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戰備值班安排完畢,解散!」頭兒依舊面無表情,只是語氣柔和些許,算是對即將到來的新年略微意思。「哈哈!前三年後三年,撈覺好睡過新年!」吳毅甩開大步,一個側身騰空翻過欄桿,一頭扎進宿舍,一把抖開被子想來個蒙頭大睡。依據以往經驗,沒有被安排戰備值班的,十之六七能撈個懶覺睡睡。上了三年院校,本以為能像其他人那樣,下到部隊鍛煉鍛煉後扛個一毛二,成為一名帶兵軍官。卻被到院校選人的頭兒給瞄上了,打好背包跟幾個同學在院校師生羨慕的眼光中踏上路途。輾轉到達目的地,艱辛與磨難就開始了。如果說院校那些共同科目訓練是苦是累,那麼頭兒跟那些教官安排的課目,簡直可以用折磨人來形容。傳說中的頂級伙食基本沒見著,倒是有大部分時間得在野外覓食果月復。設施不錯的宿舍,那硬板床也難得連續安穩睡上三兩夜。偶爾跟生瓜蛋子們相互訴苦,都說多麼懷念院校那挨了不少詬病的棕墊!幸福是對比出來的,睡過雪窩、樹洞、岩隙、墳坪,才知道院校食宿有多好!這些都可以增強野外生存能力、提高戰術技能來狡賴,武器應用訓練可就令吳毅憤懣了。什麼鳥銃、火藥槍玩罷了,就來前裝槍接著後裝槍、邊針槍。炸藥包捆捆,又來土地雷……「丫的!要不要弓弩、刀斧、棍棒各來一出?」憤憤不滿地發牢騷。「想知道嗎?繞操場跑兩圈,咱就告訴你。」頭兒不知啥時候站到後邊,冷冷地說。「是!」吳毅大聲回答,繞著所謂操場的大空坪跑了起來。他壓根就沒指望能有啥答案,又不是第一次挨這種變相懲罰了。此前不久,訓練勞什子無煙灶。正好吳毅輪值分隊長,帶了自己的小分隊躲進深山,搜羅夠食物就升火煮食。教官們循著炊煙模近,一顆催淚瓦斯就砸進鍋。吳毅們一把鼻涕一把淚據理力爭︰都啥年月了,野戰口糧跟不上,投點壓縮餅干啥的很難嗎?「能要上?那你們就要!」教官們一臉的揶揄,蠻不講理。無論怎麼呼叫,空勤組好像是全體放假或是有意不理,什麼回復也沒有。倒是把頭兒給招來,小分隊受到的待遇是五公里武裝越野一趟,接著再挖無煙灶,自己弄吃的。果然,一看吳毅跑完兩圈,饒有興趣地瞧熱鬧的頭兒,起身就走,還拋一句「三有拉拉」。「哼!就你那雜牌美國英語,也跟咱耍日語?不會幽默,你就別現啊!」吳毅徹底暴怒了,跳腳尋釁想來個激怒,混個淘汰出局。是可忍孰不可忍,如今但凡上的點台面的國家,還有哪支軍隊裝備不是日新月異的。美國佬二打伊拉克的時候,是有特種兵在巴格達下水道里頭轉悠,可人家那也是拿了先進武器在玩不是?一向听力極佳的頭兒似乎沒听著,邁開齊步施施然地漸行漸遠。「前方村莊,歹徒挾持人質在里頭。位置不明、人數不詳、裝備情況不知道。歹徒相貌?無可奉告!友情提示一下,炸藥可能有,生活用的液化氣鋼瓶肯定有。你們今天的任務就是控制歹徒,救出人質……八仙過海,你們各顯神通白相去!玩開心哈……」訓練場外,教官們指著山腳下的模擬村,不咸不淡地下達訓練課目。隨後甩手坐到一邊,歹毒地瞧熱鬧。刀斧、弓弩?一番軍事民主「諸葛會」下來,有的分隊連自制彈弓、木棒都用上了。都恨不能有金庸筆下武林人士那般,抓把枯枝爛葉就能當刀劍使,噴一通唾沫就有箭雨功用。「村莊」里的「歹徒」都是學員們自己擔綱,外頭能玩些什麼花活,他們也多半能想到。一個接一個小分隊或垂頭喪,灰頭土臉地撤了下來,還沒輪上的急了,都說反正沒有瞧見啥人質,著重裝防護服多路突擊。「呵,不要蹩腳影視看多了,以為動不動勒個人質出來‘婆婆啊!~媽媽 ~’……」有看笑話的教官惡毒地潑冷水。