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二十二,雲珠在乾西二所舉辦了花宴會,請了和惠、端柔並弘晝福惠兩位阿哥,弘歷又拉了傅恆過來,算是慶生。
傅恆在上書房時就是弘歷身邊的伴讀,現在不到上書房讀書了卻是雍正默認了給弘歷將來當臂膀心月復用的,便頂了個三等藍翎侍衛的身份繼續跟在弘歷身邊辦差。雲珠大婚後借著身份上的便利時不時地跟弘歷到乾西二所蹭吃蹭喝,探望姐姐,這次也將家里人準備的壽禮一起帶了過來。
每次他來雲珠總是噓寒問暖地,讓弘歷各種羨慕嫉妒,卻沒辦法拒絕……那麼多個妻舅,得罪了一個跟得罪一群是一樣的,他還沒那個膽逞一時之快,回頭妻子、岳家兩處受罪。
雲珠並沒有準備什麼山珍海味佳肴,只是將各種花、果、草制成的蜜餞、點心、茶、酒端了出來,吃的是雅,盡得是興。
雍正听聞,賞了她不少鮫珠綃、軟煙羅、蟬翼紗……湖緞、倭緞這些春夏常用的錦緞,及金瓖玉如意一對,海棠凍石蕉葉極品茶具一套,上好的筆墨紙硯一套。
大病初愈的皇後烏喇那拉氏想到宮務還攥在熹妃手里,心中暗恨,卻不得不借此向皇帝低頭,也跟著賞了雲珠兩套金珠寶石首飾。
熹妃、裕嬪等嬪妃聞訊也分別賞了東西。
雲珠一一謝了賞,命人將東西收進庫房,「將這套海棠凍石蕉葉茶具留著,下午我和兩位公主就用它泡茶。」
「是。」素問指揮著人將東西小心送到庫里歸置好。
「四嫂這園子里的花看著就格外精神,才二月里就全開了花。」自雲珠進宮和惠就沒少來乾西二所,這小園子也看了不知多少回,總覺得這乾西二所的花草樹木是越來越有生氣。
弘晝幾個看了看,有一品紅、君子蘭、水仙、臘梅、山茶、春鵑、春蘭……還有這四季海棠,有的是造型獨特的盆栽,有的是種在院子里的,這時擺到一起果然是花團錦簇,連天氣都顯得分外明媚。不由贊同的點了點頭,連那盆玉蘭盆栽都提早開了花,「看來四嫂種花是好手。」
雲珠莞爾道︰「可當不得這稱贊,這些花兒本就是這個時令開的花,等哪天我將八月里的茉莉養到二月里就開花,你再來夸我不遲。」
眾人噴笑,只有福惠認真道︰「靈植園的馮公公有這本事。」
「馮公公養花確實有一手,不過若沒有暖房也是不行的。」弘歷模了模他的頭說道。福惠病好後喜歡往乾西二所跑,他慧靜乖巧,對雲珠頗為依賴,弘歷漸漸地也有了點兄長的自覺,不似以往只是面子上的情。
福惠點了點頭,「自己有本事,還得有這個條件讓它發揮。」
「說的不錯。」弘晝夸他。
福惠蒼白的臉有些紅,不再說話了。
「四嫂,我听莊親王福晉說過你在雍正四年的春頭會上寫過兩手絕妙的菊花詩,不如今天也寫兩首?」端柔忽然說到,她今年才十四歲,被接到宮里撫養時已經曉事,出于對母親的孺慕之情,但凡莊親王福晉高興喜歡的事,她也想要經歷一下。
弘歷心中一動,含笑睇著雲珠,若論起詩才,雲珠可比他好多了。
雲珠搖了搖頭,淺笑道︰「就我一人寫,可不是賣弄麼,這詩書琴畫的,還是文會時適合湊興——」
「四嫂,你就寫一首吧,我跟姐姐還不知道有沒有機會參加這樣的活動呢,今天又有花又有茶的,再清雅不過了,那文會也不全是志同道合的朋友吧,哪有我們親近。」和惠眼中閃過一絲悵色,大清的公主郡主是注定遠嫁蒙古的,它們深居皇宮,被重重的規矩束縛著,自由和教養方面卻還不如八旗貴女。
「那大家都留點筆墨下來做個紀念也好,不一定要自己寫,以什麼為題呢?」和惠說道這個份上,雲珠也不好再拒絕。
「海棠吧,這西府海棠開的多美呀。」
「春蘭吧,蘭花品性高潔。」
「臘梅好!」
……
「不拘什麼,自己喜歡什麼寫什麼吧,要畫畫也行。」雲珠說著,見侍墨連顏料畫架都讓人擺好了,很滿意。
「那我來畫幅畫吧,將我們今日的聚會畫進去。」和惠自告奮勇,如果她臉上不要那麼不好意思的話會更有氣勢些。
大半個時辰過去,大家都完成了自己的作品。雲珠不為這個費腦筋,時間差不多便揮筆抄了《紅樓夢》里林黛玉那首《詠白海棠》,其余的時候不是品茶就是看著和惠畫畫,悠雅自在無比。
「半卷湘簾半掩門,碾冰為土玉為盆。偷來梨蕊三分白,借得梅花一縷魂。月窟仙人縫縞袂,秋閨怨女拭啼痕。嬌羞默默同誰訴,倦倚西風夜已昏。」
好個「偷」,好個「借」!貶詞褒用,想象新穎,靈動飄逸……以花喻人,見姿見態,見色見韻,確實可見寫詩人空靈飄逸的品性。只是,雲珠可沒詩中的海棠那般孤高自清……或許清高超拔,可那也是精神上的,不與俗人同流,正是她的矜貴之處。
弘歷拿著雲珠寫的詩念了又念,完了笑眯眯地收了起來,不顧眾人的側目,佔為己有不說,還將自己寫的詩塞給了雲珠。
嗔了他一眼,看了眼手中的詩︰「詠迎春︰探得春來春復迎,花於春亦特多情,謂他不必爭時刻,會見欄前紅雨並。」果然可見風流帝王的本性,連首詠花詩都能寫成這樣,雲珠有點汗了,該怎樣評?
