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元節,皇帝在乾清宮設宴,筵宴九卿六部、滿漢大臣、諸藩使節。雍正帶著兩個成年兒子在宴上頻頻與臣工宗親喝酒,心情顯然很好。這一點,弘歷和弘晝地都感受到了,他們雖未真正地涉入軍國大事,但皇宮是什麼地方,整個大清的政治權力中心,從得到的一些信息里他們已經能推測出皇父登基後的艱難,吏治的**,幾位參與奪嫡失敗的皇叔的不甘臣服,邊疆地方的叛亂……
很多人都在等著看好戲,可他們那個被皇瑪法贊許「堅剛不可奪其志」的皇父硬生生地撐下來了。
可以說雍正四年是頗具轉折性的一年。
吏治整治得差不多,多年的政治對手、膽敢不將他放在眼里的朝臣被圈的圈、賜死的賜死,頒下的各種改革也有了良好的開始,更重要的是今年川陝總督岳鐘琪又平了烏蒙和鎮雄土司的叛亂,為他的武功添了一筆。國內,西藏、青海、準噶爾已平,就算有波瀾那也是小水花不值一提,國外,中俄邊界也已底定……他真的可以松口氣了。
所以,雖然國庫緊張,這一年的上元筵宴還是辦得有聲有色的,連看得不想再看的喜起、慶隆二舞也覺得有些新滋味了。朝臣百官見皇帝沒在冬日里飆冷氣寒磣人,也開始放松地看起由朝鮮、回部、金川番子番童等上陳的百戲……
筵宴進入□後,在鳴鞭奏樂聲中,皇帝回了宮,眾人舒了口氣,終于宴畢了,出宮出宮,這大冷天的,還是回家吃香甜香甜的湯圓比較較熱乎。
弘歷弘晝相視一眼,頓時明白彼此眼中接下來的打算︰華燈初上,不看美女干什麼?回阿哥所睡覺的是傻子。不過,嘿嘿,還是要回阿哥所打扮一番的,暖帽、冬袍、皮靴……務必要使自己看起來英俊瀟灑又不會泄露身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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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曲笙歌春如海,千門燈火夜似晝。
帶著明亮「走百病」的雲珠、惠珠和幾位嫂嫂在眾位哥哥及家丁的擁護下出了府門,順著大街游看,往有河橋的地兒走,見橋必過,這樣才能渡厄、去病延年。
每看到一次她都要感到震撼一次,也許是古代大家閨秀的生活過慣了,很少出門的緣故,但雲珠也明白,現代在時整個國家的帶動下或許有些地方舉辦起活動煙火能起到不俗的聲色效果,但要說到那種感染人的氛圍及這種張燈結彩、游人熙來攘往的熱鬧勁,還是比不上這古代的。
在這里,仿佛是整座北京城都活起來一般,人們可以過橋模釘走百病、到潭柘寺的民間香會那里看太平鼓、秧歌、高蹺、舞龍、舞獅……也可以在街旁參與店家的猜謎、投壺等活動,更可以游燈市……在這夜里,男男女女老老少少都可以出門,沒有階級尊卑,沒有規矩桎梏。
走了一段路,傅謙帶著兩個家丁護著惠珠去看舞獅去了,成了親的幾個哥哥又帶著嫂嫂離開,傅寬傅新傅玉三個似乎有約,也跟著離開,留下傅恆帶著幾個家丁護著雲珠和明亮一路游了下去。
「姑姑,那是什麼燈?」小家伙指著一個上大下尖,籠口還有幾片長長綠葉子的燈問。
雲珠看去,原來是一盞用竹篾編外面糊白紙的蘿卜燈,就說︰「這是蘿卜燈。」
「為什麼做蘿卜燈呀。」
為什麼?家家戶戶掛燈,富貴的自然掛絹紗做的彩燈宮燈,上頭或描繪了翩翩仕女或神仙,或畫上鳥飛花放、魚躍福門……窮人家掛的自然是瓜果雕的、竹蔑通草秸桿編的……甚至從河里起的冰雕的燈了,不過,一樣是花燈焰火照耀通宵,同樣是浪漫的游樂情懷,喧鬧達旦。于是她指著明亮手里的那盞兔兒燈道︰「因為要引兔兔來啊,兔兔最喜歡吃蘿卜了。」
這是方才給小明亮買的兔子燈。
「哦。」小明亮點點頭,一副真明白了的可愛模樣。傅恆看得偷笑不已,雲珠白了他一眼。
「哇,姑姑,你看你看,那個燈好漂亮哦。」
那是一盞冰雕的鯉魚燈,整個燈呈淡淡的粉紅色,身上的魚鱗清楚可見……剛才看的冰燈也不少,可都是小件的,哪像這盞魚燈,有一人張開雙手那麼長,高也有一尺多……真不知是怎麼維持著不化開的,要知道寒冬雖未過,可也有十來日未曾下雪,河道里也有冰在開始融化了。
人間燈火,天上月明,周遭雖然喧鬧,雲珠卻忽有一種遺世而獨立的寂寥。
「嗯,是很漂亮,姑姑想起一首冰燈的詩,你要不要听?」
「要。」她說什麼明亮都會點頭捧場——除了「咬咬」。
「正憐火樹千春妍,忽見清暉映月闌。出海鮫珠猶帶水,滿堂羅袖欲生寒。燈花不礙空中影,暈氣疑從月里看。未語東風暫相借,來宵還得盡余歡。」
清柔的嗓音,還嚼之帶香的好詩,使得原本正要進入望海的幾位客人停住了腳步,其中一位福氣些地湊近一位身材頎長,身著藏綠繡如意雲紋長袍的清俊少年低聲道︰「主子,是富察少爺。」
春和?弘歷斜挑了下眉,唇角微彎地轉過身來,狹長的眼楮帶著與友人相逢的微微欣喜及與生俱來的高貴慵懶漫不經心地往聲音處瞅去——
只一眼,他就覺得自己的心仿佛被什麼抓住了,不能也無法逃月兌。
她佇立在清暉中,仿佛從夜空中的明月而來,落到了人間,正迷惘著往何處去,何處歸……
「四阿哥!」傅恆吃驚地喊道,沒想到會在這里遇見。
這一喊,不僅雲珠回了神,弘歷也瞬間清醒來來,滿懷欣喜地重新打量起眼前的人兒。
只見她約十三、四歲的年紀,身穿瓖粉色邊的淺黃色素錦旗袍,外罩著一件珠粉色繡銀色玉蘭花暗紋瓖白色毛邊立領馬甲,身姿娉婷,俏立瑩光閃閃的冰魚燈旁猶如階堂芝蘭玉樹般,清貴優美。
她的秀發烏柔亮,只清爽簡單地在頭上盤了個髻,髻上斜插著一支白玉雕成的玉蘭花簪子並兩朵淺黃色的絨花,下半部份的頭發也編成一條烏溜溜的辮子從衣領處盤垂到左胸處。
她容貌秀麗絕倫,粉女敕的肌膚細致完美,淡棕色的眉細密疏淡縴毫可見,細長的眼楮如點漆般,清澈如水,靜如星空,尾波極長。她的鼻子小巧微翹,透著點俏皮可愛,薄女敕粉潤的唇也與一般的櫻唇不同,不豐潤線條不夠完美,然而它生在這張臉上竟顯得格外的輕靈可人……
突然間好像被一塊大石撞到了心上,他不但覺得心口窒息得喘不過氣來,連喉嚨都分外干渴,他不知道,原來春和的姐姐竟這麼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