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一只美玉雕琢,價值千金的酒杯被硬生生捏碎,堅硬的碎片刺進了毀滅自己的大手之中,頓時鮮血長流,然而手的主人卻似乎對此毫無知覺,一雙精光灼灼的眼楮,緊緊盯著桌案上那面破碎的玉牌。
掌控數十萬部眾,上百萬附庸部落生死,一向以狠毒冷酷聞名,號稱可以談笑間殺人的狐狼巴達爾,此刻卻臉色陰沉得嚇人,那神情,活像準備擇人而噬的猛獸。蠻族雖然被大秦視為野人,族中的貴人卻同樣惜命,只要有能力的大貴族和部落族長,都會花高價請星術師為自己和親近的人制作命牌,在黑鷹部落,能夠享受到這種待遇的只有寥寥幾人,而就在剛才,代表著巴達爾獨生子圖信的命牌,就在他的眼皮底下變成了碎片。
「巴蘭!」巴達爾沉默了片刻,突然沉聲呼喚道,一個身材敦實,滿臉橫肉的中年男子幾乎在瞬間出現在了他的眼前。
「族長。」男子畢恭畢敬地彎下腰,如同最謙恭的奴僕,如果不知情的人在場,絕不會相信此人竟會是巴達爾同父異母的親兄弟,黑鷹部落的第二號人物,事實上,從後者登上族長寶座的那天起,他就再也沒敢以對方的兄弟自居。也正是這一點保住了他的命——他們的父親總共生下了十一個兒子,如今活下來的只有這位老大和他自己。
「圖信死了!我唯一的兒子死了!」盡管刻意控制著情緒,巴達爾的聲音听起來依然像是失去幼崽的野獸的哀號,在痛苦中夾雜著憤怒和瘋狂︰「去找到他,找到那個殺死圖信的凶手,我要親手把他撕成碎片!告訴蠻族領地上的每一個部落,每一個牧民,不管是誰,只要能找到那個凶手,並且帶到我的面前,我會賜給他黑鷹部落十分之一的草場和牛羊,誰要是敢窩藏和包庇他,不管是誰,我會讓他的整個部落都葬身在火海之中!」
巴圖幾乎是屁滾尿流地逃出了族長的居處,在走出院門前,他清楚地听到了身後房中傳來的怒吼,然而不知為什麼,這如同雄獅咆哮般的吼叫听在巴圖的耳中,卻讓他從心底油然升起了一股不安。
狡詐如狐,凶惡如狼,這才是狐狼的可怕之處,一個憤怒的狐狼,還能保有原來的力量嗎?
「百密一疏啊。」站在人群中央,看著圍攏在身邊的數十名黑鷹部落好手,雷烈在心中暗暗自責著。他先前只顧著吩咐大金處理掉圖信等人的尸體,卻沒料到黑鷹部落居然會如此之快地得知圖信的死訊,進而找到了那些還未完全被掩蓋的打斗痕跡,又抽絲剝繭,層層分析地把目標鎖定在了自己身上——無論在大秦還是在蠻族,命牌都是只有少數權貴和重要人物才享有的待遇,雷烈從來沒有遇到過,自然也不會想到這方面。
「默者雖然不便開口,但必定有其他方式和人交流。」負責交涉的仍然是納木,說話的語氣卻遠沒有當初客氣︰「還請默者實言相告,我家少主和百余名侍從,是不是默者下手殺害的?」
圖信是在與他匯合的過程中被殺的,凶手又是從他眼皮底下被放跑的,要是換了別人,有一百條命也被巴達爾生吞活剝了。總算這位狐狼沒有完全失去理性,知道眼下距離凶手最近的就是納木的隊伍,而唯一能夠和凶手抗衡的也只有他這位族中有數的戰罡境高手,這才嚴命他將功折罪,為了逼他賣命,甚至連他的妻兒老小都被扣了起來,抓不到凶手,就要為圖信陪葬,這種壓力下,納木沒有一上來就拼命,已經算是很克制了。
雷烈依舊是那副漠然的樣子,仿佛世上的一切都與自己無關,肚子里卻傳來一個干澀之極的聲音︰「默……者……行進,攔路者……死,誰……知道……哪個……是什麼人?」這月復語之術是默者與人進行交流的手段之一,同樣是以苦痴一脈的武功為基礎,雷烈用來卻是並不費力,嘴上和人交涉著,心里卻在飛快思索著對策。
根據那位默者的記憶,歷代獨自上聖山的默者,都必須要通過重重的考驗,否則會被拒之門外,而這所謂的考驗,實際就是一場場血腥慘烈的廝殺。和頒發信物,讓武者們為了進入聖山而自相殘殺一樣,聖山的掌權者堅信,只有戰勝所有敵人,踏著尸山血海走過來的最強者,才有資格成為聖山主宰的候選——這種弱肉強食的叢林法則,正是蠻族在惡劣的生存條件中養成的民族特性。
換句話說,雷烈要以默者的身份進入聖山,必須一路打過去——要麼自己找對手,要麼由聖山安排。可惜的是,在那位默者的記憶中,所有任由聖山安排的默者,幾乎沒有一個能在第一次就通過考驗的,往往需要再游歷磨練數年甚至十數年,才能真正踏入聖山的大門。
雷烈當然不想等上十年,于是,剛好近在眼前的黑鷹部落就成了他主動選擇的對手。別人或者不知道默者考驗,黑鷹這種執政部落的首腦卻絕對不在此列,雷烈相信,只要聖山信物在自己身上的消息傳到巴達爾耳中,黑鷹部落必定會對自己緊追不舍。為了奪得信物,他們必然會派出精銳,但絕不敢派出最強陣容,以免觸及聖山的底線——聖山要的只是考驗,而不是謀殺,你要是直接派出數萬鐵騎,除了聖師,沒有人能活下來。
雷烈的計劃不可謂不周詳,可惜卻因為一個小小的紕漏,演變成了如今和黑鷹部落不死不休的局面,難怪他會如此懊惱。
「默者貴人多忘事,難道還要老夫提醒嗎?」納木怒聲道︰「距離我們第一次見面之地向北,大約五十里……」
「納木,你是不是老糊涂了,這時候還和他嗦麼?」一個身材如小山一般,臉上生著兩道十字形刀疤的中年大漢怒喝著打斷了納木的話︰「管他什麼默者說者,敢殺死少主,就必須拿命來償!」
這大漢叫做鐵敦,是黑鷹部落少壯派的領袖,也是巴達爾的鐵桿親信,不過四十歲的年紀,已經是戰氣境十層巔峰的高手,只差半步就可以成為部族中第四位戰罡境,遠比納木這個七老八十還在一層打晃的老朽有前途。此次被巴達爾飛鷹傳書從游歷途中招來,名義上是輔佐納木,實際上卻是監視其行動的監軍,因此說起話來毫不客氣。
喝斥完對方,也不管這位名義上的首領有何反應,大喝一聲︰「拿下他,族長大人有重賞!」一馬當先,向著雷烈沖了過來,轉眼就到了跟前,手中彎刀在空中劃出一道弧形的閃電,向雷烈當頭劈落。
這些圍住雷烈的好手一部分來自納木統領的部隊,另外一些卻是黑鷹部落在外游歷的精英,全都是在接到族中的飛鷹傳書後日夜兼程趕來的,早就對納木的軟弱退讓不滿,此時有鐵敦帶頭,再沒有人理會納木的感受,所有人一擁而上。拳勁如山,刀光如雷,呼嘯而至,卻沒有一個敢往雷烈的要害招呼︰巴達爾下令要活捉殺子凶手,誰敢在這個時候觸怒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