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可汗 第一章 亂象

作者 ︰ 西風緊

「營州必得而復失這是張五郎的心月復蔡賓密進的第一句話,听起來有點危言聳听

蔡氏是張五郎的丈人家,籍貫同是嶺南,以前卻並無門楣,不過是商賈之家當初張五郎遂薛崇訓在鄯州時,尚無今日之顯赫地位,偶見祭拜亡親的蔡氏娘便一見傾心,在旁人的撮合下喜結良緣世人很講究門當戶對的聯姻,但沒有絕對的事,當初武則天還出身木材商人而且誰也沒想到薛崇訓會開國登基,張五郎會封侯拜將蔡氏是張五郎明媒正娶的正妻,已經育有一女,今年又懷上;蔡氏同屬嶺南人,故而們蔡家的人張五郎是很親近的

這回跟著到河北道的蔡賓便是蔡家的親戚,以前是跟著蔡翁在生意買賣上出謀劃策的人,還是一副商賈的頭腦,所以就算說得危言聳听,張五郎還是很淡定,心眼里不怎瞧得起蔡賓的見識

于是張五郎模著案上的琴左顧而言它,嘆一聲道︰「此時鎮守營州不知何日能返,內人生育也不能回家

蔡賓愣愣,忙勸道︰「大事要緊,此非將軍牽掛家的時候

張五郎不理會,猶擺弄著面前的琴,其實根本不懂音律,多有附庸風雅之嫌只因薛崇訓也是個半吊,卻與喜歡與杜暹一起把玩音樂,這種風氣便在不知不覺間影響下邊的一批喻儒將的將帥,听說殷辭也在請名家指點音律

蔡賓有些焦急地說道︰「營州是東北絲綢之路的要沖,契丹佔據此地時獲利頗豐,今落入大晉之們絕不會甘心,更不會善罷甘休,此時已在蠢蠢欲動尋找機會雖然將軍里有鎮兵馬,但明光軍精銳之師調走,營州武備大損,情形堪憂

張五郎心道蔡賓果然是改不商人的頭腦,滿腦想得就是利便忍不住說︰「營州情形不妙,早有所察,只是沒說到點上險處首先在國內,一是要修城勢必大舉征發民丁,引起河北道各地百姓不滿,就算是北衙派來造水泥的人也不能改變這個現狀;二是營州與周邊各族對立,河東都督府、幽州都督府兩地精銳盡在營州,謹防河北有亂臣賊叛亂,屆時調營州精兵南下又讓異族有機可乘net()更新所以已上表兵部,請增安東都督府健兵數量,並將安東鎮治所遷到營州,以此長久防範此地

其次營州長史薛訥進言,之前營州對胡人的政策太過苛刻不利于長治久安與薛長史看法相同,故而改變政令,在柳城設置學校,收攏一部分傾向大晉的識漢的胡人,再任用們到胡人聚居的州縣做官,實行以胡治胡,從而改變營州各地叛亂此起彼伏的緊張局面

蔡賓道︰「招募兵員訓練以及教化胡人都不是短時日能見效的法,恐怕遠水不能救近火……又走近兩步,低聲說道,「當前危局都是杜暹施政不當所致,卻要讓將軍來承擔若是任命新的河北總管時皇上在宮里,定然不會選將軍來趟這渾水依所見,河北一旦有事,咱們是無計可施

張五郎沉默不語琴房外面到處都是積雪,東北的冬天十分寒冷,正值陰天外面的天空灰蒙蒙的大白天的房屋里沒有點燈,只有兩盆取暖的木炭,朦朧不清的光線好像是旁晚一般

蔡賓放低聲音繼續勸道︰「咱們得盡快上書朝廷,把眼下的處境事先言語一番,皇上大臣們明眼一看就知道當前局面非將軍的責任,而是杜暹遺留下來的問題如此一來,萬一出事兒,將軍的罪責也不大另外營州相比河北榆關內的地盤,不過是化外之地,若是兩線亂起來時,將軍宜身在幽州,而將營州失守的責任推到守將身上;加上皇上念舊,念及將軍多年追隨,必定不會追究將軍丟失營州之罪忠言逆耳,將軍宜早作算,不可不察

「張某豈是那等人張五郎頓時有些不快,「營州的形勢會上書,但推卸責任這樣的事決不能干到時候真遇到戰事,便留在柳城死守,人在城在,方不負朝廷封疆之重托

……營州天寒地凍,土地凍得石頭一樣硬,但挖煤、煉焦、燒水泥諸事一天也沒消停過河北道大舉修築工事的政令蓋著長安各級衙門的大印,從營州總管行轅到地方州縣都要加緊準備,誰也擔不起瀆職的罪