活人還能讓尿給憋死?何況都是超額訓練過的五好青年!密謀合計,也別分散單干了,幾個小分隊聯手分工合作。一個小隊負責煙霧,弄來辣椒面、黑火藥、菜籽油,模到「村莊」上風口,扒拉幾堆枯葉爛草。一個小隊緊急搬來屏蔽器,掐好了距離擺開工作態勢。剩下的戴上防毒面具,套好熱成像儀,拿上趁手的裝備隱蔽待機。濃密嗆鼻的黑煙一籠罩向「村莊」,搜索分隊立即借機快速突進。嗆得受不了的「歹徒」與「人質」難免動響大了點,悄然接近的解救分隊得手了。被押出來的「人質」淚眼婆娑地控訴,如此對待人質忒不人道。「哼,不算數……不能算!我們手里的可是松發遙控哦!」反剪了雙手的「歹徒」也不以為然地抗辯。「是嗎?毫發無損的太爺級別享受?嘿嘿,也就老毛子歌劇院救人那一幕是真的!」教官們譏諷「人質」。接著挖苦「歹徒」︰「嗯,遙控還松發,不錯不錯,真不錯。只是在‘氣死你’屏蔽器範圍內,唔知儂能遙控嘛玩意兒……哦,松發啊,先想辦法把你們自己的手弄開,來吃桃子!今兒個桃子不錯,汁多、忒甜,核還小……」看看圍著兩大筐蜜桃砸嘴的教官、學員們,「歹徒」們最急的不是吃桃子。趕緊想辦法把成包糊上的「超級橡皮糖」弄掉,解放雙手別耽擱晚餐才是正道。拿了《士兵突擊》和《沖出亞馬遜》看看,說是寓教于樂。生瓜蛋子們看得感慨萬千。有人羨慕說︰瞧人家保姆成群的日子,多樂呵啊!「是哦,多到位的保姆啊!我一抹胳膊,都掉一地雞皮疙瘩嘍……」變態教官沒心沒肺地回答,還真個瞅著地面細細地吹了吹。什麼也沒多再想,吳毅卯足勁硬抗著,只盼有朝一日沖出這山溝溝,也到那啥獵人學校去享受一把。淘汰完大部分後,吳毅成了「變態」們中的一員。逐漸明白所謂特種兵,其實是特能別人所不能、甚至是不屑能。就像是一粒不苛求環境的種子,哪怕是落到貧瘠的岩隙里,照樣能撐開根系,開出絢麗的生命之花。常人多半是看到你那那花兒扎成掛冠的榮耀,很少去理會你折桂之前的千辛萬苦。幸好頭頂這些榮耀者本身耐得住寂寞,更多是把成功的經驗教訓代代傳承。不近人情的教官並非真變態,就是成天面無表情的頭兒也有其溫和一面。上個春節他值班,趁著心情好,給大家揭開一個疑問。「呵呵!知道你們背地里都罵我土匪,也疑惑我手上這傷疤打哪來。這傷疤是我搭檔給的,他老小子成為爆破大王之前,錯算過藥量。藥包一起爆,把導爆索甩了過來。我正瞄準狙擊,前伸據槍的胳膊就這麼難看啦,夏天都不好意思穿短袖的……」說這些的時候,頭兒臉上表情變化不大,但是語氣難得地柔和。在場的不知情者都愣住了,誰也未曾想過,被稱為「黃金搭檔」的兩個,居然也是從失誤中磕踫出來的。頭兒的話,不止解開吳毅這一個疑團。幾次執行任務歸來,他完全明白教官們苛刻的意義。揉揉漸漸好轉的傷口,想得最多的,就是如何讓後來者磨礪出避免傷害的本領。警報急促響起,警示燈不停地閃爍著,打斷沉思回味。吳毅一躍而起,迅速著裝直奔值班室。睡不成也不是完全意外的事,這就是職責。「緊急任務,領取裝備後立即登機出發。」頭兒的言語從來不多,這次也一樣。鑽勁伊爾大叔寬敞的機艙內,已經有好些人枕著攜行包呼呼入睡。吳毅沖幾個還在整理鋪位的點了點頭,算是招呼,擱下自己的裝備也呼呼酣睡。出動伊爾大叔,路途肯定短不了。都不是不諳世事的小青年了,沒誰會你好我好天氣好不好地閑聊,抓緊時間睡覺是正事。除了滑跑時有些咆哮噪人,老伊爾的空中漫步還是很適宜養精蓄銳的。停穩了,機艙門緩緩放下,寒風立即灌了進來。收拾好各自裝備,大家魚貫而出。領取的都是寒區裝備,沒人會對目的地意外。