縱劍橫唐傳 第七十三回 遲遲燕歸來(上)

作者 ︰ 鄧尋

一覺醒來,天色已明,邱僕承睜眼即見阮也放坐在身旁,無聲無息,他嚇了一跳,暗罵自己睡得豬沉,坐起道︰「前輩沒回嶺南派嗎?」阮也放道︰「你想不想學靈犀劍法?」他的聲音很平靜,只是邱僕承听他又問起了這遭,生怕再惹生氣,好自為難,半天也想不出托辭。阮也放看出他的窘態,道︰「放心!老夫不要你拜師,只教武功。」邱僕承疑惑道︰「這為何?」阮也放仍有為自己憤憤不平,聞聲罵道︰「你畜生哪那麼多問題?到底學不學?」邱僕承暗想這份上還拒絕,非把他氣得四腳蹬天,五顏六色,七竅生煙,況且自己多長一門絕學,可遇而不可求。他當下再不多想,單膝跪地道︰「多謝前輩教晦!」「算便宜你小子!告訴你也無妨,老夫看上的是你練武很有悟性,是塊料,偏偏靈犀劍法易習難精,全憑悟性和靈性,正好適合于你。不傳于你,老夫都覺得暴殄天物!」阮也放私里自嘲幾句,才又道,「無論靈犀劍法、天南劍法,都有脈胳相承之處,老夫希望你習就之後,不要把它們當作兩家武學,或許你會有意外收獲。你若能自成章句,于你于武林,都是幸事!」邱僕承不禁為阮也放的胸襟所感染,頓漲敬仰,道︰「其實到了弟子心中,還是把您當成師父的!」阮也放總算尋得欣慰,朗聲大笑,余音回蕩在狹長的岩洞里經久不絕。

良久,笑聲熄滅,阮也放方道︰「不過你必須答應老夫一個要求!」邱僕承道︰「前輩盡管吩咐!」阮也放道︰「老夫傳你靈犀劍法,你不得傳于他人,尤其是天南派人!」邱僕承暗笑他的一顆頑心,終究放不下,要和天南劍法比個高下,道︰「弟子識得,就算前輩不囑咐,也不敢胡亂造次的!」「好!」阮也放嘉許一聲,接著道,「靈犀劍法因人而異,以你資質,教上幾天自然會上道。老夫要回趟嶺南派,你就在這里呆著,日後有時間再來見你。往後的事,全靠你自己刻苦勤奮,若不偷懶,自有報業。」邱僕承能夠體會他的憂慮,嶺南派這個時候,天知道被方再明糟蹋成什麼樣子,忙道︰「不如您先回去看看,抑或晚輩同去?」「一個月都等了,還急于這幾天?方再明他翻不了天,老夫回去一掌便將他拍個半死!老夫擔心的是延拓和門中弟子!」阮也放道,「帶你同去,雖說老夫能時刻提點,可你終歸非我門派中人,恐怕眾弟子不服。你留此習練,出了果效,他們就沒有臉面說道。」邱僕承想起臨別方延拓說的話,而今人生死難料,心中不是滋味,低聲道︰「方兄臨別時說,若他遭遇不幸,讓您殺方再明為他報仇。」阮也放雙目脹紅,一掌拍在岩壁上石飛沙濺,陰狠道︰「延拓若真出事,方再明就算鑽進謝璟肆的褲襠里,老夫也要把他灰飛煙滅!」說完起身離洞。邱僕承知他就要教劍法,忙跟出去。

阮也放擇了片干闊空地,道︰「雙腳並攏站直了,閉上眼楮!」邱僕承沒有多問,依言站好,而後听他再道,「無論發生什麼,都不準你用武功反抗。」邱僕承又輕應一聲。阮也放開始圍著他緩繞圈子,每繞一圈輕念一句「放松!」。邱僕承不明其意,唯有盡可能的放松身心,當阮也放再次繞到身後時,背上被忽然推了一下。他毫無防備,經一推身體失衡直往前僕,下意識就想借步穩住,卻又立即想到不能用武功,心中矛盾一生,身體已倒,只在觸地前一刻,左手不經思索的伸出,率先抵在地上。

