遠遠的,已經能瞅見院門了。謝雨瀟家的院子和大門很特別,特別之處不在于高大和莊嚴,而在于樸素簡陋,簡陋的絲毫不像是靈主的家,就連最一般的農民家都比不上。他家的院牆是半人高、胳膊粗的樹干圍起來的,而大門也不過是兩扇漆已完全剝落的木門而已。這一切都是他老爹謝中石的意思,他老爹說這是意境。
這或許就是殘破的意境,如同他的家庭一樣。
「瀟哥,等等我」
一個響亮而略粗的聲音從謝雨瀟身後傳來,是二虎的聲音。二虎滿臉憨笑,左手提了個小籃子,右手拿著一封信不停地晃著,邊跑邊喊,轉眼就到了謝雨瀟跟前。
謝雨瀟上下看了眼他,問道︰「樂什麼?有什麼好樂?嗯,今天穿的還不算邋遢,以後都要這個樣子。」
二虎今天也沒穿什麼好衣服,不過蹬了雙白色旅游鞋,穿了條破破爛爛的牛仔短褲,搭配上順眼了許多而已。
二虎稍有些氣喘,他把信塞到了謝雨瀟手里,咽了口吐沫,說道︰「瀟哥,你的信,東泉大學的,恭喜了,我很為瀟哥驕傲!還有,我爸全好了,已去地里干活了,我媽讓我好好謝謝你,你看,雞蛋都讓我提來了。」
謝雨瀟皺了下眉頭,看著竹籃里的三四十個雞蛋,道︰「提這干什麼,你媽讓你干什麼你就干什麼?真是,快拿回去,我先看信。」
「太好了,終于等到這一天了,我終于要離開這個山溝溝了,我不要再為別人活著,我要為自己活著。」謝雨瀟看著手里東泉大學2004年計算機系的錄取通知書,興奮地說完,將信插在兜里,重重的拍了下二虎的肩膀說︰「你今年也高二了,要好好學習,以後和我一樣,明白嗎?」
二虎點點頭,謝雨瀟笑罵了句傻樣,轉身往家走。二虎跟上來,說雞蛋必須送過去,不然他爹會打斷他的狗腿。謝雨瀟遲疑了下,說了聲好。他是了解二虎他爹的,從二虎小時候開始,他爹提著棍子追著他已不知道在這血靈村轉了多少圈了。
離謝雨瀟家還有三十來步時,謝雨瀟突然停住了腳,回頭對二虎說道︰「我要去上大學的事任何人都不能提起,甚至我考上的事都不能說,任何人,包括你爸媽,明白嗎?」
「為什麼?」
「讓你別說就別說,問那麼多干什麼。」
兩人又走得幾步,一條不大,黑白毛相間的狼狗就從謝雨瀟家院里竄了出來,沖到謝雨瀟跟前,前前後後的又蹦又跳。
這條狗叫「黑豹」,是三年前謝雨瀟去縣城參加升高中考試時在路邊撿回來的,三年下來,人狗感情已極為密切。
二虎看見「黑豹」很是高興,站在原地,不停地叫著︰「黑豹,站一個,黑豹,趕快站一個,站一個我去給你找骨頭吃。」黑豹看了兩眼他,搖了搖尾巴,蹦蹦跳跳的跟著謝雨瀟前面走了。二虎不甘心,忽的從籃子里拿出一個雞蛋來,說︰「黑豹,來,站一個給你吃雞蛋。」
謝雨瀟樂了,笑罵道︰「快走,別傻了,用雞蛋誘惑我的狗?」
黑豹先謝雨瀟和二虎搖著尾巴竄進了院子。二人剛到大門口,二虎突然緊張的喊住了謝雨瀟,小聲問道︰「瀟哥,你姐在家麼?」謝雨瀟遲疑道︰「問我姐干啥?還這麼緊張,你惹她了?」
二虎忙說沒有,說只是問問。謝雨瀟正想套問一番,就听姐姐謝雪妮在院中喊道︰「黑豹你別跳了,我知道了,知道了,不然你不會這麼興奮。」話音剛落,穿著花格子襯衫的謝雪妮走了出來。
謝雪妮大謝雨瀟三歲,雖說衣著土氣,但面容清秀,身材惹火,渾身散發著一種純樸而又獨特的魅力。謝雪妮的出現讓二虎這個平日大大咧咧,毛手毛腳的壯實小子更是急促不安,緊張之下竟將剛剛捏在手里,誘惑黑豹的雞蛋「唧」一下給捏了個稀巴爛。
二虎慌張之下,蛋殼一丟,將滿是蛋清的右手在後面亂抹開了。
謝雨瀟古怪的瞪著二虎。二虎不知所措,雙眼四處亂瞅。謝雪妮站在門口看著兩人這麼古怪,噗嗤的笑了出來︰「你們兩個大男人在這對什麼眼,快往里走。雨瀟,你也真是,昨天出去到現在才回來。快進去,爸已經罵開了,看你怎麼跟他」
雪妮的語速很快,似乎就沒有間斷,她把謝雨瀟拉著走了幾步,又想起二虎來,扭頭說︰「二虎,你愣著干什麼,還不快進來,真是個憨小子。」
二虎被謝雪妮如水的大眼這麼一看,更是慌張,支吾了幾句,上前幾步,將籃子往謝雨瀟手里一塞,說道︰「我,我不進去了,我回去還要干活。」
謝雪妮看著匆忙而去的二虎,道︰「這二虎怪怪的,每次看到我都這樣,似乎我要吃人一樣,真是……不對啊,你看,你看他上咋了?」雪妮捂嘴指著二虎的笑了起來。謝雨瀟瞥了一眼說︰「坐在狗屎上了唄,他,哼,多半是心虛!」
「好了,你說啥呢?」謝雪妮搡了把謝雨瀟︰「別胡說,人家好心送雞蛋來,你也不叫人家進去喝口水再走,有你這樣的沒?再說那二虎整天把你瀟哥瀟哥的叫個不停,嘴巴多甜的。」
「我沒讓他整天叫我靈主已算給足他面子了。」謝雨瀟滿不在乎的說了一句,抬腳進院了。
還沒進房子,一個粗曠的聲音傳了出來︰「兔崽子,讓你安心跟老子學畫,你偏不,告訴你,你只要能有我這一手,你一輩子衣食無憂。整天到處亂跑,當個什麼狗屁靈主就不知道自己是誰了,那是你命好,再說,就算你當玉皇大帝也是老子的兒子……」
這些話謝雨瀟從小到大已不知听過幾百遍,現在只要听到這些話,一股無名之火就從月復部升起來了。他覺得父親不該左右自己的理想和愛好,更不應該用和訓狗似的語氣和他說話。雖說他很欣賞父親的畫,可父親從來不想如何把畫賣出去,如何改善生活,也不許別人來改變這種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