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請問姑娘尊號。」吳半中站起身,抱拳行禮。
這一個動作,代表了他對她的尊重,也無形的用自己的地位與身份逼迫單解衣,如果此刻還不說自己的真實身份,豈不是不給在座的所有武林泰斗面子了。
單解衣目光冷凝,舉茶慢抿。群雄眼神晶亮,目不轉楮的盯著她,空氣中無形的凝結了兩股氣勢,在試探,在較量。
「噌……」一道琴音揚起,激蕩了凡形的氣勢,紗簾無風自動,緩緩飄蕩。
窗邊的人影,手指掠過琴弦,清水流淌,在兩股氣勢中滲入,抵擋了尖銳的勁氣,與那平緩柔和的力道慢慢交融,無聲的纏綿。
群雄的目光剎那轉向窗邊的人,只看到一個青色的背影,在輕柔的撫著琴,長發蜿蜒在身後的地面,背影縴瘦。但是華貴的身姿,在月光下傲然挺立,別樣高高在上。
琴聲,終于與那平和的力道完全的糅在了一起,男子側臉,目光凝停在女子臉上,優雅的笑容與那紫色的華麗,奇異的融合,這個房間里,他們是獨特的,不需要執手相牽,不需要並肩而坐。
他是不屑的,只是這不屑,就如同她的氣場一般,自有他展示的方法,輕易的將地位的不同展露。
他不屑青財客,不屑武林高手,甚至不屑這浮華世事,他只關注他喜歡的,無聲的表明了自己的態度。
幾名武林泰斗的表情凝重,身體也不由自主的僵硬了些,身體筆直,一動不動,唯有那流水清音,紗帳飄搖,燭火明滅,成了房中律動的風景。
手指輕放,茶盞在桌上敲出清脆的聲音,「啪。」
所有武林泰斗的臉上都不約而同的露出了輕松的表情,唯有單解衣,依然淡淡含笑,甚至回應了傾一個溫柔的頷首。
衣未動,椅未搖,就連執手茶盞時還淺啜了口,身邊桌上的燭光始終挺直明亮,眼前紫衣女子的姿態,讓武林泰斗們不禁又肅了面容。
「單解衣。」依舊三個字,不多不少。
「姑娘能否告知門派?」吳半中沒有放棄的意思,與身邊數位掌門交換了下眼神,再度朝前行了兩步,但聲音中已不知不覺柔和了許多。
方才無聲的較量中,最前方的他所受到的沖擊最大,對方那明媚的笑容下,猶如泰山壓低的內息源源不斷,醇厚綿長,讓他幾有被海浪包裹,無處月兌身的感覺。
對方放下茶盞的剎那,那欺上身體的內息突然抽了回去,無聲的保留了他的顏面,別人不知,他豈會不懂?
「姑娘。」他的聲音又柔和了幾分,「我們無意探姑娘的底細,只因最近事情太過詭異,我們才詢問。」
「然後查我的來歷?查我是否有武林前輩作保?還是查我的功夫會不會對你們造成威脅?」那雙鳳目仿佛有穿透人心的力量,在語笑嫣然間從眾人身上一一滑過,「還是想查我,究竟對‘桃花流水’有沒有覬覦之心?」
「如果我不將來歷說清楚,你們今夜是不是就不放過我了?」手指輕拈宮裝衣袖,低首拂了拂。
房間中,女子的一舉手一投足,還是那麼淡然自若,就連聲音也從容無波,反倒是她面前的人,肅穆中透著幾分嚴謹。
「姑娘。」有人頓時坐不住了站起了身,「鳳凰公子是唯一彈過‘桃花流水’的人,我們要保護他的安全,你一言不發就將人帶走,還不準我們對你有所詢問?」
「柳掌門何必動怒?我若有心,帶鳳凰公子離去就是了,又何必回來?」同樣是艷麗無雙的容顏,同樣是飄渺的氣質,紫衣女子又多了些出塵的凌駕的淡然,目光盈盈一過,頓時將面前人的出色給比了下去,「我以為‘飄渺仙’對這種事情是不關心的。」
「武林道義。」柳輕韶冷冷的迸出幾個字。
「武林道義?」單解衣一聲冷哼,忽然長身而起,那隱隱流轉的氣勢,頓時讓柳輕韶凝結了防守的氣息。而單解衣只是一步步的貼近,「各位掌門,真的是為了保護鳳凰公子嗎?」
紫色,忽然在房間里幻化了凡數魅影,千重萬疊的影像里淡淡的香氣飄散在空氣中。
沒有招呼就動手,這讓所有在場的武林豪杰臉上變了顏色,柳輕韶俏臉含霜,飄逸的姿態展開,迎向那百千幻化的紫色。
「飄渺仙」的出名,就在于他們的成名的步法「飄渺仙步」,據說那身法展開,猶如仙子臨波,乘風踏水,而身為主的柳輕韶,更是以這身法獨步武林,當前日從他人耳內听到有女子施展的踏雪無痕猶在‘少林’‘掌門’之上時,她已起了暗中斗爭的心。
沒來由的,她就是想要壓制眼前這紫衣女子的氣勢,狠狠的壓制她。
