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來……」單解衣緩緩收回與楚濯灕相貼的手掌,「我們都中計了。」
「他們的目的,只怕一直都是‘驚雷’‘雪魄’。」楚濯霄冰寒孤傲的氣場下,是鋒銳眼神的跳動。
她看看腳下,撕下手中一片衣角,蹲體,拈上一枚地上的牛毫針,仔細的觀察著。
「‘細芒針’。」只一眼,楚濯霄就給出了答案,「而且是喂了毒的。」
單解衣無聲的點點頭。
地上的人影趴伏著,身體開始慢慢的腫脹,被針刺過的地方,滲出黑色的血。她默默的揭去他臉上易容的面具,不出意料之外的看到一張熟悉的臉容,‘千手門’掌門蘇淡寧。
「‘千手門’最擅長的不是他們的易容,不是他們的輕功,而是普通的隱藏。輕易的將自己藏在人群中掩蓋氣息,在人多的時候,無聲的消失,都察覺不到。」她輕嘆,「回想起每樁事件發生時,我竟想不起究竟有沒有見過他?其人又在何處?」
「‘千手門’算不上武林正道,更隱跡在下五門中,算上前時的人,這幕後的黑後好大的能耐,勢力橫跨黑白兩道,竟然可以指揮如此多的人,只是不知道這人是拿什麼誘惑蘇淡寧做這麼多事?」楚濯霄眼角的弧度在月光下更顯完美飛揚,其中蘊藏著的冰寒,更讓那點漆雙瞳猶如遙遠的星子,可望而不可及。
「我更好奇的是……」她側首,楚濯霄不知何時已蹲了在她的身邊,一股冰雪的氣息撲面而來,中間夾雜著冰海棠的香氣,越靠近越濃郁。
他也會用燻香,倒不似他的性格了。
單解衣瞬間的遲疑,那停落的目光,頓時引來了楚濯霄的側眸,寒傲的眸子,沒有任何情感。
微微一笑,她回復平和的表情,「楚大宮主行事機敏,極少入江湖,我只奇怪,你是如何被人看到過‘驚雷’劍,還有……」她手指點點自己的額頭,話中的意思指向楚濯霄頭上艷麗的發冠。
楚濯霄雖然氣勢狂傲張揚,但為人是絕低調的,否則不可能有「清風暖日閣」崛起江湖數載,無人知其所在的隱秘情形。
「身在江湖,若有人純心留意,又豈會不留下痕跡?」他冷冷的抬起的下巴,優美的弧度下,喉結輕輕滑動,「三年前,我收服黑道十八寨,‘驚雷’隨身,為人看到也不稀奇。」
「至于發冠……」他輕輕抽起半邊唇角,似笑非笑,「四年未曾離身,更沒有什麼了。」
「又是‘百魅堂’的東西。」楚濯灕的臉上總算恢復了少許的血色,手指拭過唇角的血漬,望著她手中的牛毫般的細針,眼中明了。
「怎麼?」她眼皮抬了下,「你也見過數次‘百魅堂’的藥?」
楚濯灕點點頭,「那日追殺我前,透露我行蹤的藥,就是‘百魅堂’的‘追蹤散’,昨日院中擄我時,院中也有屬于他們的‘軟骨散’。」
「楚二公子如此低調,怎會為人追蹤到?」單解衣有些不解。
以楚濯霄對楚濯灕的保護,以「清風暖日閣」的隱藏,以楚濯灕極難在江湖中出現的行跡,為何是他最先被人追蹤而不是楚濯霄?這是令她極難想通的。
「只怕要不了一日,‘清風暖日閣’就將成為整個武林的眾矢之的,不知道單姑娘敢不敢收容我們兄弟呢?」楚濯灕沒來由的一句話,笑意盈盈的望著單解衣,「听聞最危險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如今全武林都在搜索我們二人,只怕那‘藍衣坊’的守衛應該不會太嚴謹,去您那避難,無妨?」
天邊已起了淡淡的晨霧,一縷淺藍色漸漸浮起,近夏的時分,天亮的早,已不容她再多考慮,默默的點了點頭。
兩人絕頂的輕功,在江湖豪杰四處凌亂的時候,帶著楚濯灕無聲的潛入到了「藍衣坊」中。
「我想去公子的房間。」才入房,還沒等單解衣開口,楚濯灕就溫柔的開口了,「那日我曾拜訪過的房間。」
他說的是最頂的那間房嗎?自從李端在那里身亡後,那房間就成了禁地,她更不可能帶著傾入住。
「只怕楚二宮主讓我收容是假,想去那間房才是真?」單解衣看他慘白的面色上,那淺笑的容顏。
以「清風暖日閣」的實力,若是連兩位宮主都無處藏身,那真是貽笑大方了。
她知道楚濯灕有私心的目的,卻沒想到這個目的是傾的房間。
「趁現在人未歸,是最好的時機。」身上衣衫未換,胸口濺上的血跡已經逐漸凝結干涸,黑褐色的星星點點,在胸口煞是奪目。
她拿起一件干淨的衣袍遞給楚濯灕,「二宮主,若是不嫌棄,不妨先穿傾的衣服。」
楚濯灕笑著接過,她轉身立在窗邊,無聲。
那衣衫展開的瞬間,她嗅到了淡淡的檀香味,屬于傾身上干淨而超然的味道。
那聰穎敏銳的男子,那時而無賴,時而溫柔,時而清高的清俊容顏,如今在何處?以那男子狠毒的手段,他會不會也同樣殺人滅口?
