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倒是個伶俐性子。」璧華憊懶地放下手中的酒樽,轉過臉來,「剛剛嚇到你了吧?不少字我這里鮮有外人來,所以也沒什麼避忌。吶……別客氣,這些酒水飲食,都是我向來的珍藏,專門用來待客的。嘗嘗吧,難得有後輩來,不用拘束。」
婉倩心中有些忐忑。她到現在才記起,璧華真人駐守後山,那可是禁地啊禁地,自己怎麼陰差陽錯地闖進來的?她的目光落到桌上,那些金杯銀盞,在火光下閃著純粹而細碎的光,瓊漿玉液,玉盤珍饈,說的就是這些吧?不少字
不過……確定里面沒有毒嗎?她的笑容一瞬間僵起來,心中明明知道自己又在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月復,但卻遲遲不敢伸手去拿那些果餞。若說因為自己進了禁地,又撞見了這有關蜀山與蛇妖之間不太光彩的盟約一事,璧華真人要滅自己,應該也說的過去。只是……人家再怎麼也是渡劫期的大修士,要殺她,一個心念足以,何必費心在這些飲食里下毒……
自己這番猜測,真是枉做小人了。
她此番一想,將心中顧忌全然褪去,拿起桌上的酒樽,「窸窸窣窣」地給兩人一人斟了杯酒。「先前婉倩不知禮數,實是不知真人身份。如今借花獻佛,婉倩就敬真人一杯,萬望真人莫怪。」
說完,端起杯子一飲而盡,連味道都沒來得及品出來。只不過,那液體涌入喉嚨,口中卻還殘存著一絲甘醇,回味悠遠,婉倩楞了半晌才回過神來,贊了一聲。
璧華笑了笑,也很給面子接過杯子,小口地品啄起來。婉倩見人家的姿態優雅而從容,想想自己的牛飲,不禁微微紅了臉。此時與璧華也算熟了些,她也不復初時那般壓抑,因而左右顧盼,挑了個話題問道︰「真人,那柴火中燒的,不是尋常木頭吧?不少字」
她也算想清楚了,之前那些人形的蛇鱗怪物,應該都是這些木頭中的香氣引來的。不過看那些木頭的形態,應該也不是尋常之物。至少她就沒在查玉峰見過。
「那些是引魂木。」璧華往身後的火堆看看,「你提醒我了,現在不需要燃它了。不然待會,也不知會引來些什麼。」她說話間,就已經一揮衣袖,發出一道勁風。引魂木上還在燃著的火登時熄滅,石台上頓時落入黑暗當中。
不過也是瞬間,但聞「噗噗」幾聲,山壁之上印入四顆鴿子卵大的夜明珠,清輝一瞬間流瀉下來,將石台上照得亮堂。婉倩往那火堆看去,卻見那些未燃盡的引魂木上竟結了一層寒霜,連余煙都熄盡了。
真人難道是水屬性的?
「我想起來了。」璧華卻突然感嘆一聲,轉眼看著她手腕間的煙霞一眼,口中道,「你這本命法寶,是蜀錦吧?不少字是從哪里得來的?煙霞小築麼?我記得,你剛剛說過,它的名字是叫煙霞的罷?」
「……」她感到心下一涼,就如正在行竊卻被抓個現行一樣,滿腔寒意。……被發現了。被發現了麼?
自己的煙霞,本就得來的就不怎麼光明。那時候的自己……啊,是了,剛被薛無顏盯上,因而去了藏書閣。又因為穆晴的暗暗幫忙,才得了去煙霞小築收拾的機會。也是在那里,自己發現了煙霞,因為上面的一句詞,就輕易動了心神。
這才促使自己下意識地將它收起來,等後面再研究的吧?不少字當時不清楚,但現在再明白不過了,不是因為上面那絕修的一句話,只是因為,煙霞本身,就有著蠱惑人心的力量。它的身上,有著太多太多秘密,甚至,也是改變自己的根本原因
若沒有煙霞身上的神秘紋路,以自己中上的資質,怎麼可能再百年內就到達結丹的境界
她全身發冷,怔怔地看著璧華,眼底流露的,卻是一股難以敘說的絕望和祈求。
拜托……不要將煙霞拿走。她從沒有現在這一刻這般認識到煙霞的重要性。
璧華看著她這般神情,慢慢半眯起眼楮。她用修長的手指在石桌上敲了幾下,那「嗒嗒」的聲音,雖然細碎,但每一聲,都讓婉倩心中一緊。
「看來是了。」半晌,璧華才懶懶開口。婉倩抿緊唇,一下子拜下去,頭深深埋下,語言中滿是急切,「請真人容婉倩從頭說來」
不管情況怎麼糟糕,自己要做的努力都不能少。若自己都不為自己辯解了,還能希求別人大發善心放過自己嗎?況且,自己雖有錯在先,但確實沒存什麼壞心。因而,她那般不服輸的人,此刻也仍要丟掉所謂的自尊,努力為自己的行為找出合理的借口。
「你說說看。」好在璧華真人看來心情不錯,語氣依然是淡淡的,卻令她心頭一凜。
「是,請容婉倩詳稟。」她想了想,將當年的事一一道來。包括之前不慎激怒薛無顏,躲入藏書閣,恰好藏書閣需要一名弟子去打掃煙霞小築的事,全然講出來。除了隱去穆晴因葉曉華的關系暗暗助她的事,她全然托盤而出。甚而,因為她自小就熱衷于針黹女工,對這極為美麗的蜀錦也沒有抵抗之力,才下意識地放入回玉簪里,這些想法都一一道出,沒有絲毫隱瞞。
待所有事情說完,已經是大半個時辰過去了。璧華真人听罷,先沒有發言,似乎在想什麼。好半晌,她才一抬手,示意婉倩起來,「好了,你坐著吧。」
婉倩先是拜坐在地上的,此時感覺一股柔和之力傳來,雖是柔和,卻完全不能抗拒。她順從地起身,再拜了拜,才小心地挨著凳子坐了。
……現在看來,璧華真人是接受了她的解釋了?不打算跟自己計較了?……是吧?不少字她心里打鼓,另一方面卻是坦然得很。自己能做的努力都已經做了,至于璧華怎麼處理,她反正反抗不了,要怎麼樣就怎麼樣吧
「我早就說了,我這里難得人來,你也不用拘束。」璧華真人的聲音一時傳來,她才回過神來,應了一聲。……不用拘束?怎麼剛才自己拜坐在地上的時候不說?……她月復中暗誹,卻是靠這個來沖淡心中的緊張。
「對了,你如今多少歲了?」……哎?璧華真人是在問她年齡嗎?