她的掌風,帶著凜冽,沖入紫色魅影中,打向幻影的中心,柳輕韶的嘴角,揚起了輕視的弧度。
就在她勢在必得的一掌即將打上紫影的瞬間,她的面前忽然失去了對手的蹤跡,掌心拍空的剎那,她甚至能感受到香風從身邊掠過,女子輕靈的笑在耳邊的柔柔回蕩。
面色大變,回身。
紫影已飄到了眾位武林豪杰的面前,縴縴玉指伸出,直接點向「腰中劍」李端,手指的位置,竟是「羶中」穴。
一時間,所有人動容,情不自禁的朝著李端的方向靠攏,身邊最近的谷南暄和陶涉同時出掌,迎向她。而李端下意識的將手扣上腰間,卻又遲疑了下,腳下不停,飄退。
頂的房間,說大挺大,若用來動武則太小了。這一堆武林人士的晃動,不但沒能幫助他,反而成了彼此制約的牽絆。
反倒是那紫色的人影,好像早已預料了會有這樣的情形發生,身形快速掠過,指尖點上谷南暄和陶涉的掌心,勁氣擦著空氣,呲響。
兩人臉色難看,同時撤掌,就在他們收手的剎那,那白玉的手指飛快的擦過李端的胸口,在兩人掌風出手時,人影已退。
裙角緩緩回落,在所有人即將發動的時候,她已安然回到了原先的位置上,坐在雕花木椅上,仿佛從未動過,唯有手心中一個小小的鐵匣,印證著方才電石火花間發生的事情。
「你們就是用這個保護鳳凰公子的嗎?」她兩指拈著小鐵匣,「‘巧機門’的盒子,我若是硬開,里面的毒針毒粉只怕立即將我打成篩子,好東西,真的好東西。」
幾人面色難看,就連一向淡然的靈虛臉上也凝重非常,緊了緊手中的長劍。
單解衣揚起手,「這里面,該不會裝的就是那半本‘桃花流水’?」
疑問的語氣,肯定的態度,所有的答案都在眾人緊張的神情中得到了解答。
「你們真的好心思,明面上三人保護鳳凰公子,任何覬覦曲譜的人,只怕都認為曲譜在某位德高望重的泰斗身上,而不會聯想到三個武功高超卻隨時會介入打斗的人,真的是最危險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你們三人形影不離,到底是為了保護鳳凰,還是為了互相監督?」她揚著手,目光卻冰寒,「一旦發生事情,你們想到的只會是保護好曲譜,而不是鳳凰公子。至于他這懂曲子的人……」
冷冷一笑,她身上彌散開殺意,不濃烈卻足以讓人心膽俱寒,「倘若有人對鳳凰公子下手,你們保護不了安全,下手殺了他卻還是能辦到的,畢竟青小倌不及你們口中的武林道義重要,對麼?」
隨手一揮,鐵盒子飛到李端腳下,深深的嵌入了地面中,「疑心多慮,用心不純,人命草芥,冠冕堂皇,半本曲譜,武林瘋狂,可笑。」
二十六個字,不啻于狠狠的在眾人臉上抽了一個巴掌,抽的不給半點面子,響亮狠毒。
了凡的雪白的眉頭震了震,佛號中起身,朝著單解衣深深的揖首,「老衲錯了,施主見諒。」
靈虛握著劍的手慢慢松開,沉默的氣氛中緩緩開口,「何為江湖道義,理應是匡扶正義,懲惡揚善,我們不該利用公子的身份。」
兩人拋下話,竟再也不說一句,轉身出了門,不顧身後眾人的表情,遠去。
吳半中朝單解衣拱拱手,正待舉步,單解衣再度開口,「吳幫主,您與‘武當’‘少林’掌門為何不曾對‘桃花流水’動心?」
吳半中遲疑了下,正想開口,忽對上單解衣的笑容,輕輕點了點頭,「我信姑娘了。」
追求,只因為不曾達到那個高度。若是早已超越,又怎會動心?
眼前女子方才展示的一手,又何必孜孜求那半本需要參悟,飄渺虛無的曲譜?
「今日之後,所有鳳凰公子身邊的人定然全心竭力守護公子安全。」他凝重承諾,「吳某也懇請姑娘,為了江湖道義,盡些能力。」
不等單解衣開口,他已嘆息,「那日城西情形,姑娘也在目,當日姑娘曾言傷口過細,凶手未必使劍。但是您可知,江湖中不但有劍能做到,那劍還與‘桃花流水’有著密不可分的關系,就是‘雪魄’。」
「雪魄」劍?「琴劍雙絕」手里雙劍中的一柄。
單解衣悄然蹙了眉頭,吳半中拱手,無聲告辭。留下某人苦笑搖頭,「我是真的不想介入武林紛爭中的。」
「那你今夜出手……」窗下青衫公子悄然回首,俊逸玉樹,月光落入他的眼底,明亮,「是為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