阮也放讓邱僕承站起,道︰「剛才若是個普通人,他也會作出你後面一樣的反應,這就是本能!」一絲火花飛快的在邱僕承腦際閃過,伸手一抓,似抓住了,又似泯滅。阮也放見他眼中有亮光,暗里贊許「孺子可教也!」,續道︰「無論什麼人,當遭到突如其來的危險時,勿經心腦,身體都會自然而然的作出最恰當的反應來保護自己。這種本事與生俱來,但是,它也會在人的成長中漸漸減弱,丟失。因為人不相信它,害怕它會在關鍵時刻失靈,遭受滅頂之災。所以都任其淡去,反過來去選擇根據經驗總結的理智,並對之篤信不疑。」邱僕承接道︰「所以嶺南派劍法反其道而行之,拋卻一切理智經驗,全憑自己的感覺作出判斷!」阮也放贊道︰「你果真是老夫見過最有悟性的一個!本來讓一個學過其它武功的成人來練靈犀劍法,幾乎是個笑話,但老夫相信你小子一定是個例外。」邱僕承道︰「其實說起練武,真算起來,弟子也是從前幾年才開始的。就算練,我也會以懷疑的角度走進去。」阮也放輕點頭道︰「嶺南派劍法的練習方式就是消除一切阻撓我們天性的東西,通過訓練,鍛練加強我們的本能,進而從自保延伸到所有行為意識。所以招式之類的東西,你通通都要給老夫收起來,一旦讓老夫發現,敲你腦袋!」邱僕承恭謹道︰「弟子識得!」阮也放繼道︰「習武之人,講究個眼疾手快,所以嶺南派弟子,入門之功就是練眼。眼快,手自然跟著便快,手隨眼到。第二個境界,則要練心,用心和內息去感受周遭世界,劍隨意發,便能克敵制勝。至于劍招,有招無招還有什麼區別?有招反而有跡可尋,為敵所乘。故而最高的武功秘笈在嶺南派絕不是什麼狗屁劍譜,而是書法,尤以草體為甚,張旭、懷素的墨寶,更是無上秘笈。先師昔曾為了求得《藏真貼》的真跡,歷經十二載光陰,遍訪大江南北,到頭來只得到了一幅臨摹贗品,他照樣欣喜無比,從無懊悔!」

邱僕承用心傾听,阮也放停了口氣,問道︰「內功心法與劍法有關聯嗎?」「放心,你沒拜老夫為師,老夫不會教你嶺南派內功。不過,你盡管練劍,就算沒有內功也沒有任何影響。」阮也放見邱僕承點頭,再次強調道,「你將天南劍法和一切劍招全部忘掉,忘得越干淨徹底,靈犀劍法的造詣就會越高!」邱僕承道︰「弟子練天南劍法,沒有刻意去記牢劍招。」阮也放道︰「很好!靈犀劍法沒有招數,嶺南派弟子每有妙招,也從不允作譜記錄,求的是臨敵全神貫注。心中無招,招法隨敵而生,身手自會作出反應。每個人的修為有深淺之分,使劍出來,呈現出的境進修為便也不同,功力入聖者,無論遇到多麼高明的招數,均能迅速找出破綻並不假思索的反擊。」邱僕承深為所思,受益匪淺,仔細將他的話咀嚼一陣,道︰「听前輩一席話,僕承受益無窮。只是……」他說話一吞吐,阮也放立刻不悅道︰「有話快說!」邱僕承陪笑道︰「也許是弟子瞎操心!我只是想,按您所說,能得您的衣缽者只怕僅存寥寥幾人了。」阮也放面色再斂,沉聲道︰「你怎知曉?你從哪里知得的?」邱僕承不敢繞舌︰「前輩就只當僕承胡言亂語好了,一切都是弟子胡亂猜測。」

阮也放沉吟道︰「以你的心思,也許真猜的,噷,嶺南門下得老夫衣傳的確實沒有幾人,這非是老夫遮秘藏私,實在是弟子中揣悟者太少。此事雖非本門秘密,可門中弟子決不敢在外亂咬舌頭張揚,是不是蓋谷說了你?這孽徒,當初就不該任他性子,由他早早離開山門!」邱僕承見他一面相信自己的機智,一面偏又太在意後繼乏人、門中人才凋零這一尷尬,在心中笑了笑道︰「蓋師兄聰穎得要緊,料必前輩寄予厚望,他又怎會詆譽師門弟兄呢?弟子愚見,練武應因人而異,因材施教。靈犀劍法練就後的確造詣非凡,可惜入門門檻太高,前輩又不允習招,一般人練將上手,還不是一般的難。倒是天南劍法,講究從招式中明悟劍理,得而識劍,到達一定境界後,也能棄招,就像伍前輩。到了這步,嶺南、天南兩派終究是殊途同歸了!」阮也放若有所思,道︰「竟是這樣!之前是老夫把天南劍法看淺了!不過從習招到棄招,之間又談何容易?魯鈍弟子,一旦學過三招把式,劍跡之中便有招意。習得更多,只怕那些個蠢材更難以學成靈犀劍法,還要執迷于章招之術,這樣的人,嶺南派是絕計不會收的。你卻是塊習靈犀劍法的料,兩相調換,讓老夫那些不成氣候的弟子統統去學天南劍法,可謂取長補短!」說著不住點頭,自認為這主意相當妙,轉念想想又不現實,又搖頭道,「可惜!可惜!」當下不再與邱僕承理論,開始傳授他靈犀劍法的練習方法和擊劍要領,完了隨心抖露幾招,招招簡捷疾利,置人于束手。邱僕承睹之駭然,這每一招倘若先起,根本就輪不上自己將適才對陣時的兩招劍法使出來,早拋劍認輸了。阮也放將他的表情看在眼里,十分滿意,道︰「你練到了這個境界,心劍相通,招招即成絕招!」邱僕承作揖道︰「弟子受教了!」

接下來的日子,邱僕承只能憑自己的悟性和努力去獨自揣摩省透,阮也放留在一旁督導、指點。如此數天過後,邱僕承已初婬其妙,完全沉湎在靈犀劍法的廣闊天地中。阮也放這才滿意放心的離開,臨別再次叮囑他這段日子要將天南劍法忘個干淨,不準偷練,時刻記住劍名「靈犀」二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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