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應該醒醒了」他猛然按住她的手,手勁之大,令她無法動彈。
她揚起臉,淚水肆意縱橫,卻終于在抽泣之間,慢慢緩和下來。
是了,她是應該醒醒了。
這樣子,算什麼呢?胡鬧撒潑嗎?她本不是這樣的人啊。面前這個人,不是薛無顏,也不是清雲,是好心救她的朱宜銘。自己這樣算什麼?恩將仇報還是肆意撒潑?
……是道心失守了嗎?……大概吧。
她的身子軟下去,「嚶嚶」地哭起來。只是這一次,朱宜銘卻沒有再任她悲傷,反是以無法抗拒的力氣將她從地上拉起來,口氣生硬,「不過是遇到這樣一點事,就至于如斯境地,你這麼多年,是怎麼修行的?」
「修行修行,首修在心我看你,是沒有一點修心的概念有怨報怨有仇報仇就是,人生而立于世上,灑灑月兌月兌,恩怨分明,何苦一味去逼自己?便是你此刻再傷心再怨恨都好,不去找傷你那人出氣,反在這里自怨自艾,這樣下去,我看你的修行,也算是到頭了」
這話無疑是相當的重了。
她渾身一震,一股寒氣徹底從背脊冒上來,不由打了個寒顫。
朱宜銘說的沒錯,她……是……該醒醒了。
現在這般模樣,只會讓親者痛仇者快罷?薛無顏若是知道自己現在這幅德行,只怕會心情愉快得很。于自己來說,卻大是可以不必。
她深深呼了一口氣,清冷的帶著一點陰濕的空氣從鼻腔呼入,令她浮躁的心終于穩定下去。如今自己的情形,還算是好的罷?眼楮只丟了一只,尚有一線光明得觀世界。而薛無顏因奪舍之事,現階段只怕自顧不暇,對她的威脅卻並不那麼如芒在背了。
「多謝了。」她整理整理心情,方發現自己的手還拽在朱宜銘的手中。輕輕道一句謝,將手抽回來,再對著尚未散開的水鏡整理起自己的形容來。
「其實……你也不用這麼憂心。」朱宜銘見她的情緒穩定下來,也不由輕吁一口氣。老實說,見到一個女子在他面前毫無防備的傷心成這樣,他還得硬起心腸打醒她,心中不是沒有惻隱之感的。
幸虧她也及時醒過來了。否則道心失守,就是後面再努力,也將如他預判那樣,這一生的修行也到此為止了。
「……咱們修士這一生,不免有陷于危險之中的時候,因此,斷胳膊斷腿,也不鮮見。」他說著,見成功地將婉倩的心思吸引過來,想了想又道,「這事的解決辦法,一來是尋求天地聖果,令斷肢重生,彌補缺憾。只是這類天地聖果很不尋常,市面上是有價無市,就是有,也都藏在一些大門派大世家里,不輕易得見。」
「二來呢?」她問,一面對著水鏡,將面上縱橫的血水淚水小心擦去。確實,這些天地聖果,她也多多少少听說過,被冠以「聖果」的,是不現則以,一現甚至會引得修真界動蕩的東西。再說,還沒听說過有誰在市面上買過,雖然有心想打听,卻連路子都沒有。
當然,也有可能是她的層次太淺的緣故,還遠遠接觸不到這方面的信息。
朱宜銘听她發問,也明白她的意思,也沒多加綴敘,直言道,「二來,自然是晉升入元嬰期了。元嬰期的修士,身而內孕元嬰,自此跳出紅塵外不在五行中,威能強大。這時,所有的舊傷,都可能在元嬰期的強大力量前紛紛痊愈,便是月兌胎換骨,也不在話下。到時,你的眼楮,自然可以再長出來。」
元嬰期
她倒吸一口氣,睜大了眼楮。是啊,她怎麼沒想到。確實,到了元嬰期,有大神通是一定的,就是斷肢重生,缺目重長,也毫無問題。但問題是——元嬰期,離她太遙遠了。
她現在,也不過是才進入煉氣中期而已。
也就是說,先不論她的資質和運道如何,要進入元嬰期,中間還有築基、結丹兩大階段要走,等她到元嬰期的時候,也不知是幾百年後了……
「咦——」朱宜銘淡淡地一聲驚疑,令她回過神來。一抬眼,就恰見一道綠光閃過,朱宜銘的面前,卻是漂浮著一道傳音玉符。
她感受到玉符的氣息,恍然道,「是大師姐的傳音。」
「嗯。」朱宜銘點點頭,運轉靈力,打開了傳音玉符,就听空中傳來大師姐的聲音。
「那人擊殺清虛門孟大長老**孟惜月出逃,已被清虛門沈尚南獲悉,清虛門上下共伐之。我方得沈尚南告知,南海有人魚琉璃楮出現,可治婉倩眼傷,已前去尋找。望師弟暫帶婉倩回山,其間憂擾之事,婉霞回山之後,再與師弟致謝。」
