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蜀山之熱鬧,只怕再過一百年,也不會生出同樣的事情來。
……這算什麼?當眾告白嗎?林建棟那張清秀的臉龐慢慢生出些怒氣來。他雖然擁有非常罕見的「九幽之脈」,受到師門的極大關注,甚而一入蜀山就被掌門收歸門下,天資運道,可謂一時無兩。可是面對這有些無賴的趙鐵心,一貫修養甚好的他,一時卻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朱碧瑤適時輕拍他的身子,從他身後走了出來。她微微抬了如玉的下巴,盯著趙鐵心的眼神睥睨,語氣清冷,「抱歉——這位師佷。」語氣直接得沒有一點掩飾,「你要做什麼……我管不著。不過,我很介意做你挑戰的戰利品。我是完整的一個人,不是打賭挑戰的添頭,這一點,請你記清楚了」
林建棟在她旁邊低聲喚了一聲,「就是真打,我也不拒」
朱碧瑤沒有回頭,死死將趙鐵心看了兩眼,轉過頭來時面上已滿是冰霜。不過,就是這樣,她也如高山白雪一般耀眼,一種晶瑩清泠的美幾乎讓所有人為之一窒。那如澄澈雪水的目光將台上其余幾人掃了一遍,她微微彎了彎嘴角,現出細微的嘲諷意味,語調中卻絲毫不顯,只是朗聲說,「幾位是咱們整個蜀山月兌穎而出的佼佼者,真要比本事,就要看明後日的排位大比了。屆時,一二三名,先有師門重賞,又有傲人名譽,何樂而不為?」
言下之意,自然是說︰若真要挑戰,這不正有排位賽麼你們若願打,自打你們的,與我何干?
林建棟目光一沉接了話,「我沒問題。這位……趙師佷,你呢?在我想來,同門之間的劍,不是拿來對著自己人的。不過,若真有人拿著劍對著我,我自然也不能弱了師門的名頭。你的挑戰,我應著不過,若我贏了……我希望你能好好向碧瑤道歉」
這番話說得擲地有聲,迎來下邊人群的一片稱許。
趙鐵心眨眨眼,手中劍花一挽,將長劍收了起來。他面上依然帶著憊賴的笑,語氣疏懶,「是,是。先前是我說錯了。不過,若你輸了呢?——」
他的笑意深起來,一字一句說道,「你若輸了,我要你在元嬰期之前,不得與碧瑤仙子見上一面這要求……你可答應?」他笑著說出近乎無禮的要求,場面霎時靜下來。
婉倩也不禁放輕了呼吸,听著林建棟的回答。她將台上幾人的表情仔細看了看,卻見林建棟輕哼一聲,頭微微揚起,說不出的意氣風發,「你的賭注,很無禮。不過,我應下就是應下。不論你是不是真的對我有威脅,我只是單純不喜歡你的態度而已。說實話,趙師弟,你,真的需要再回去修身養性兩年」
「哦?是嗎?要我回去,那就得看你有沒有這個本事了……」趙鐵心笑起來,眼楮彎彎的,露出一口整齊雪白的牙齒,居然有幾分純良的意思。
「好了。」朱碧瑤站了出來,一抬手,阻了他們的對話。雖然她口中撇清了自己,不過她卻清楚,今日的事傳了出去,哪一個不會說因為這事是因她而起?她確是無辜,不過處在這個時間點時間段,又當眾發生這樣的事,委實有些荒唐。
再怎麼說,這可是萬眾矚目的弟子大比空中幾位峰主都還在座,如何就生了這樣的事?她雖然極力保存鎮定,但感受到周圍一道道微妙的目光,心中只覺郁悶至極。再看向趙鐵心那如鄉野村夫一般的黑面膛,竟是礙眼到極點
「我宣布,進入最後弟子大比的,有蓮花峰的連珂、南清峰的朱宜銘、抱樸峰的林建棟、絕領峰的王道一、南清峰的趙鐵心、南清峰的劉信、絕領峰的高識香,以及蓮花峰的韓嫣。請諸位準備一下,從明日辰時開始,你們將進行弟子排位賽。屆時,將有落霞、清虛和蓬萊的道友前來觀戰。碧瑤在這里,祝各位旗開得勝……」
婉倩再往台上其余幾人看了看。原來除了連珂,蓮花峰還有一人進了決賽。不過,她卻不知道台上哪一個是高識香,哪一個是韓嫣了。隨著朱碧瑤說著,下面的修士也意識到,這七日的比賽已經告一段落;後面的比賽,將在翌日辰時舉行。因而人心浮動,各自開始散去。而此時,空中的車駕也是鈴聲一響,獨角白鬃騏腳下風雷聲動,幾個瞬間,就在悠悠白雲間去的遠了。
婉倩見掌門幾人也都離去,朝四周瞅了瞅,也沒幾個認識的人。又思及自己如今境界跌落,最迫切的,還是回去療傷修行,因而徑直轉身,直接往回走。
「你回去了?」她方走了幾步,就聞身邊一陣衣袂之聲。側頭一看,瞬間來到她身邊與她並排走的,不正是朱宜銘又是誰?
