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生听了那句黑鬼鳥就已經蒙了,本來他們夫妻就把那仙仙得罪得狠了,如今更是不會冒著全家死光的危險給他開門了。
他本就不是個有主意有擔當的人,平日里凡事听顧氏的。如今顧氏下了大獄,他抓救命稻草一樣的奔向親娘,卻被告知這個結果,當下急得直搓手。
虎子在旁邊站了這麼久,喊了兩聲,「爹,我餓。」可惜他爹此時哪里听得到,這小子沖過去一口狠狠要在李生手上,疼得激靈靈甩了開去,第一次厲聲呵斥兒子,「誰讓你這麼不懂規矩的,敢咬你爹。」
虎子被摔得一屁墩坐在地上,愣了一愣,這些日子她娘右手不能掐他爹,都是派他上去咬的,怎麼現在咬一口就不行了。當下連帶上的疼,肚子里的餓,還有被呵斥的委屈一起爆發了出來,躺在地上哭嚎著打起滾來,那姿勢那神態,簡直就是顧氏的翻版。
李生這時也後怕了,兒子可是顧氏的命根子啊,他如果告狀,顧氏真回來了,還能饒過自己,連忙上前去哄,喊了正津津有味听胖嬸講傳聞的小花兒去拿昨日買回的炸面魚兒。
胖嬸臉上微微有些訕訕的,這虎子放在她家一日,打翻了兩只雞窩,捅破了三扇窗的糊紙,今早起來一看更是了得,連被帶褥子都尿濕了。她左等右等都不見顧氏去接,這才親自給送了過來,早飯都沒給孩子吃,現在倒顯得她摳門了。
為了掩飾尷尬,胖嬸咳了咳,問道,「怎麼沒見你家弟妹,又是身上哪里不好,正巧我這也沒事,陪她說話解會悶啊。」
李生听了這句臉更黑了,連忙支吾著說要套車去城里,胖嬸這常年在八卦圈子里混跡的大神級人物,怎麼會看不出他的異樣,但是又不好和小叔子拉扯,只得磨磨蹭蹭騰時間,待得李生真走了,拉了小花套話,小花原本就恨顧氏刻薄惡毒,如今她遭了難,恐怕是要被判重刑,心里正自暗笑,怎麼忍得住,當下稍稍背了虎子,一五一十把顧氏怎麼偷荷包怎麼傷人說了個詳細。
曲折離奇,**迭起的事件回放,把胖嬸激動得,恨不得當時在場親眼目睹才好。當下火燒火燎就跑出門去,開始她新一輪的廣播大計了。
木艾此時正在東跨院的牆角處立了個香案,香案上擺著的朱紅方盤上托了只黑漆漆的死鳥,她帶著栓栓、辛巴,還有闔府上下所有僕役丫鬟叩頭拜祭。老太太也跪在香案左側,雙眼緊閉,嘴里念念有詞,一臉虔誠的在祈禱什麼。這樣一直跪了一刻鐘,心疼得木艾都要上錢拉她起來時,老太太才終于結束了她的祈禱,示意郭淮趕緊殺雞。
溫伯拎了塊木板放在香案前,郭淮按著雞身,一刀狠狠剁下雞頭,鮮紅的雞血先是滴在黑鳥身上一些,其余都接在一紅木盆里,加了半壇包谷酒,第一碗就倒給了木艾。
木艾死死盯著青瓷碗里的淡紅色酒液,胃里一陣陣直惡心,忍不住瞟了一眼人群後面的歐陽,心里抱怨,這歐陽昨晚半夜求見,就帶了這麼只死鳥回來,她也不知會如此麻煩,反倒慶幸他聰明謹慎,想到封門躲避李生求救這一招,卻沒想到,居然還要喝血酒,以後幾天恐怕又要以水果飽月復了。不過為了除掉李生夫妻,又不能讓女乃女乃跟她離心,只好忍了。
緊緊閉了眼楮,在全府人的注視下,鼓咚咚灌了下去,嘴里酒的辛辣和血液的腥羶混在一起立刻造了反,差點讓她直接吐出來,卻強自忍住了。
緊接著,老太太、栓栓、辛巴也都喝過了,郭淮才帶著其他人分喝了剩下的血酒,又叩拜了三次才算完事。
木艾連忙去扶了老太太進屋,吩咐幾個小頭燙熱毛巾給她捂膝蓋,生怕地上寒涼,再留下什麼風濕關節炎之類的病根兒。
又拿出小半罐蜂蜜,沖了蜂蜜水給屋子里的大小丫頭都喝上一杯解酒。栓栓第一次喝酒,臉頰紅得像著火一樣,听說蜂蜜水解酒,足足喝了兩大杯才回內室去睡。
反觀辛巴胖小子,倒是有點酒鬼的天分,兩大口酒下肚兒,小臉兒連顏色都沒變,似乎還猶有未盡之意的吧嗒著小嘴,讓木艾白擔心他會有什麼酒精中毒反應了。但是還是讓他喝杯蜂蜜水,這個也是胖小子的最愛,沒用人哄,就自己大口喝光了。
