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瑟……」
周其彥推開了陽台的玻璃門,神采奕奕地走過來。他的身後,跟著一個人。那身量,心瑟一時間竟覺得十分眼熟。她握緊杯子,下意識地直了直身子。
「介紹一下。」其彥在她左側方向站下,微笑著看著兩人︰「簡心瑟小姐,琴默生先生。」
那位身著黑色西裝的男子,琴默生,正面對著心瑟,很紳士地微鞠了一躬,先伸出手來︰「簡小姐,很榮幸!」他此時卻也是筆挺的身子,直視著心瑟。雖是直視,卻是標準的不卑不亢。微黑的臉龐上,那一雙眼楮比剛剛進門的時候斂著的樣子更含著一種力量。這個琴默生,他的身上,除了最初她判定的「渾然天成」,此刻看來,身上最出彩兒的,就是這雙眼楮。
寒暄過後琴默生主動提了一句︰「簡小姐在美國的畫展我有幸看過。非常成功。」
心瑟知道這些都是場面上的話,她微笑了一下︰「謝謝!」
他下面的話,卻是一下子引起了心瑟的興趣︰「剛剛我還跟周總說,相信您可能並不知道,我就是您那幾幅貓趣圖的購買者……」說到這兒,他露齒而笑,此刻才倍加了兩分隨和。潔白的牙齒,一向能給人好感︰「至于我為什麼單單喜歡您畫的貓,那是因為我的姑媽。她是個對貓痴迷的人。從現實中的各種貓,到各種關于貓的藝術品,只要合了她的口味,她是定要收藏到手的……」
「可惜剛才你不在,我們可是大談特談了一會兒曹克家先生和蘇珊。曹先生曾師從齊白石先生。你知道齊先生最喜歡說的就是‘學我者生,似我者死’。曹先生的工筆無限細膩精致,意筆就是似與不似之間。是齊先生的弟子中真的做到的……」其彥興致勃勃地來了一番議論。
心瑟看了一眼他。他這番關于齊老和他弟子的「道理」,她還是第一次從他那兒听說。她不知道以前的自己,是否忽略了什麼。
「這次,早從周總那兒得知簡小姐要過來。我倒還有一個不情之請。」琴默生只是微笑。
心瑟只得也含著笑︰「您客氣了。」
琴默生繼續說︰「五天前在京城的嘉德公司拍賣會上,有一件五千萬起拍的藝術品。我姑媽此次專為此從香港過來。相信您也知道關于那幅畫的傳聞頗多。所以,我還想請簡小姐幫忙看一下……」
沒等心瑟說話,琴默生又笑著給出了下文︰「當然,最主要的原因還是姑媽特別欣賞簡小姐本人。她听說今天晚上的聚會簡小姐會出現,本來已經決定了要過來。但是因為這幾天身體微恙,才遺憾錯過。」
琴默生步步為營,顯然是一點兒退路也沒打算給她留。
幾分鐘後,看著琴默生離開,心瑟望了身邊的周其彥一眼。看來她想到的周其彥的「有備而來」,並非沒有道理。
其彥立刻識趣兒地陪上了笑臉,拱手作揖︰「這件事之前我真是一無所知……」
心瑟看著他,搖搖頭,將手中的酒杯交到他手上︰「我去趟洗手間。」
出了大廳門口,她沒有問服務生,憑著直覺選了往右的方向。踩著厚厚的米黃色地毯,身旁的奪人視線的復古牆式和燈飾都讓她有種奇特的感覺。每一樣,她不知道在哪里,總好像是看到過。
等她見了洗手間的標志,才仿似暫時結束了夢境,總算慶幸自己的直覺沒有錯。
她站在洗手間靠近外側的鏡子前面,望了望自己。鏡子中反射的,是一張滿面含著疑惑的臉龐。她定定地看著。那鏡面,平滑的水一樣。那鏡子四周,精細鐫刻的玫瑰花圖案,繁瑣的近乎富麗堂皇。那些玫瑰花兒們,朵朵活靈活現。她放佛看見了它們吐蕊、開放,還沾著露珠兒……
她伸出手去,緩緩的水流傾瀉在她指間。她嗅到一股若有若無的香味。很特別。她想起了一則舊聞。在希臘,考古學家3年前發現了位于塞浦路斯島的4000余年前的古代「香水工廠」。她深吸了口氣。這樣的味道,當然只能來自希臘。
她望著手上活蹦亂跳的水流。知道那是人未至,衣香先到。她直了直身子。
心瑟一轉身,Amy那潔白的衣裙已然出現在她面前。心瑟一向認為這種很具希臘特色的服飾,要個子高高修長的女生穿著才好看。可是眼前就立著一個反證。不過今天晚上,Amy的確顯得夠高挑。
Amy顯然也有些意外。對于兩個在各自領域且對對方陌生了許多年的人來說,這幾天頻繁的見面總是讓人有些別樣的意味。
她們彼此微笑著點頭打了招呼。Amy從心瑟身後走過去的時候,她的裙角有一點拂到心瑟的腳踝。一陣輕風拂過的微癢。
Amy站到了緊靠她的洗手池。她也只是來透個氣,洗個手。
「剛才在里面看到你……」Amy向她這邊側過臉龐。
兩個人的目光正巧觸著,彼此的眸子中都有了輕輕的一閃。心瑟不知道此時腦海中為什麼想起的還是在那期人物訪談上看到她時的樣子。微側的如玉臉面,烏發輕拂,真正的翩然若仙。縴縴十指,出塵妙曲。古箏仙子。
「戒指……很漂亮……」Amy低聲地說了一句。
心瑟模糊地哦了一聲,道了聲謝。她看了她一眼。Amy的黑眸,霧蒙蒙的,此時一瞬不瞬地凝視著她的中指。心瑟頓了一頓,將手指移開。洗手池是感應的,她中指上剛剛還水花四濺的那個小漩渦消失了。
在這寂靜的空間里,一時之間,她只听到自己身側的水流還在嘩嘩地流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