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等。」她身影微晃,人落在屋檐上,擋住了傾的去路。
男子抱琴而立,眼角挑起,淡媚的表情中,等待她下面的話。這種冷靜的表情反而讓她再一次被噎住,不知該說什麼。
「你……」她凝望那張容顏,問候猶如嘆息輕逸,「這兩年可回去了?」
傾彎起雙眼,天邊新月乍現,「解衣說話吞吞吐吐,倒不似你了。」
他平靜如水,還能笑的清淺,似乎早已將一切放下。
她想問的是,他可知單鳳翩是否真的對家提親,如果有,他又如何決定?可是在他平和談笑的口氣中,這一切又問不出口了。
無心的名字下,可是真的無心無情?
「既然如此,不如我來問?」風瑯琊坐在窗台上,吊兒郎當的看著兩人。
不,她不想任何人介入她與傾之間,當初的單鳳翩,如今的風瑯琊。
「你?」搶在她前面出口的,是傾的嗤笑,清潤潤的嗓音,雙眼中一抹輕佻,「你哪位?」
「我哪位?」風瑯琊似笑非笑,手指拍上窗框,人影落在單解衣的身邊,「剛才你都看到了,還有必要問太多麼?」
傾的目光滑到單解衣的臉上,語調長長,「喲,新歡?舊愛?」
「不管是新歡舊愛,總勝過露水情緣。」風瑯琊身上濃烈的氣勢縈繞,「你說是不是,公子。」
當姓名被指出時,傾那雙眼中輕佻凝結,看向單解衣的目光中有些微薄怒,唇角再度勾了勾。
他們之間的故事,本該屬于兩個人,無論是愛還是其他,一旦被第三人知曉,就如同被人侵犯了自己的領地,因為那個第三人可以親密到分享屬于自己的故事了。
單解衣一直明白傾的心思。
所以她從未說過,可是這秘密早被單鳳翩窺探,卻又無意中被風瑯琊偷听。
她想要解釋,又不知如何解釋。
風瑯琊的姿態,仿佛是在守護自己領地的雄獅,面對外界的覬覦爆發出無形的力量,震懾著。
她瞥了風瑯琊一眼,眼中警告意味十足,而風瑯琊深沉一笑,抬了抬下巴。
他要將抬杠進行到底了。
「傾。」她朝前踏上一步,那青衫微蕩,退了半步,思量間看到她對著風瑯琊警告的一眼,又收回了腳步。
「公子可回家了?單家可是第一次提出家主允諾娶平夫呢,不知這消息是否能讓公子開心?」風瑯琊再度搶話。
本該是久別重逢的場面,因為他的話,頓時變的劍拔弩張。
她太了解傾的傲氣,也懂得傾的心結,可是風瑯琊的話,無疑在告訴對方,她要娶對方過門,她要強行將他留在身邊。
也就意味著,她違背了當初對他的允諾。
果然,傾臉上的表情再度變了變,那笑容冰冷,眼神同樣冰冷。
「公子為解衣出手,挑戰‘仙翁雙客’,應該是听說了解衣重傷的消息,想要替她報仇?」風瑯琊輕哼著,「不過公子來的晚了些,解衣的傷我已治好了,而‘仙翁雙客’我亦先行一步挑戰了,今後江湖中不會再有他們二人的名字,公子若願意下嫁,可以回家等消息,若是不願意,我便不送了。」
「閣下功夫不錯。」傾淡然曬笑。
「你指哪方面?」風瑯琊怪異的沖單解衣擠擠眼楮,「武功還行,其他方面要問別人了。」
此刻,一向溫文示人的傾也再也掛不住假笑了,手指撥弄著琴弦,「一曲‘鳳凰于飛’贈二位。」
「我不喜歡‘鳳凰于飛’。」風瑯琊哼了聲,「公子會‘孔雀東南飛’麼?」
一瞬間,單解衣立時感覺到了傾身上凜然的殺氣,直奔風瑯琊而去,手指勾起一根琴弦,「閣下怎麼如此煞風景呢,佳人在側卻要听如此曲調?」
「我不愛。」風瑯琊拋下手中酒壇,「粗人不懂曲調,只是听說公子對孔雀情有獨鐘,想听听這曲子在公子彈來是否不同。」
兩人一人一句,說的快,答的也快,幾乎都是沖口而出的話,不給人任何阻止的余地,字字針鋒相對。
相比傾的冷嘲,風瑯琊更激進。
待一句孔雀出口時,單解衣心頭咯 一下,眼瞳清寒望著風瑯琊。
她沒有想到,風瑯琊僅僅靠著昔日單鳳翩短短幾個字,就可以推敲出這麼多內容,更將自己與傾昔日的關系挖了個干淨。
為什麼,他為什麼要這麼做?
孔雀東南飛,究竟諷刺的是傾那時的身份,還是與自己的關系?
