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我們的賭約,你的人馬是否該撤出‘望雲峰’了?」她的手指依然停留在單鳳翩的脈門上,只是已經沒有了威脅感,更像是不舍離開。
問話也沒有滿足得意,反倒是溫柔低語,看似命在手中的動作,內力早已收盡,不過是捏著脈門的假象而已,指尖下他脈腕上的肌膚,細膩溫滑。
「好。」單鳳翩輕輕點頭,表情古井無波,「願賭服輸。」
君子一諾,這個好字,注定了在場的所有人不能再繼續糾纏下去,也注定了這場圍剿「望雲峰」的黑白兩道之爭就此劃下句點。
她的目光緩緩掠過白道眾人,「三柱香內,無人再與我相戰,按照我與單盟主的賭約,雙方斗爭到此為止。」
她的話,沒有人質疑,江湖中人重諾,被她重創之後,連盟主都不是她的對手,再沒有人敢提出質疑的話。
了凡和靈虛對她的贊賞,「紫衣侯」的威名,都如同沉重的大山,壓在每一個人的心上。
她方才狠毒的出手,若是再不識時務,只怕就沒命下這「望雲峰」了。他們不會做這以卵擊石的事,已算是默認了單解衣的話。
「我以‘紫衣侯’的名頭起誓,這里絕不會有任何人為難眾位,若眾位願意,隨時可以下這‘望雲峰’離去,江湖他日復興,就看眾位了。」
這句話,無疑也在提示著,一旦單鳳翩重諾退隱江湖,她單解衣和楚濯霄也必然隨之洗手,江湖之中不會再有單鳳翩,也不會再有「紫衣侯」和黑道盟主,將來的整個武林,還怕沒有他們的出頭之日嗎?
有這個打算,就更沒有人願意將自己葬送在「望雲峰」上,不少人開始拱手告辭,有的弟子攙扶著自己的幫主,眨眼間這山頭上走了大半。還有一些不死心的人士,站在山頭等待著。
手長久懸在空中,他也這麼懸著手腕,任她捏著。
「那麼……」她的手腕垂了下來,依然沒有松開他的脈門,單解衣微笑著,「單盟主是不是也應該退出江湖了?」
沒有人知道,此刻袖子掩藏下她的手,已然悄悄握上了他的手掌。
單鳳翩的表情,清冷的看不出思緒,無論是人走還是人留,于他似乎都不過是白雲過眼,風淡天青而已,「單鳳翩從今日起,若無單解衣允許,再不身入江湖,今後江湖恩怨均與我無關,以黃天為誓,百目共鑒。」
這話一出,殘留著最後一點希望的白道中人搖首嘆息,落寞而去。只剩下幾個忠心耿耿的人,怎麼也不肯離去。
常翼望著單鳳翩,張了張唇,不知道說什麼,卻也不肯挪動半步。
單鳳翩忽然側臉,淺淺地揚起了一抹笑,他從未對屬下笑過,一向是嚴厲而疏離的,即便是笑也只有冷笑,這從眼底散發出來的溫暖,讓常翼狠狠的驚了下。
盟主該不會因為打擊過大,失心瘋了吧?
「你知道我為什麼方才沒讓你出手嗎?」單鳳翩的話語冷靜從容,半點不像失心瘋的癥狀,可正是因為這樣的冷靜從容,更讓常翼心悸。
盟主難道是徹底心灰意冷,該不是要自絕于人前吧?
「他敗在我手上,我是他妻子,難道輸給自己的愛人也要自絕嗎?」一聲嗤笑,單解衣從常翼的臉上讀到了什麼。
常翼臉色灰敗,訥訥不敢說話,倒是單鳳翩臉上的笑意,更濃了幾分。
「不讓他出手,是因為怕他忠心護主與我拼命,被我所傷,對不對。」單解衣輕笑了下,「又怕我顧忌你不敢真正傷他,拖延了時間不能在三炷香內打敗眾人。」
這個答案,如論如何是常翼想不到的,他呆滯的望向自己的盟主,想要求一個答案。
他看到的,只有單鳳翩眼底愈發濃烈的笑意。
難道……
「盟主、難、難道你是故意輸的?」常翼的舌頭有點結巴,差點咬到自己的舌頭。
「輸倒未必是輸,我確實不是她對手。」單鳳翩的回答清清淡淡,「打下去,我一定輸給她,現在停手不過是保存我的顏面。」
「但是,從頭至尾你就沒有輸過。」她輕嘆了一聲,「你輸了武功,贏了整個武林的解月兌,還贏了……」
掌心中屬于他的手,愈發的溫暖了,胸腔中激蕩著的,是滿滿的炙熱,「贏了我。」
他武功輸給她又怎麼樣,他贏得了她的人,他解了這麼多年兩人之間的恩怨,消弭了長久以來的冰封,無論從哪一方面而言,他都沒有輸。
單鳳翩,才是真正不敗的神話。
「贏回了你嗎?」他的笑容里,有那麼幾分詭異卻溫暖的光芒,「我以為我從未失去過。」
這就是他,無論單解衣如何痛恨如何氣憤,她也不得不承認,她從未有一日想要真正與他斷絕,她的心一直都在他的身上。
