狗兒快手快腳的跑回了屋子里,想想時辰,先生快歸來了,他可不能再貪玩了。
除掉身上的衣衫,狗兒站在浴桶邊,伸手模了模水溫。
正直夏日,即便是冷水也沒有太大的關系,何況幸好還有一絲溫度,他拍拍自己干癟的小胸脯,把頭發綁了起來。
低頭看看自己的身體,昨天的傷痕因為先生敷的藥,如今只剩下淡淡的痕跡,也不覺得疼了。
扭了扭腰,黃狗兒看著自己骨瘦如柴的身體,不屑的癟了癟嘴巴,趴進了浴桶中。
掬起一捧水淋上身體,洗掉了他剛才在街頭模爬滾打的灰土,藥香四溢里,他趴在桶子里玩著,雙臂橫在桶沿,下巴支在手上。
剛才那位紅衣哥哥真漂亮啊,他從來沒見過這麼漂亮的人,就連先生也沒有他漂亮,但是……
但是先生笑起來的時候,也不比他差!
狗兒踢著水,快樂的想著,忽然愣了下,「啊!我忘記問大哥哥叫什麼了。」
一激動,瘦小的身體猛的沉了下去,「咕嚕嚕……」
一口藥渣入喉,又苦又澀的味道嗆慘了狗兒,鼻子里都噴出了水,不住的咳嗽著。
果然,他是越來越笨了。
撐著桶沿站了起來,他抓起浴桶里的藥渣,怔怔的望著,表情復雜。
每次以藥搓身,都是疼痛難忍,這種疼痛讓他狠狠的咽了幾口口水,身上的肌膚已經不由自主的抽了起來。
他怕疼,可是更怕先生難受的眼神,每當他不肯以藥搓身的時候,先生會揍他,有時候也會無奈的順了他,但是不管是哪種選擇,先生的眼中,都是痛楚的神情。
就算是他不反抗,當身上遍布傷痕的時候,先生還是不快樂,有時候給他敷藥,先生的手指都是顫抖著的。
先生沒說過,但是他懂,先生一直都是心疼他的。
深深的吸了口氣,狗兒以一副視死如歸的表情握緊手中的藥,用力的揉上自己的身體。熟悉的疼痛傳來,他咬著唇,悶聲不吭,滿臉慘白。
藥草的粗糙擦在他的肌膚上,不多時已將肌膚擦的通紅,狗兒一只手撐著身體,一只手用力的擦著。
疼,鑽心的刺疼,那明亮的大眼中浮起了迷霧點點,氤氳了那點漆雙眸。
「嗚……」終于還是沒能忍住,狗兒嗚咽著,癱軟在桶邊,當先生進門的時候,正看到他一滴滴的眼淚跌墜在水中的情形。
「你干什麼?」楚濯灕拋下手中的藥,扯下一旁的布巾,將狗兒的身體從水里抱了起來,「我只吩咐你泡著,沒讓你搓筋脈。」
狗兒抬起可憐的狗頭,「我……」
咬著唇,低頭自己的胸口。
別看狗兒人瘦,身上的肌膚卻是雪白柔女敕,不過三兩下搓,已沁出了血絲,滲著淡淡的紅色。
「我不想先生看到我哭。」他小著聲音,蜷縮在先生的腿上。
「這些藥要擦著筋脈穴道,你又不懂,怎麼可以亂擦一起?」他搖頭嘆息,「我幫你敷藥。」
「嗯。」乖乖的應了聲,狗兒從楚濯灕的膝頭滾下,撲在床上,任棉巾大敞,將自己的身體全然的展露在先生的眼皮底下。
金色的陽光撒在他的身上,仿佛穿透了那薄薄的肌膚,映出了青色的筋脈,還有星星點點密布的紅痕,說不出的可憐。
先生拿著藥瓶,忽然皺了下眉頭,目光猛然投向窗外,「狗兒,為什麼開窗?」
「我……」狗兒縮了下腦袋,這才想起開窗的原因,光著身體跳下床,蹦到桌邊捧起糖,「剛剛有隊伍迎親,我看了下熱鬧,還……」
楚濯灕的臉色頓時冷了下來,「你有沒有出門?有沒有下去?有沒有被人看到?」
一連三句反問,臉上布滿寒霜。狗兒哆嗦了下,諂媚的笑凝結在臉上,下面的話生生被先生冷然的表情嚇了回去,不敢說話。
他沒說,不代表手中的東西沒被楚濯灕看到。那些粘了些灰土的糖果落在他的眼底,激起了更多的憤怒。
「我說過,叫你不要出門,你沒听到嗎?」手揮過,狗兒手中的糖飛到一旁,散落在桌角邊,他手中的力量太大,帶的狗兒一個踉蹌摔向桌邊,小小的腦袋沖著桌角直奔而去。
狗兒閉著眼楮,等待著即將來臨的痛楚。
但是他撞到的,是一個溫暖的懷抱,白色的衣袍不知何時已站在了他和桌子之間,將他抱在了懷里。
狗兒從來沒見過如此冷酷的先生,即便被他抱在懷里,還是情不自禁的瑟縮了下,這個動作讓楚濯灕看著,抿緊了唇,眼中傷感之色愈濃。
他抱著狗兒,走向床榻,手指撫過他的臉頰,輕輕的擦著,「對不起。」
狗兒低垂著頭,悄悄搖了搖,「是我不好,沒听先生的話。我听他們說吃了喜糖可以沾喜氣笑口常開,所以才去拿糖的。」
留戀的看了眼地上的糖果,可惜全撒了,還都沾滿了灰。
一股大力將他摟緊,他听到先生的呼吸急促顫抖著,一下下的熱氣撒在他的耳邊,帶著幾不可聞的抽氣。
先生是生他氣了吧?