話語寥寥,意思卻表現得很是清楚。
朱宜銘將玉符收了,口中輕輕嘀咕道,「原來是他……」又寫了些什麼回給大師姐,才轉頭來看婉倩,「人魚琉璃珠……」話未落音,他就見收拾妥當的婉倩回過臉來,語氣卻不免一頓。
「怎麼了……嗎?」不少字頭發放下來,也來不及再如何梳成髻,只用手理了理,把兩邊耳畔的頭發攏到腦後,用絲帶系起來。面上的血跡淚痕也已經擦干,除了臉色比以前白些,沒什麼區別。
而瞎掉的一只眼楮,被她暫且用垂下的劉海遮住。光是外面看,倒看不出里面有什麼不同。……嗯,這里不是方便之地,待回去之後,她再找面什麼紗巾斗篷,將面上遮擋起來就是。
「沒。」朱宜銘眨了眨眼楮,恢復成冷面英氣的樣子,繼續道,「人魚琉璃珠,本是……」這樣說著,他將人魚琉璃珠的來歷介紹了一番,心底卻有些不自在。不可否認,剛剛見到這女子收拾好的樣子,連他都有些贊嘆,原來女子真是這樣,不打扮和打扮之後,卻是判若兩人。當然,她的情形也並不算打扮之列,只是之前的瘋狂痛苦形象與此時大相徑庭,因此現在清清秀秀斯斯文文的模樣,就連朱宜銘也忍不住發了一回怔。
「照你這麼說,這人魚琉璃珠,能代替眼楮的作用?也就是……可以代替我失去的這顆眼珠?」她听完朱宜銘的話,也沒計較他之前神情的不同,充滿希望的問。
「理論上,是這樣的沒錯。」朱宜銘點了點頭,又道,「不過……這人魚琉璃珠雖不是天地聖果一類,卻也同樣屬于稀罕之物。另外,便是你師姐此去尋找得了此物,它也終是外物,不如自己天生的那般靈活。我的意思是,你還是老老實實修行,待晉升到元嬰期,一切自解。」
婉倩听得他說,知道是肺腑之言,頓首道,「是,婉倩知曉。」
朱宜銘見她已經恢復過來,當下便道,「如此,我們先回蜀山去罷。你受此一劫,也算劫後余生,日後當小心謹慎,用心修行。」說罷,便喚出一柄青峰劍,拉著婉倩上了劍身,破空而去。
此後一路平安。便是有陰魂陰鬼不長眼的纏上來,也在朱宜銘強大修為下,化為青煙飄縱。也到此時,婉倩才發覺,這朱宜銘的修為,至少應該是結丹中後期的樣子。這樣的修為,已經足以和大師姐她們比肩了。況且他的劍法極為玄妙,也不知與絕領峰的劍氣縱橫訣有沒有關系……
不過又听說他似乎是隸屬于南清峰的。只是,對著朱宜銘那張冷冰冰的臉,她又覺得彼此間並沒有熟到可以隨意聊這些事了,便將疑問壓在心底,一路安靜。
現在對她來說……最重要的處事原則,就是「隱忍」了。
隱忍……
地球上的韓信受胯下之辱,當時的心情,也應該如她現在一樣罷?
唯有隱忍,她才能憋著這樣一股氣,不斷朝修行前路發起沖擊。也唯有隱忍,她才能暫時將臉上的傷,及至心底的傷深深按捺下來,只待有朝一日,對上薛無顏,就是雷霆重擊,報怨雪恥
這是恥辱,這是傷痛,更是催她上進的利刃。
她,絲毫都懈怠不得
一路上,她冷靜地思考著這許多事,朱宜銘在旁雖沒發話,卻將她的神情納入眼底。微微的,在某個轉方向的瞬間,他還是嘆了一嘆。
待兩人出了邢墟之地,回到蜀山之後,已經是翌日了。
朱宜銘將她送到了鳳雛峰,也沒有多言,只是淡淡道,「我向來居無定所,今後你若有事,可以到南清峰的小橋樓去,那里有我的朋友。」
「啊,是。」小橋樓……?是一座閣樓嗎?還是一座山頭?
仿佛明白她的疑惑,朱宜銘的神色稍微緩了緩,「看來你不知小橋樓之名……它是南清峰上一座挺大的酒樓。里面有蜀山最好的酒,人多知之。你到那去,尋一個叫趙鐵心的人,他是我的朋友,也是那的……常住客人。你通過他,自能找到我。」
「是。」雖然不知道這趙鐵心為什麼不住洞府,反而要住在酒樓里,但……這無疑也不是她能管的事了。她能做的,只是將朱宜銘的話記在心里,沒準哪一天,自己就要尋他幫助。
「嗯,就這樣吧。」朱宜銘看了她兩眼,轉身踏上飛劍,「我走了——」話音未落,人已經去的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