木艾想起今後六日,每日的三叩拜就頭疼,心里想著以後有機會一定要讓歐陽抓只活得來看看,死了都如此折騰人,活著的肯定也是聲震九霄、不同與凡鳥吧。
不提木艾那里折騰祭拜和李生的六神無主,單說顧氏的牢獄之旅如何精彩。
她被衙役拖著,一路過門檻,下台階,足足走了足有半柱香才終于到了牢房門口,那兩人也不是個懂得憐香惜玉的主兒,咕咚一聲扔下她鎖好大門就走了。
她被摔得頭昏眼花,左臉早疼得麻木了,肚子每動一下也疼得她直抽氣,身上的濕衣早在路上凍成了硬邦邦的冰甲,現在哪還有半點兒保暖之用。勉強掙扎著坐起來四處打量,真是欲哭無淚。如果她看趙薇版的還珠格格,一定會當即想起一首詩來,「走進一間房,四面都是牆,抬頭見老鼠,低頭見蟑螂。」
話說蟑螂老鼠也有靈性,許是多少年在這里稱王稱霸,也不怕生人,角落里那一只見到顧氏打量它的地盤,反倒蹦跳著沖了過來,連上尾巴足有六七寸長。嚇得顧氏也顧不得身上疼痛,「嗷」的一嗓子從地上跳起來,拼命喊叫,「啊,老鼠,有老鼠,快打死…」
最後一個「它」字尚含在口里未等喊出,卻突然被捕遠處飛來的一物「咚」得一聲打在頭上,顧氏搖晃了兩子,喊叫也戛然而止,老鼠也極有眼色的撤了。
這時牢房最黑暗的角落里,慢慢隆起兩只黑影,窸窸窣窣在昏暗的光線越發恐怖,顧氏瞪圓了眼楮,心里驚駭莫名,那些小時候听老人們講起的鬼怪故事突然間都涌向腦門,這牢房里不知死過多少人,不會是他們的鬼魂還留在此地。沒容她多想,一個黑影已經當先來到她身邊,借著外面昏黃的火把光亮,稍能看清,這是個全身衣衫襤褸頭發蓬亂,呲著黃板兒牙的婦人,此時正伸出雞爪一樣枯瘦的手指抓像她,顧氏怪叫著躲向門口,嚎叫的淒慘程度比之剛才更甚百倍。
門外獄卒似乎終于不耐听此作樂,拖拖踏踏幾步走來,從木柵外探頭看了一眼,皺眉呵斥道,「喊什麼喊,都到了這里了,還不老實點,當你是戲班子紅角呢。」
說完扭頭看像那兩個黑影兒,又說道,「王氏、劉氏,教教新來的規矩,再喊兩次,惹得爺爺們睡不好覺,可別怪皮鞭子沾鹽水讓你們喊個夠兒。」
「是,是,官爺放心,我們必不讓她再叫的。」
獄卒冷笑兩聲,看了看顧氏,似不經意間說了兩句,「這賤婦偷人荷包還把人家小媳婦兒踹小產了,真是惡毒,但她家男人倒是個重情的,剛才還孝敬了銀子上來,想來明日是必要來探監的,你們別折騰太過了。」
「是,是。」兩個黑影摟起了眼前油膩膩的長發,露出兩只漆黑瘦削的夫人面孔,賠笑著送了獄卒。
然後回身沖著發愣的顧氏,臉上那十分討好就變成了十成猙獰。
這兩個狼狽骯髒得好似厲鬼一樣的婦人,一個是因為偷了鄰居家的母雞,一個是因為和婆婆頂嘴,不慎推倒了老太太。如今被關到牢里兩月有余,都沒見自家男人來望上一眼。如今听了顧氏如此惡毒,還有男人打點轉圜,心下那點兒怨恨,如烈火烹了熱油一般,立刻熊熊燃燒起來。
一個上前兩把抓住她的雙手,用一條不知從哪里拿來的破布繩死死綁住了她的雙手,一個再要去綁雙腳時,顧氏已經反應過來,開始死命的掙扎踢打。
稍高壯些的王氏急急看了眼木柵外,生怕衙役再來,然後狠狠一腳踹在顧氏肚子上,加上以前黑壯漢子的舊傷,傷上加傷,疼得她殺豬一樣蜷縮起來嚎叫。
劉氏連忙抓起一把碎布爛草塞到她嘴里,噎得顧氏還懸沒暈過去,王氏趁機上前綁了她雙腳。兩個人憤恨她敢反抗,抬起兩雙大腳板,把今日吃麥糠包谷面兒的那點力氣都用上了,踹得顧氏是奄奄一息才氣喘吁吁的停下。
劉氏拉了王氏坐下,扒下顧氏腳上的繡花鞋雙手遞過去,笑著說道,
「劉家姐姐,這鞋子您先換上。」
王氏點點頭,瞟了死豬一樣哼哼的顧氏一眼,「打了這死婆娘一頓,倒是頗浪費力氣,明日她家來人可要帶些吃食,慰勞一下我們姐妹的辛苦才好。」
劉氏嬉笑著又去翻顧氏身上的袖袋腰帶,盼著能翻出點吃食來,可惜,連半個餅渣都沒有,當下泄恨得又掐了兩把,這才說道,「剛才那官爺說,她男人已經來打探過了,想來明日是比來探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