「好啊。」這一次,傾笑了,笑的很燦爛,手指一撥,琴聲更加的燦爛,帶著濃烈殺氣,直奔風瑯琊,「傾。」
風瑯琊旋身,那琴聲帶出的力道落在瓦片上,瓦片頓時四散碎裂,人影側飄間,一縷掌風飛去,朗聲長笑,「風瑯琊。」
這,算是通報過字號了,接下來的任何打斗都似乎合情合理了。
而他們,出手同時報字號,倒是心有靈犀一點通了,誰也沒打算真的和平收場。
「我本欲與‘仙翁雙客’品琴論禪,閣下卻搶了先機,傾只好換閣下了。」傾青衫飛舞,閃過風瑯琊的攻擊,手中一縷琴音彈出。
「有琴無酒,少了些情趣。」風瑯琊手揚起,酒葫蘆中激射出一縷酒箭,在他手掌打出的力道中滴滴如針似刀,射向傾手中的琴弦。
琴弦上,震出數道勁氣,透著隱隱的青色,無形的將那酒液引開,傾抱著手中的琴,「閣下的酒未免便宜了些,入不得口。」
「曾經,有人也對我這麼說,不過我會用其他方法讓她覺得這酒很美味。」他語帶曖昧,瞥瞥身邊的單解衣。
從驚訝到怒意,再到此刻,單解衣的臉上已看不出任何情緒,她背著雙手,看著場中的情形,或許說,她一直看著傾的臉,看著那雙猶如新月般的雙瞳,仿佛要在他的眼中讀懂他的內心。
她沒有喝止風瑯琊,也沒有攔住傾,沒有人知道她心中在想什麼。
短暫的語言交鋒,兩人再度騰身。
音似刃,指如刀。
傾身姿傲然,琴律陣陣間,心頭內氣被勾動,翻涌。
風瑯琊身形如電如鷹,不住在空中輾轉騰挪,腳下的瓦片一塊塊的崩裂,碎片濺起,打向他的身體,又被無形的勁氣彈開。
「誰啊,大半夜的彈琴,還讓不讓人睡了?」下雞毛子喊叫一嗓子,還沒喊玩,一片碎瓦正中頭頂,痛呼哀哀中,老實的縮了回去。
再沒有人敢出聲,空氣中只有兩人的勁氣擦破的聲音。
人影,錯身。
裂帛聲起,琴弦震動。
再看傾,手中‘神鶴琴’的琴弦斷了一根,指尖沁出一抹殷紅。風瑯琊月白長衫碎裂一截,腕間一道血印。
「不錯啊。」風瑯琊朗笑,腳尖點地,沖上。
「不過爾爾。」傾拋下琴,騰身而起,指風凌厲。
兩個人身上流轉著強大的勁氣,一如冷月,一如炎陽,單解衣的面色更沉了。
本以為只是一場試探的交手,轉眼間就成了兩人的全力相搏,短暫的時間里這樣的轉變,讓她意外。
空中連續的掌風交錯著,剎那數十掌。
錯影,分掌,快的眼神來不及捕捉。
就在傾一掌逼近時,風瑯琊抬起了手,迎上,而他的唇邊,露出了一抹古怪的微笑。
算計的微笑。
傾愣了下,抽掌。
就算他抽的快,風瑯琊的身體卻好像被抽了內氣似的,旋身的速度忽然慢了下來,倒像是生生迎上他的掌風。
那一掌,結結實實的打在風瑯琊的胸口,風瑯琊腳下連退,一口血噴出。
人影未落地,紫影迎上,接住了風瑯琊的身體,一抹指風,點向傾。
正在愣神中的傾,眼見著她的指風彈出打向自己,眼神黯然,竟然亦同樣不躲不閃。
又是一掌,引開了自己的指風,打在傾的腳邊,她摟著風瑯琊的身體,站定。
「為何不躲?」她揚起聲音,嘆息。
「無意傷了你的愛人,還你一指便是。」他平靜如水,盯著並肩而立的兩人,沒有任何解釋。
「傾。」她搖首,「當初應你的話,我會一直履行,江湖再見也視你為友,你為我挑戰‘仙翁雙客’,我心中感激,‘紫衣侯’行事一向不需外人插手,今日難得相見,願奉薄茶冷酒相迎閣下。」
「不用了,外人不敢太過擾興,就此告辭。」他慢慢俯身,抱起地上的琴,腳下連點,青色的人影遠離,從她的視野中消失。
他沒有回首,看不到在他轉身的瞬間,那雙魅瞳中的留戀生生的忍在眼中,久久不肯抽離。他更不知道,當自己身上落寞的氣息再也無法掩蓋時,那雙眸中的心疼愛戀清晰的浮現,不舍……
一年,一眼,一面;相見不如不見。
直到空氣中最後一抹檀香佛氣消失,她才收回眼神,同時縮回了摟在風瑯琊腰間的手,冰冷了聲音,「你裝夠了嗎?夠了就自己站好。」
作者有話要說︰從今天起,這個文的命運就放到大家手中拉,跪求留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