跑道外頭早候著一排解放大爺,震顫著的車身,意味著汽車兵們沒有讓各自的座駕熄火。車前三三兩兩的接機者放開嗓子呼喊各式代號,明顯是各單位先期到達人員。尋著自己該坐的車,吳毅把裝備拋上後車廂,躍了上去整理整理接著蒙頭大睡。路況不好,顛簸得厲害,反倒令這些不講究的人睡得香。到達一處擠滿帳篷的山口,車子停了下來。剛剛推開駕駛室門,準備下車的司機們發現,後廂乘客們居然披掛完畢,齊刷刷地在車後列隊了。「嘿,這幫爺可真能睡,俺都把車開得賊快了,也沒能顛醒他們……」幾個汽車兵圍攏在炊事車前取暖,低聲議論著。「都讓開,沒瞧見額都轉不開咧……」一個圍著圍裙的炊事員揮著大馬勺,不耐煩地喊。「喲,老王,今兒個加菜唉?」油條慣了的汽車兵們並不在乎,倒是對伙食上心。「給他們的!」老王手中大勺沖吳毅他們一指,回頭臉上掛著嘲笑,「你們要能甩開 轆,給額進山去轉悠仨倆天,額也給你們弄好吃的。所謂好吃的,其實只是一盆醬牛肉、兩盤炒青菜、幾塊烤羊肉,還有饅頭當主食,可見兄弟部隊平常伙食並不好。把桌上的菜肴一掃而空,沒忘向炊事班的戰友道謝。「謝啥嘛!吃飽就好。嘿,等你們回來,額再弄好吃的給你們啊……」老王雙手不停地在圍裙上擦著,憨笑著說。受領任務出來,吳毅抬頭看了看罩住雪線以上山頭的鉛雲,心知這趟任務不簡單。敵情通報是,有境外敵對勢力趁著冬季大雪封山前的時機,悄悄滲透入境,在隱秘山區進行分裂勢力軍事集訓。而我調集各單位精干分隊的目的,就是模清敵情,進而合圍殲滅。確保不使敵人月兌逃漏網,危害社會。各個小分隊都得到一個三人向導組和一個二人聯絡組加強。這兩個小組的成員,皆由長年駐守在當地的兄弟部隊派出。一個個紫銅色臉龐上的雙眼炯炯有神,彰顯這都是些英雄子弟兵。正是他們的無私奉獻,維護著祖國邊疆的安寧。廣袤險峻的大山荒無人煙,分隊搜索充滿艱辛。連續兩晝夜的奔走,吳毅這個分隊來到一處山溝外。在溝口巨石背後,向導組攤開地圖,熟練地指出此山谷各個適宜敵躲藏警戒的位置。天空早已飄起疏落的雪花,地面上的積雪沒過鞋幫。趴在巨石邊沿朝山溝望去,白茫茫一片,偶爾有黑黝黝的聳立石塊,虛幻人眼感覺那是移動物體。「一組左側先行,二組右側跟進,輕裝搜索,多余的裝備留下。三組帶上大狙,溝底居中警戒搜索,注意保持可視距離。向導組、聯絡組,溝口警戒。」面對這個最有可能與敵前哨接觸的山谷,吳毅簡略地分工。借助雪地迷彩,利用突兀的山石,吳毅和搭檔順著山坡隱蔽潛行。萬籟俱寂,撲簌作響滑過耳畔的飄雪聲都清晰可辨,任何一點異響,都等于是給躲在暗處的敵人通風報訊。這個不足兩公里長的狹小山溝,兩旁可供敵選擇的瞭望點不下幾十處,甚至是那些看似不可能的地點,也可能為敵所用。前行不到一里地,一聲金屬踫撞的「咚 」響動,引起吳毅的警覺。悄悄挪動身體,退回稜線後邊,向搭檔做出發現敵情的手勢。壓下熱成像儀,區分掃描。前方二十多米,一處駝峰狀的巨石下邊,兩個人形蹲伏著。表面看去,那兒積雪並沒有異樣,應該是敵哨早就挖好駐守土窩,上邊實行覆蓋。搭檔順著稜線一側,緩慢地移動到高于巨石位置,揮手示意可以開火。吳毅手里早已上膛的微聲手槍準確無誤地擊中敵頭部,兩個敵人都只繃直了一體就歪倒不動。月兌下手套,輕輕觸模敵哨位四周,解除幾個觸踫式煙火報警裝置。掀開油氈一角,兩個斃命敵哨的身旁放置了不少武器、食物,居然還有紅外望遠鏡!視線內,對面山坡的戰友身影晃過,推進速度無法出聲統一,靠的只能是平時嚴苛訓練達成的默契。跟上前邊搜索的搭檔,發現一片光禿禿的斜坡下方,三處敵哨間隔十多米排開。