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玲當天即與邱僕承分別,獨身南下。後者趕往鄂州,途中問起嶺南事往,賀中年的說法基本上和謝蜒溪所言一致。
邱僕承既有心恢復與黃巢的關系,再不適宜一見面就糾纏于不愉快,只好希望將來慢慢改變義軍的作風,繼而影響黃巢的認知,另一方面對他本人更要多諫言規勸。其實經過前幾天的緩和,他心底早已相信和接受了發生過的事,雖然還有憤慨,但在理智面前唯有選擇暫時容斂。
第二天一千多人渡過長江與義軍主力會合于鄂州城,黃巢得知賀中年與孟楷平安無佯,親自帶著諸兄弟和尚讓、朱溫等人迎接,待見邱僕承也在人群中,錯愕過後大步踏近,狂喜道︰「僕承,你終于來了,哥哥盼你這一天太辛苦了!」邱僕承沒想到他表現得這般激動,難听的話更說不出口,道︰「介四哥因僕承的疏忽致死,僕承深感愧疚,一直不敢來見大哥。」「莫再提了!哥哥當時太過悲痛趕走你,事後可算後悔死了!以僕承你的為人,怎麼可能會耍手段害人呢?」黃巢作悔道,「四弟他錯得厲害,就算我不殺他,也會削去他所有兵權。」續忠跟著道︰「四弟的死,可能就是簡單的汪用出于報復而相迫害,大哥過于氣憤遷怒到你,邱兄弟你多體諒。續忠這里代大哥向你賠罪!」說時合手躬身拜倒,邱僕承連忙上前去扶,黃巢在旁大聲道︰「欸,二弟,這種事你哪能代替得了呢?僕承,我黃巢給你賠罪。」
黃巢拜倒,邱僕承趕緊還了一拜,又向續忠還一拜,道︰「折煞我也!得大哥信任,僕承已心滿意足了!」黃巢身後的朱溫插道︰「邱大俠都不可信天下人誰還值得信任?大將軍,那夜汪用刺殺介將軍,末將敢以性命擔保他是出于私人仇恨,絕對與邱大俠無關!」邱僕承見他和尚讓等幾名黃巢倚重的大將站在一起,深知他而今在義軍中的地位不低,不禁感嘆。又憶起當初謝蜒溪的無理猜測,推測是朱溫殺的介文海,邱僕承暗自責備自己小人心月復,道︰「繆贊!想不到短短一年半未見,朱兄弟一躍成為了獨擋一面的將軍,讓人刮目相看啊!」黃巢笑道︰「朱將軍驍勇善戰,從前沒發現,確實屈才了!」朱溫道;「蒙大將軍賞識,朱三自當舍身殺敵以報!——大將軍,其實朱三最敬佩的是邱大俠,現在連我這等愚鈍之人都堪當大任,邱大俠一定得身就要位!」孟楷緊忙道︰「對啊,大哥!此次我們平安月兌險,全虧了邱兄弟足智多謀!」黃巢「哦?」了一聲,饒有興致道︰「講來听听!」
孟楷遂將如何逃月兌曹全晸的追擊詳細道來,眾人听罷連呼驚險,方知他們一千多人沒有覆滅絕非僥幸。黃巢豪邁喝起︰「諸將听命!明日集合所有兄弟,本將要築壇拜將!」邱僕承有自己的打算,一听這道命令料定他要撥重兵,忙道︰「大哥,僕承能與兄弟們一起掛甲殺敵就知足了,不求拜將封爵。」黃巢大手一揮道︰「莫要推辭!憑你的本事,隨便統領個三五萬人馬,不在話下!」尚讓亦道︰「邱兄弟莫多謙遜,大將軍還想對你委以重任呢!」
邱僕承這兩天沒少想過,義軍幾十萬人敗于官軍區區幾萬,被追如同喪家之犬,這樣的兵充其量就是一幫欺軟怕硬的烏合之眾,人數再多,又有何用?兵貴精不貴多,一下子管束三五萬人,只有壞處沒有好處。這群人壞習氣養慣了,自己要約束他們,他們肯定要以人眾之勢對著干,還不如先領一小部分人,改造好了將來再圖壯大。遂道︰「兄弟沒調度過這麼多的人,須得慢慢適應。再說我少在兵營混跡,一下子統領太多人恐怕難以服眾,大哥若相信僕承,先給兩千人馬就好!」黃巢與尚讓對望一眼,遲疑道︰「兩千?太少了,起碼也得一萬!」邱僕承堅持道︰「兩千足矣!僕承相信,只要這兩千人操練得當,關鍵時刻足抵雄兵十萬!」黃巢被他話語所感豪氣斗漲,高聲道︰「就依你!想當年,咱們區區一千多人守殷山寨,閹黨田令孜不照樣被打得屁滾尿流?僕承,大哥等著你的驚喜!」他話一落,忽然嘩啦啦響起一片,隨邱僕承一同歸來的那一千多名兵卒全部跪倒在地,群聲呼喊︰「我等請求效命于邱將軍麾下!」邱僕承當然願意招納這些患過難的兄弟,瞧見他們熾熱的眼神,不自覺中,心里充滿了渴望。黃巢心領神會,大聲道︰「從此以後,你們就是邱將軍的部下,凡事都要遵從邱將軍的命令,听到了沒有?」「領命!」眾卒齊聲回答,站起來群呼歡騰。邱僕承頗為興奮,激動之情溢于顏色,黃巢補道︰「剩下的人,我選些好的給你補齊,還是你自己挑?」邱僕承道︰「隨便撥些人就好!」黃巢道︰「明日拜將時給你。」