汝羅守捉燒煉水泥的作坊在汝羅城郊,但燃料卻準備要從五十里地外的玉石山運來,因為那邊有個煤礦,將煤采出來後可以就在附近修窯煉制焦炭

泥土早已凍硬,修窯的工匠奴隸們要先將土烤軟,土窯周圍燃著好幾堆大火,凍得簌簌發抖的奴隸們不覺地往火堆旁邊靠,一不留神就會挨上監工的一鞭現場有幾個從長安派過來的工匠,另外一些地方哨堡抽調過來做監工的地方軍士,絕大多數還是干苦工的奴隸罪犯這寒冷的天氣,風大得幾乎能將人刮倒,在野地里干活簡直就是活受罪,普通老百姓在這個季節都呆家里過冬,官府要點民丁服役也十分困難,所以大多數時候只能驅使奴隸流放犯

所幸近來國內很多犯死罪要抄斬的家門都改|判流放營州,確是給營州帶來不少勞動力就像滑州崔家又倒大霉,受家族中當官的崔明善牽連,族中光被流放到營州的就有一千多號人現在在這里修窯的一眾流放犯中,就是幾十個是崔門的崔明善是一死之,被寬恕的活人卻在這里活受罪,地都能凍硬的氣溫,那風吹在臉上真如刀割一樣,比鞭時不時抽在背上頸上還難受

崔明善犯什罪犯將女兒嫁給「誣陷天圖謀不軌的賈煥成岳丈的罪,又加上前朝大臣崔日用與皇帝的積怨,不被牽連重判都是很困難的事兒

窯邊上一個鐵青一張臉挑著擔的後生正是崔明善的長崔啟高,出身書香門第又如何現在連販夫走卒都不如,的臉上也有一道血紅的印,剛剛被抽出來的,鞭沒準到臉上,沒有衣服的阻擋一鞭下去拿是立馬見血,難怪那副表情

窯中夯土的一個青年也姓崔,見崔啟高過來便隨口接兩句話,此人與其是崔啟高的親戚,還不如說是同鄉,出事前崔明善家都沒怎來往的,關系十分生疏;而現在被安排在一處做苦力,患難之中反倒熟悉

姓崔的後生趁說話的機會歇一口氣,直起腰望向山腳下的煤礦,隨口說道︰「堂兄被點去挖煤,之前還羨慕只是在外頭修窯如今看來,在這兒被風吹得要死不活,真不如去鑽煤洞

崔啟高沒有搭腔,剛剛被抽一鞭憋著一股氣根本沒心情別人扯淡爹以前怎著也是京官,家里也是大戶人家,何曾被人像牛馬一樣對待況且還不能反抗,心里清楚得很,反抗會是什下場

站在土窯中的後生還想說話,就見一個持皮鞭的軍士怒氣沖沖地向這邊走過來,後生的額上頓時露出根黑線,情知被兩鞭並被謾罵是免不的不料就在這時,忽然听得「轟地一聲,不遠處玉石山下的煤礦那邊出什事,頓時吸引修窯的人,本來要懲罰這個崔姓後生的軍士也一下忘記這回事,注意力被吸引過來,馬上轉頭向山腳下望去

人們紛紛側目,只見煤洞那邊塵土騰起,沙石滾落,接著就有人大喊起來這邊修窯的很快回過神,有人嚷道︰「煤洞塌

很快窯場上就騷|亂起來,因為煤礦焦窯本屬于一個工場,煤洞里干活的人很多都是這邊的親戚同鄉或者熟人,人們見洞塌然十分擔心里面人的性命,如那個崔姓後生的堂兄就在洞里

干活的苦工人多,情緒激動就往山那邊奔跑,監工軍士人少,場面很快就失去控制苦工們根本不听軍士的吆喝,有人見狀一怒之下拔出兵器來,有個當頭的急忙抓住那軍士的腕︰「想干甚現在動這玩意,只要見一滴血,咱們馬上會被人群踩死

軍士們听罷不再阻擋失控的人們,任由這里亂作一團不一會兒來個騎馬的官,急沖沖地找來幾個士兵吩咐道︰「立刻回城去稟報守捉,調兵過來其人,收好兵器,拿上鋤頭去幫忙挖人

一大群人涌到出事的煤洞外面挖掘,有埋得淺的真被挖出來還活著,只是受傷,但里面更多的礦工恐怕是沒救在場的官吏一個將領看起來都非常緊張,營州各地修工事的、挖礦的地方大動|亂十分常見,眼下這情況只要有人登高一呼就會演變成一場叛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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