又是精心偽裝覆蓋的那種,根據雪地上一些異樣突起判斷,觸踫式警報裝置不少,甚至可能埋設了地雷防止偷襲。「丫的,咱就倆人。他們仨還各蹲一個坑,有點難辦……不過……」吳毅想著,發現居中的那個似乎在瞌睡。搭檔也發現了這一點,舉起的手豎起三個指頭,曲下中指。靠近的路徑有夠難,不僅平滑的山坡鮮有可靠的著力點,還要應付隨處可能存在的敵設置。只能曲起左腿,盡量申穩右腳,右手前探模索。四肢配合著挪動,速度出奇地慢,三五十米距離要換平時,幾個起躍也就是了。伸出凍得針刺感的右手,掐下最後一個警報設置,望了望搭檔。輕輕拗下弩筒保險,瞄準了摁下扳機。弩箭準確啄進左側位置潛伏哨的後腦,箭毒堿高效作用明顯,連個打挺的機會都沒給。搭檔也夠穩準狠,緊接著就揮動微聲手槍,將另兩個悄無聲息地干掉。三個蓋坑都有被覆線連接的單機,從一個空線拐和一個放了幾匝的看,敵下一個哨位至少在五百米外。示意居中的三組跟進,卻發現聯絡組與向導組帶著裝備也趕來。原來上級通報,已有分隊與敵接火。敵利用的是一個夏季牧民點,就在這山溝盡頭朝上的山梁後邊大山溝內。按照上級要求,吳毅帶著分隊快速突進。到達山溝盡頭,發現一個冰凍得鏡面般的水窪旁有敵哨位,遺棄的被覆線、毛毯、食物,還有雜亂的足跡朝山梁上延伸。循著足跡翻上山梁,隱約傳來密集的槍聲、爆炸聲。透過鵝毛大雪結成的厚幕,不時有火光閃爍。「聯絡組、向導組守住山脊,嚴防任何敵人月兌逃。一、二、三組卷簾式掩護前進……」吳毅看了一下地勢,快速下達命令。三個組的主狙端槍交替掩護,斜向直撲敵阻擊陣地。夏季牧民點位于山坡上,敵人如果想要逃跑,往雪線突不是好選擇。最有可能就是一邊阻擊一端,朝另一端突圍。分隊進攻方向的敵人沒有想到這邊也突然受到攻擊,剛剛撤回防守的哨兵還沒來得及在山坡亂石山脊上站穩,已經被撂倒好幾個。「拋射藥包準備,三點方向。」亂石間,幾個敵人合力抬著根管狀物,吳毅可沒耐心去辨別,直接下達指令。觀察爆破手冷靜地算好距離,拋過去一個高爆藥包。殉爆的炮彈紛飛著火紅的彈片,亂石間能活著的敵人大約是撞大運了。吳毅首先沖上山脊,利用亂石掩護一邊搜剿殘敵,一邊觀察敵火力配置。幾個前滾、側倒,穩穩控制住一處品字形山石。對面牧民點,敵對勢力忙亂地搬動成箱物資,還有幾處在匆忙布置重火器。「拋射藥包準備,一點、九點、十二點方向,三發齊射……」三個主狙密切配合,死死壓制住任何敢露頭還擊的敵人,留給後邊爆破手們充分的揮灑空間。一高爆藥包落入敵營地,不僅那些還來不及發揮作用的火力點在爆炸聲中灰飛煙滅,就連那大堆物資也被引爆。敵人擺出魚死網破的態勢,也不分什麼支撐配合了,輕重火力干脆就各自為戰一窩蜂地壓過來。紛飛的流彈、跳彈在亂石間激起陣陣石屑粉塵,爆閃的火花中彌漫著嗆鼻的硝煙。「榴彈準備!迫近發射!」吳毅及時調整戰術,摘下顆榴彈裝進發射器。幾個漂亮的虛晃動作,避開敵人火力攔截,找準發射位置,把一堵矮石牆後的機槍、突擊步槍爆啞。壓力頓減的二組、三組主狙抓住時機,分別向兩邊拓展。「臥倒!」就在爆破手們準備躍起跟進的時候,耳機里傳來吳毅急促的命令。一個人彈狡猾地倒地裝死,趁吳毅側滾靠近的機會拉著炸藥,撲了上去。這要是準備近身搏斗的敵人,或許早挨上一腳滾下坡去。吳毅還沒把敵人壓到身下,爆炸聲已經響起。頭盔跌落在雪地上迎風擺動著,似乎要告訴戰友們︰吳毅已經熔進共和國不朽軍魂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