義軍主力終究沒能在鄂州呆到築壇拜將的第二天,當夜探子來報,曹全晸率領的數萬官軍抵達長江對岸,隨時準備渡江來襲。義軍的士氣正頹廢在谷點,沒人有想過抵抗,邱僕承請纓率領五千人留在鄂州城斷後,黃巢帶著主力連夜向東逃竄。
守了一夜,平平安安度過,官軍並未趁夜渡江。邱僕承欲憑長江天險阻擋官軍幾日,所以沒听黃巢的話立即離開鄂州城,一邊密切關注對岸,一邊積極修築江防。卻不曾料,下午探子送來情報,天子下詔泰寧都將段彥謨替代曹全晸為招討使,曹全晸上午已經黯然回江西。據悉段彥謨此人能力遠不及曹全晸,邱僕承便不怕官軍來追,故而放心棄城東去。
出城後邱僕承讓那三千多不屬自己麾下的士卒先走去追黃巢,留下一千一百多名患難兄弟緩行。他的另外九百屬下據黃巢說已命黃揆挑了出來,但昨晚義軍主力離城時才發現那些人竟不知所蹤,所以到現在邱僕承還沒見過他們。黃巢補三千多人留守鄂州大有代替那九百人的意思,只是邱僕承無心接納。
義軍由黃巢統帥全軍,具體各蕃則交由手下將領分率,平時出沒並非總扎一團,而是時分時聚,形成一片區域。邱僕承沒急于去找黃巢,打算先尋一處三不管的地方操練造一支堅韌頑強的虎狼之師。到了第二天他還是沒找到一個理想的的地方,申時將過正準備扎營之時,旁經一個村莊,遠遠發現有人三三五五狼狽跑出。這些人披鎧掉甲,神情甚是倉惶,沒一會就連續冒出數百人。邱僕承一早就認出是義軍的草兵,以為他們遇上了官軍,由于不知道敵人數量,暫先吩咐眾手下嚴陣以待。孰料義軍竄出百人後,在後追趕的人現了形,才發現根本就是一群舉鋤頭抽扁擔的村民。村民頂多兩百來人,一個個赤目亂發,硬是把那些草兵追得趕鴨子一般。
邱僕承讓手下原地待命,自己單騎先行,快速跑到遠處亂糟糟的草兵前。那些逃跑的草兵見著了馬歹心立起,紛紛揮砍著刀搶奪,邱僕承下馬漠然視之,拔劍來一個挑翻一個,沒一會身旁倒下一片。眾兵僅受了點輕傷,爬起來心生畏懼,再無一人敢靠近,分往兩邊閃去。邱僕承心中忽然冒出一個念頭,這群人或許就是自己那另一部分素未謀面的部下,一念及此,他的心直沉下去。
草兵中這時又有幾個沖到邱僕承面前,為首者牛高馬大面目丑陋,猙獰起臉似極凶神惡煞。旁邊有人對邱僕承心懷畏忌,勸道︰「趙頭領,這石磕牙,咱們別惹他。」那趙頭領見一些人去向旁觀的義軍求救,他們非但不幫,反而將人全抓了起來。當下黑臉道︰「怕勞什子,他就一個人,大伙一起上,剁了他!」幾個人互視一眼,舉刀同砍。邱僕承劍出如魅,入鞘,趙頭領的刀飛走不見,幾名同伴身上的鎧甲則全被挑開,每人里衣上皆破開一個小洞露出胸口肌膚。
幾人心底直冒寒氣,趙頭領帶頭飛逃。邱僕承大喝一聲︰「趙嘯,你敢跑,本將現在就處決了你。」趙頭領身形一頓,定住身回頭道︰「你認識我?你是何人?」邱僕承道︰「邱僕承!」趙頭領臉上陰晴變幻,少頃後垂頭拜道︰「屬下參見邱將軍!」邱僕承見猜測沒錯,他果然就是黃揆選給自己的數百人的首領趙嘯,沉聲道︰「把人都收攏了,少一個本將拿你是問!」說罷就朝追來的那群村民迎去,只听見後面沉默俄頃的趙嘯幾人大聲呼喝四散的草兵歸攏。
眾村民這時都認邱僕承是賊人癲狂,鐵木之器全招呼而上。邱僕承足移手起,不消片刻,就將兩百多村民全部放倒在地,只是沒傷人。原本還在逃的草兵瞅見村民全被,又听趙嘯等人呼喊邱僕承駕到,便都聚攏回來,一些人叫嚷殺光村民,被邱僕承厲目一掃,急忙噤聲。
村民們站起來後對邱僕承已生忌憚,操著家伙都不敢上前,中有一名三十多歲的漢子大叫一聲「跟他們拼了!」,踏出兩步,也沒人響應。他回頭張望許久,萬分失望,拿起柴刀撲向邱僕承拼命。邱僕承伸手捉住他的手腕,輕輕一發力便將他手中柴刀逼落,回力一送將他推退幾步道︰「我饒過了你,為何還不識好歹?」那人赤紅著雙目罵道︰「殺父之仇,不共戴天,我和你們這群強盜,今天不死不休!」邱僕承掠視眾草兵,個個都身強牛壯,偏偏群雄粥粥,熊熊一窩。見沒人敢抬頭,他道︰「誰殺了你父親,本將給你一個說法。」那漢子自知無力與邱僕承硬抗,指住趙嘯道︰「就是他!你若想主持公道就在這里將他處死,否則別來假仁假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