她詫異地盯著他,「是……你也要回去麼?我以為——」
「以為我就在這里呆著等明日大比吧?不少字」朱宜銘難得的勾了勾了嘴角,「明日這里,可是有各派‘貴賓’前來,我就算願意在這里呆上一宿,門里也不答應呢。」
「哈。」婉倩發出一聲短促的笑聲,爾後,卻又不知道該說什麼。果然啊……自己和他沒什麼可以聊的。不過,不說話總會顯得尷尬。她揚起笑容,道,「對了,還沒恭喜你,進入最後的大比了呢。」
朱宜銘隨著她走著,卻沒有立時答話。好一會,婉倩都幾乎以為自己是不是挑錯了話題的時候,他才淡淡道,「也就那麼回事吧。不過,也虧了這回在鎮里的經歷,我竟是悟到了些東西。……有得必有失……世事皆是如此罷。」他的聲音低沉下去,情緒似乎也低落了些。
婉倩驟然想起他在小鎮中的表現來。他算是……太過冷靜而顯得無情嗎?其實,明知道那些人物不過是虛假的,也明知道不殺他們,總會被他們殺掉,從而輸掉這次比斗。可是,當真正殺掉以無比信任的目光看著你的那些人時,心中卻是那樣不自在。
修行要的,就是絕情絕心,是不是?
她垂下眼簾,不知道該怎麼答話。或許,他在小鎮里悟道的,就是情與道的區別吧?不少字所以才說,有得必有失……對于自己來說,不是也早明白是這樣的道理麼?沒有愛,也就沒有恨,單單純純老老實實地閉關修行,不是更好?
況且現在的自己找到了通往金丹大道的康莊之路,沒有理由就此耽擱的。
她腦中紛紛擾擾想了很多,跟著朱宜銘走了一路,後面竟是再也沒有說過一句話。到的分岔的路口,他們才互相道了別,點了點頭,她歪歪扭扭地乘上自己的飛鶴,慢悠悠往回飛。
天幸她身上還有一張築基初期的化鶴符,不然,以她現在的靈力儲備,就是駕著蜀錦回去,估計也很成問題。
不過,總算是一路平安地回了查玉峰。她進了洞府,熟練地啟動迷蹤陣,將防護措施做好。爾後,她往榻上盤膝一坐,精神集中,很快進入到修行的澄明境界中去。
她算是下定決心了。這一次,不修行到結丹期,她就真不出關了
……
婉倩的性子,自是執拗的。下定決心後,哪怕是翌日的弟子大比,說是熱鬧非凡,她也沒有出現。不過,幸而後面有朋友前來訪她,將這一盛況補全,才讓她知道了具體情況。
據說那日,八人兩兩捉對,連番廝殺——用青玲兒的話來說,就是打得天昏地暗,日月無光,觀看的其余幾派道友,都不得不贊嘆一聲,咱們蜀山後繼有人
彼時婉倩看了她幾眼,只道,「最後是誰贏了?」她問得淡然,全然漠視青玲兒一片正欲娓娓道來的心。不過,青玲兒又哪里知道她心底暗藏的淡淡期盼呢?在挨了幾個白眼後,青玲兒才終于道出最後的結果︰
「嘿,你定猜不出到底是誰得了第一吧?不少字——是那個來自南清無名峰的朱宜銘天哪,他竟然兩百歲不到,就已經是結丹後期了實在是年輕有為,又來自無名峰,咱們現在都在傳說,他是咱們這一代中的第一人呢」青玲兒說到這里,眉眼之間居然隱現羞澀之色。
她瞧了瞧婉倩,見她面色平靜,尚以為她沒听說過,不由一拍掌,「你不是吧?不少字連朱宜銘都沒听說過麼?他現在好歹被掌門收歸門下,親自教導,據說是他的心性和天分,都很適合抱樸峰的抱樸守元訣呢掌門也真是,見到資質好的,就往自己座下收……可憐那個林建棟林公子,雖然是九幽之脈,卻因一招之差,輸給了趙黑子我听說他已經立誓閉了死關,不到元嬰期就不再出來……」
原來是這樣……
婉倩听她提到那一個個名字,雖然沒有親眼所見,卻清楚知道發生何事。朱宜銘算是求仁得仁了罷?他在昊天世界里失去的,終于在現實世界里得到了補償。
雖然,她不清楚兩者是否能夠等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