狗兒想要抬頭,卻被先生的力量鉗制在肩頭,看不到先生的表情。
熟悉的藥香包裹著他,暖暖的。
狗兒急切的開口,「先生,這次又是我不听話,你打我吧,我不該貪玩的,不該去湊熱鬧的,都是狗兒的錯,你不要拋下狗兒。」
「沒有,先生沒怪你。」聲音顫抖,他站起身走到桌邊,拾起地上的糖,「狗兒想看先生笑?」
狗兒默默的點點頭,小小的聲音囁嚅著,「可是糖髒了。」
「沒事。」楚濯灕擦了擦糖上的灰,把糖納入口中,狗兒看到先生的眼中還有殘留未去的水光,笑容綻放。
恍惚月下忽開的曇花,聖潔清高,無聲的盛放,奪人呼吸。
狗兒痴痴的望著先生的臉,張大了嘴忘記闔上。
他就知道先生的笑美的無法形容,就是那紅衣哥哥的笑,只怕也未必有先生的美,反正,他的先生是最漂亮的。
「傻狗兒,你流口水了。」指月復擦過他的唇邊,先生的眼角都揚了起來,「那狗兒能不能答應先生,這幾日再不亂走了?」
停了停,他又續上一句,「等出了關,大漠寬敞草原萬里,可以放羊馳馬,先生絕不管你,讓你隨便玩的開心。」
大漠、草原、羊群、奔馬……
狗兒的腦中,沒來由的浮現出一幕場景,綠草青青一望無際,羊兒如雪團,在地上撒歡,馬匹踏著黃沙,身後斜陽余暉。
「他日有機會,我帶你去塞外,讓你感受草長鶯飛時躍馬橫槍的情懷,看看邊關孤城長河落日。」一句話沒來由的沖入心頭,帶著三分不羈,三分豪邁,三分醉意,一分說不清道不明的情思。
「啊……」他的手,抱上了頭。
他滾落先生的膝頭,僵硬了身體,「不想、不想、不想就不會疼。」
放空了思緒,腦袋果然不再疼。狗兒不敢再想,趴在床上平復著剛剛的疼痛,耳邊依稀听到一句,「你有那麼多忘不掉的人,為何獨獨不記得我?那麼多印象深刻的事,為何卻忘記了你對我說的話?」
「什麼?」狗兒迷糊著睜開眼楮,正望見先生的眼楮。
那雙眼楮里,蘊著苦澀,含著情深幾許,定定的望著他。
唇角勾了勾,「先生曾經有一位朋友,她從未說過我笑起來好看,也未說過喜歡我笑。」
「她眼楮瞎了。」狗兒不屑的撇撇嘴,「先生的笑容最美,誰也比不上。」
「是嗎?」
水靈靈的大眼眨了眨,狗兒堅定的點頭,「當然。」
「如果有一天,你遇到了比先生更美的人,就不會這麼說了。」
誰說他狗兒沒見過比先生更美的人,今天那位紅衣哥哥就比先生更漂亮,但是……但是沒人能和先生比的。
他正想說,忽然想起剛才先生的怒意,到了嘴邊的話又憋了回去。
這瞬間的遲疑,讓楚濯灕唇邊的澀味更濃,「或許,到時候你就會忘記先生了。」
「不會,狗兒永遠不會忘記先生。」看著先生的表情,狗兒的心里有種說不出的難受,想也不想的伸手摟上先生的頸項,親上他的唇邊,「狗兒雖然蠢笨,但是不會忘記先生。」
清玉指尖撫上唇邊,楚濯灕望著眼前放大的笑容,「有此一吻,便負盡天下,楚濯灕也甘願。」
他將藥膏仔細的擦上狗兒的身體,伸手在他後腰處戳了戳,狗兒扭著身體,咯咯笑著。
他的後腰處有個小小的窩兒,一戳就癢,每逢先生心情大好的時候,就喜歡戳他這里逗弄他。
「狗兒,我們現在啟程好嗎?」
回答他的,除了點頭,還是點頭。
收拾好一切,他帶著狗兒下樓,為此他還特地給狗兒和自己一人帶了一頂斗笠,美其名曰擋太陽。
狗兒被先生牽著,蹦蹦跳跳的下樓,才轉過一個彎角,他忽然停住了腳步,手指捂上唇,「先生,你看那姐姐……」
下面的話,被先生的手捂進了嘴里。
大堂中,一位女子端坐,紫衣垂在身側,目光流轉間自有魅惑之氣氤氳,手指間把玩著一朵茉莉花,花朵似剛從枝頭采摘,清香四溢猶帶水汽。
她的高貴,與這平凡的客棧形成了鮮明的對比,讓人不敢靠近,大部分客人都遠遠的坐著,偷窺著那女子的絕色容顏。
她把玩著手中的茉莉花,紅唇微揚一縷笑,將小小的茉莉花帶上了鬢邊,明知他人偷窺,也沒有任何不悅,淡然從容著。
狗兒瞪直了眼楮,他記性雖然不好,可是這女子的臉太出色,出色到讓他想忘也無法忘。
這,分明是先生常看的那張畫上女子的臉。
作者有話要說︰在半夜三點鐘的時候,某狼終于趕出了今天的稿子,嗚嗚嗚,人家早上還要大早起來出門,所以稿子丟在存稿箱里定時發給你們,我是好狼麼?有獎勵麼?
如果明天實在更不出,你們不會罵我了吧?~~~~(>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