低首,撫著桃花簪身,心頭揪緊。
他的禮物,她給他的禮物,還不及送出……
「咦?」楚濯灕一聲低呼,讓她從不安中扯回思緒,望向他的方向。
他手中捧著衣衫,眼神在衣袖處來回的徘徊,無聲的望望楚濯霄,又看看單解衣。
她放下簪子,快步走向楚濯灕。
衣袖上,是燻香粉的白色粉末,還有些許樟腦的粉末,似乎並沒有什麼特殊的地方。
她的指尖蹭了蹭,有些不確定,在三人眼神互望中,她的手揮去,打滅了房中的燈火,也順勢閉上了窗,房間里,頓時一片漆黑。
指尖上,細微的熒亮閃閃,很小很小的一點。
這與烏鴉身上的熒石粉極相似,她能猜到綠烏鴉的來由,卻從來沒注意身邊的人,只以為是燻香粉末。
是她的錯……
「我想,我真的要去那間房看看了。」楚濯灕的眼神看著單解衣,後者已然推開窗,飄身而出,輕巧的落在頭頂上方。
房間里,血腥味早已散去,除了那晚眾人留下的雜亂腳印,一切都還保持著原樣。
手指在棋盤,燭台處,一一滑過,除了點點浮灰,都沒有她猜測中的白色粉末,她不由的搖了搖頭。
李端身亡那日,這房中聚集了太多的人,縱然有些微的痕跡,又怎麼可能留到現在?
仍有些不死心,她想了想,手指推開了那放著棋盤的小幾。
不出所料,在桌腳邊的縫隙里,幾點白色的粉末散落,手指滑過,抹上指尖。
「那日濯灕曾在這里逗留,怕不是輪椅上沾染了熒石粉末。」不知何時,楚濯霄帶著楚濯灕已進了房間,楚濯灕看著她的手指,慢慢開口,「行刺發生在夜間,因為唯有夜間才能看到熒石粉的光芒,才能顯現濯灕輪椅的痕跡。」
楚濯灕為人追蹤到痕跡,不是因為「清風暖日閣」行事不慎,而是因為他進過這間房。
是什麼人能神不知鬼不覺的進入傾的房間,落下這熒石粉,還是……
「不過公子身上雖然有熒石粉的痕跡,單姑娘卻沒有,‘百草堂’的所在,唯有單姑娘去過,濯灕想不通的是對方如何找到‘白草堂’的位置?」他輕飄飄的聲音,顯然疲累已極。
他不知道,她卻知道。
因為那日,不僅僅是她一人到過「百草堂」,還有一人,那就是傾!
兩人在街頭走了那麼久,若是身上沾染了熒石粉,也早該在人群擁擠中消失干淨,為什麼,為什麼還會被人找到「百草堂」的所在?
「單姑娘,你知道為什麼我的‘攝魂術’會突然失效嗎?」楚濯灕輕咳著,手指捂著唇,聲音帶喘。
單解衣望著他的眼楮,目光清冷。
楚濯霄的手按在楚濯灕的肩頭,給了他一個示意的眼神,後者微頷首,靠在椅背上喘息。
「所謂‘攝魂術’,其實就是攻心的戰術,以對方心里最脆弱的地方攻入,一步一步誘惑對方臣服,哄騙對方說出自己想要的答案。」單解衣緩緩開口,「但是‘攝魂術’一定不能提及對方懼怕、敬畏、或者在心里留下深刻印象的東西,否則極容易清醒,是不是?」
「是。」這一次回答的,不是楚濯灕而是楚濯霄,「灕一直沒提及要蘇淡寧說出幕後人是誰,就是因為這人一定是他心中懼怕敬畏的人物,只要提及,‘攝魂術’極容易失效。」
是,楚濯灕沒有提及幕後的人物,可是蘇淡寧還是醒了,因為楚濯灕提及了另外一個名字,一個本該不重要的人物——公子。
「單姑娘,有些事我覺得你有必要在仔細的想想了。」楚濯霄冷然著臉,孤傲的聲音如針,刺著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