弘歷的詩才不高,他愛寫詩,如果你把他的詩當成記錄心情的日記的話估計會好受一點,要說雲珠大婚後有什麼讓她難受的話,這品賞弘歷的詩算是其中一樣了,當然了,他愛在古畫上蓋章的行為也很傷眼,不過古董對雲珠來講不值得關注,到了末世,這些東西還不如一包面巾紙。
雲珠覺得弘歷與弘時糾結于父親的愛不同,他十幾年在祖父、父母跟前小心謹慎,優秀的表現針對謀劃的是那把至高無上的椅子,頑劣的一面就轉到了其他地方,這種愛在古畫中間戳章的行為算是其中一樣,有一次雲珠踫見這種行為直接問他︰「你是不是希望後代收藏名人字畫的文人雅士時時忘不了你,想你想得咬牙切齒?」他當時大窘,之後再想蓋章不免有些尷尬猶豫起來,雖然雲珠在這方面再沒說過他半句,把他的行為當作孩子的惡作劇包容著。
「四嫂寫的詩確實風流別致,不過四哥寫的嘛——」
「如何?」弘歷雙眉一挑,他也知道自己寫詩不行,不過惡心惡心別人還是可以的,哈哈,看著別人說著違心的贊語他就高興。
「……也很別致。」弘晝艱難地將話說完,同情的目光 向雲珠。作為皇子公主,哪個不是讀了一肚子詩書的?不會作也會吟啊,品詩就更不在話下了。弘歷的詩是好是壞一目了然,和惠幾個面面相視,果然是四哥的一貫的水準,違心地說了幾句「切題」「詩意深刻」等話。
「哈哈!」弘歷大笑,果然只有雲珠不予置評。
眾人暗里撇了撇嘴,自得成這樣?!傅恆一頭黑線地站在一邊沉默不言,相處久了,他對弘歷的惡趣味大約也能猜出一些。
「四哥將嫂子的詩拿走了,我還沒看呢。」端柔說道,「四嫂,你再寫一張。」
「就是,四嫂的字寫的也好看。」
雲珠在幾人的哄鬧下只得又補寫了一回,待眾人品賞完後與弘歷的放到了一處,眼角瞥見他眼底掩不住的滿意興奮,不由有些無奈,感覺自己在哄小孩一樣。
「四嫂,我的也給你保管。」福惠拿著自己的畫跑過來,遞給雲珠。雲珠一看,畫的是幅海棠,正與雲珠的詩合,「雖然技巧上稚女敕了些,不過福惠的畫很有靈氣呢。」雲珠就著畫,將光影透視的原理評了幾句,提筆在畫下寫道,雍正六年二月二十二,福惠花宴上作。
弘晝也贊了幾句,又去看和惠的畫,技巧也不能跟畫壇大家相比,不過景色和人物都描繪出來了。
「已經畫的不錯了,以後嫁人了,有空就畫,和著信一起寄過來我們看,也見識見識外面的景色。」和惠點了點頭,知道雲珠在提點他,寄給怡親王福晉看。
弘歷听了,望了雲珠一眼,心中決定以後有機會定要帶雲珠游覽天下名勝,讓她不用拘在這京城里。
「福晉,午膳擺在哪里?」郭嬤嬤過來請示,雲珠向來有用午膳的習慣。
「就在這里吧。」雲珠讓侍墨將眾人的作品找了個檀木盒子裝到一起,收了起來。對眾人道︰「只準備了幾個菜,大家陪我用一點吧。」
「四嫂這里的菜做得好吃,我可恨不得能頓頓在這里吃呢。」弘晝不正經地笑覷了福惠一眼,有皇阿瑪的關照可以天天來蹭飯,羨慕死這小子了。
「誰讓五哥不是女兒家呢。」和惠端柔捂嘴笑,她們也沒少過來蹭午膳,反正四哥也是在養心殿幫著皇阿瑪處理政務,不用午膳的。
弘歷雖然沒用著午膳,可他出門,雲珠總會讓小廚房備上點心熱湯讓吳書來帶著供他們肚子餓時用。偶爾也會親自下廚讓人送去乾清宮給雍正和他食用。
……
郁悶的,除了弘晝還有傅恆,姐姐進了宮,他吃美食的機會也少了。
生日過後,雲珠出宮回了幾趟家里,、。
族里關于出海一事籌辦得差不多,知道六哥傅新及七哥傅玉都打算出海見識一番後,她帶了不少藥材回家,又私底下給了傅新傅玉兩個荷包,里面各裝了十來顆玉蘭果,讓他生病受傷時食用。
幾次下來,見兩位哥哥準備得確實妥當,不但泅水技術又有長進,還搜集學習了不少海上生存的知識,才略放了心,真在海上出了什麼事她也難以安心——畢竟這蝴蝶的翅膀是她給扇的。
這次出海的船隊很壯觀,除了富察家,還有皇帝私底下派的人及海寧商人陳弘毅(弘時),本來還有一些消息靈通的王公貴族想將家里無所事事的子弟塞進來,被馬齊和李榮保推到了皇帝那里,也不知皇帝怎麼說的,反正最後也沒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