從未失去,這般自信的人,也唯有他。
兩個人之間啞謎般的對話,只讓常翼更加的不懂,一雙眼楮來回游移在兩個人的身上,又不敢開口發問。
常翼不明白,她明白,他也明白她的明白。
話拗口,解釋起來一點也不難。
她彎腰拾起地上的「雪魄」劍,小心的吹去上面的浮灰,「鳳翩借我出手,不過是想鏟除皇家在江湖中的眼線,還江湖真正一個自由,讓所有的門派恩怨不再束縛在皇家的管制下,讓大家可以徹底地逍遙江湖,嘯傲九天。」
「啊……」常翼張大了嘴巴,半晌只發出一個字音。
單鳳翩沒有說話,倒是微微翹了翹唇角,這已是不輕易動容的他,最大的心思流露了。
「你拿到了言陌容的名單,早想動手鏟除皇家安插在江湖的勢力,奈何沒有借口,而與‘鬼影’之間的斗爭就是你最好的助益。你故意留出漏洞的讓憶夏他們偷襲的門派,只怕全都是言陌容的人吧?」
言陌容死在楚濯霄的手上,皇上震怒也是遷怒楚濯霄,對于要替言陌容復仇的單鳳翩只會予取予求,而單鳳翩的做法看上去忠心耿耿,他只要求派兵剿滅黑道武林而已。
多麼完美的借口,沒有一絲漏洞,憶夏上當了,江湖中的眼線被鏟除的同時,給了單鳳翩最後出兵的借口。
她即便猜透了第一層,也會因為急于保護楚濯霄和楚濯灕被迫引回功力。單鳳翩知道她的心軟,也知道她內心深處的逃避,他的激將再一次成功了,她強勢的回歸,殊不知當她展露武功出現在楚濯霄身邊的那一刻,單鳳翩已經笑了。
「江湖本就該有他們的自由,皇家若真的害怕有人謀反,應該是勤政愛民,若天下太平,誰又願意謀反?」他嗤笑了聲,沖著常翼點點頭,「你以為單解衣動手狠毒讓武林高手元氣大傷,實則真正被她廢去武功的人,多多少少都和朝廷沾了邊,那些純粹的江湖人士,她只是點了穴讓他們沒有再戰能力而已,看上去慘烈,實則最大程度保存了武林的實力。」
單解衣輕巧的揚起了眉眼,聲音很是得意,「哎呀,這都被你發現了。」
其實,彼此都是心知肚明的,娓娓敘敘中,只是為了增進感情,有時候心有靈犀,也需要一指來戳穿,再會心一笑才是快樂。
「我以朝廷獎勵為誘惑讓他們出戰,誰跳的快,誰就是朝廷暗樁,你若連這點都不明白,如何還是我的妻?」
這一句是稱贊,更是表白。
與他在一起這些年,從未听過這般的話,甚至在單解衣的心中早有了單鳳翩永遠不會開口承認他們之間的夫妻身份。
「常翼。」他看向面前跟隨了自己三年的手下,「我本就無意于江湖,只想給武林一個自由,你認為我與解衣是聯手也好,認為我故意也好,當目的達到,我都不可能再沾江湖事,你帶著他們去吧,好好的管轄江湖事。」
常翼惶恐,「屬下力有不逮。」
「如果江湖真的再起風雲,解衣會出現的。」他莞爾,當真是全部放下的釋然,寧和中不在冰封冷漠,不再是猜不透心思的單鳳翩。
常翼還想說什麼,看著單鳳翩眼中的堅決,重重的抱拳行了個禮,轉身飛掠而去,身後幾名屬下,也是快速追隨的下了「望雲峰」。
楚濯霄揮了揮手,一干堂主香主也是帶傷領人強撐著離開,這一方熱鬧斗爭的廝殺之地,轉眼冷冷清清。
只留下單鳳翩、樓傾和楚濯霄,還有單解衣。
「其實,你贏的不止武林的自由,我的武功回歸,你最大的收獲只怕是……」她深深的吸了口氣,「天下。」
單鳳翩柔軟了表情,沒有了一貫的冷漠,他的溫柔讓人難以抗拒,難以對視,「你不是早猜到了嗎?」
早,不算很早吧。
「在你真正攻打‘望雲峰’的時候,我才徹底醒悟。」她嘆息,「灕說,他是‘佘翎族’的後裔,縱然被官兵圍剿死在這‘望雲峰’上,他也要困住官兵,讓皇都沒有守衛。他都能有這樣的復仇之心,何況你。他人不知你的身份,我還能不知道嗎?你是前朝太子的後裔,你是真正被滅國毀家的人,你骨子的仇恨比霄和灕更盛,你怎麼會替皇家做事剿滅‘佘翎族’的後人,在那一刻,我才真正懂了你的心思。」
「所以你堅定的拿回武功,不是為了與我做對,而是為了成全我的想法,助我一臂之力,對嗎?」這一刻,單鳳翩臉上的笑容清朗明月,真正的散開。
「我是你的妻。」她的回答,不過這短短的幾個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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