她算了算,有些遲疑地道,「現如今,剛好九十有九。」
璧華卻明顯因為這個答案笑了起來,「不到一百歲的結丹期,倒有幾分天賦。罷了罷了,不就一塊蜀錦麼,看把你嚇得。如今它是你的本命法寶,注定與你有緣,難道我還會給你沒收了不成?只不過因為是憐星姐姐的舊物,我瞅著眼熟,所以才多問了一句。」
……因為您老的多問一句,可把我這個小心肝嚇的夠嗆。
不過……「……憐星?」如果沒記錯的話,之前那蛇妖和璧華爭的,可不就是什麼「憐星山」的歸屬麼?
「恩,就是煙霞小築的原主人。」璧華真人說到這里,眼神卻漸漸轉沉,面上也現出一絲回憶之色,「憐星姐姐……」她喃喃念了幾句,聲調卻低得很,听不清楚。
婉倩卻驟然明白過來。原來……那位絕修,是叫憐星麼?啊,是了。之前那蛇妖就提過什麼何憐星夫婦,是叫……何憐星麼?記得《門內五千年記述》中提過,這位女修之美,可謂傾國傾城,就是在修行界這樣的世界里,也引來天下男人的瘋狂追逐。只是這位何憐星前輩,應該也是至情至性之人。因為一個神秘男子,最終離開蜀山,不知所蹤。這才引來了後面蜀山雲門大戰,蜀山元氣大傷,高層幾乎死盡。若非松嵐真人及時閉山修養,主領大局,如今的蜀山也不會重列四大門派之一了。
不過從蛇妖與璧華的話看來,這何憐星夫婦,似乎並沒用遠走,應該仍是隱在蜀山深處的憐星山才是。不過……他們為什麼不在蜀雲大戰中露面,甚至也沒用阻止這場爭斗,這應該又是另一個謎題了。時間太久遠,她又不是當事人,僅靠猜測,也只能猜個模糊大概。
「對了,你先前說有什麼元嬰修士威脅說要取你一目……」璧華的聲音將她從思緒中拉了回來。婉倩抬眼一看,卻見她正盯著自己的左邊臉看,眼底是隱隱的關切,「不是去煙霞小築住呆了些日子麼?那你現在這是……?」
怎麼說這也是門內少有的精英弟子一百歲不到的結丹期,竟讓人這樣糟蹋了
「啊……這個……」婉倩微微苦笑,將後來發生在刑墟之地的事情講述一遍。包括薛無顏的奪舍重生,殺人取目,又引來清虛門的舉門討伐,直到之前,自己听師姐提到的她又再次回到蜀山的消息,都一一講了出來。
「這個薛無顏……已經偏執入魔了。」她淡淡下了結論,眼底冰寒之色一閃,卻斂口不再提她,反是轉過頭來望著婉倩,「這麼說來,你是因為門里獻媚的人太多,才跑到後山來的?」
……欸?
「真人……」她後知後覺,才發現自己竟將這個也講出來了。
「罷了,你要是覺得自己的洞府里心不靜,就在我這修行一段時間罷。」說著,璧華的眼中帶了些憐惜「也是個苦命的孩子。早日結成元嬰也好,女孩家,總要將自己打扮得漂漂亮亮的。」
「……啊?」婉倩卻睜大了眼楮,心頭卻有一股抑制不住的喜悅,漸漸將心填滿。「真的可以嗎,真人?」
「你說呢?」璧華笑著點一點她的頭,看著她泛起驚喜的臉,心情也不由變好起來,「當然,你得時常與我說說外面的事情。我已經很久沒出去了,也不知各峰是什麼情況……」
「嗯這是自然」她回了一個大大的微笑,甜蜜的笑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