婉,你給我滾出來。」
听了外頭這麼大的動靜,還在小憩的婉妃這才起身,邁著慵懶的步子去了前殿,見是芳塵在喊鬧,一臉鄙夷的說︰「我當是誰家的瘋婦在這里叫囂呢,原來是已故皇後的好妹妹玉妃你啊?」
芳塵聞此,臉上揚起了一抹冰冷的微笑,直盯著婉妃,看的婉妃有些心虛。
婉妃雖然心里有些怯了,但依舊揚著頭,不痛不癢的問道︰「玉妃不在鳳鸞殿給你的好姐姐守靈,跑到我這昭賢殿來鬧什麼,就不怕我稟明陛下——」
「你去啊,你趕緊去告訴陛下。陶婉,你不要仗著陛下對你的寵愛就有恃無恐。作為宮妃,皇後大喪,不用說守靈,你連拜都沒有去祭拜一下,你說你該當何罪?」
婉妃聞此,倒是出奇的鎮定,只斜睨了芳塵一眼回道︰「我與玉妃你同列四妃,屬平級,你有何資格到我這昭賢殿興師問罪。我只看你懷著孩子不願與你爭吵,你識相的就趕緊離開,否則我便不客氣了。」
「行,我可以走,但你要把珺辰交給我,否則我便是死在這里都不會走。」
聞此,婉妃這才恍然大悟,只一臉玩味的望著芳塵,笑道︰「我說以玉妃你的性子怎麼會跑到我這里鬧呢,原來是為了珺辰來的。你還真是個盡職盡責的好姨娘呢。」
芳塵見婉妃這囂張的樣子,也沒打算再與她耍花腔,只回道︰「婉妃,我不想與你再爭執,陛下那邊我自會去交代,你只將珺辰交給我便是。畢竟有些事情咱們心里都是清楚的,若是為求心安,還是不要把事做絕,得饒人處且饒人吧。」
婉妃聞此,臉上的神色才略有松動,只看著芳塵,低聲說︰「眼下陛下下旨將珺辰過繼給我,我也只是按旨辦事,玉妃若是有什麼異議,便不要在這里裝神弄鬼的針對我,只將陛下說動了就成。看看陛下會不會為了玉妃你收回聖旨。」
听了婉妃的話,芳塵心里很不是滋味,如今一听到君晏的名字,心就更痛了。正準備繼續威逼,便听通報聲起,是君晏來了。
聞此,芳塵恨不得找個縫鑽進去,只求不要讓君晏看到她。
君晏發間還夾著水珠,就知道君晏是冒雨趕來了,一進屋見芳塵安安穩穩的站在屋里,這顆懸著的心總算是放下了。
眼見屋里的人都給君晏行了禮,芳塵酸麻的雙腿卻沒有一絲要彎曲的意思,只是定了定神,旁若無人的向門外走去,每一步都邁的艱難。
正當芳塵走過君晏身邊的時候,君晏才忍不住抓住了芳塵的胳膊問道︰「腿怎麼了?」
芳塵聞此,狠狠的甩開了君晏的手,沒有回答,依舊冷著一張臉向門外走去。
君晏見此,再也不管旁人的眼光,只將芳塵抱起,緊緊的鉗住芳塵的雙手,柔聲說︰「為了孩子,求你不要掙扎好不好?」
芳塵聞此,眼淚奪眶而出,卻強忍著不出聲。
這個懷抱如此的熟悉卻又是那麼的陌生,我多麼期望什麼都沒有發生過。寧昭儀沒死,夏隱沒死,華貴妃也沒有死。就算以後每天都被刁難,至少我們還活著。
君晏抱著芳塵,慢慢的走出昭賢殿,全順見此趕緊撐著傘跟了上來。
「陛下,放我走吧,讓我隨夏隱一同去皇陵吧。」
「不要。」君晏聞此,緊握著芳塵的手,絲毫沒有松開的意思。
「是為了月復中這個孩子嗎?」不跳字。芳塵說著仰頭望著君晏,「若是因為他,便請您賜他一死吧。」
聞此,君晏滿眼的震驚,身子微微有些顫抖,「為什麼,你難道真的那麼恨朕?」
「不,我不恨陛下,只恨我那個身不由己的丈夫。只恨他生在皇家。」
雨滴從傘尖滑落,芳塵望著傘下這片晴空,有些失神。
君晏,這是你最後一次擁著我吧。
「芳塵,你告訴我,到底要我怎麼對你,我要怎麼對你好你才不會受傷,才不會離開我。」
「陛下可願放棄這瀚玥王朝的江山,放棄這皇位,與我離開,過平凡百姓的日子。」
聞此,君晏微微皺眉,沒有回答,接下來便是長久的沉默。
君晏,你明白了嗎?這就是我們之間最大的障礙,只要你還是皇帝,我們就沒有辦法相守,而我離開你的心也不會再變的。
小雨淅淅瀝瀝的下著,我們都在享受著這最後的擁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