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說婉倩此時被如何震動了心神,于修行一道另有領悟,單是那側耳傾听的老者與書生,便已獲益匪淺,心底生出與往日迥然不同的心思來。
那老者乃是當朝權貴,自所行來,便是當朝權謀爭執,卻不想會有今日一番際遇。此時外邊風大雨大,他本為避雨而來,卻不想在這小小的破舊城隍廟中會得聞這樣一番絕妙言論。就譬如那盤古開天地也好,一扇新的大門就此打開,他甚至可以隱約得窺門後的玄妙。
雖然心神大動,但他畢竟是老成持重之人,當下便極力抑制住自己的激動,勉力朝那一老一少施了一禮,「兩位大賢,方才某來的匆匆,也沒有招呼兩位,著實失禮了。」
楊環瑾方方將「洛書」講完,听聞旁邊動靜,又見婉倩似乎陷入沉思,這才轉而笑著點頭,「公無需客氣。同為避雨之人,便屬緣分。」
「某方才得听先生數言,頓有茅塞頓開,豁然開朗之感,實在不甚歡喜。未請教先生大名?」那老者亦笑起來,往楊環瑾處靠近了些。便是後進廟來的那書生,也不免往這邊湊了湊。只是此舉,卻又惹得黑衣侍衛怒目而視,直到那老者招招手,才稍稍解除警戒,只是眼中仍有警惕神色。
那書生卻絲毫不在意,比起這些,當然是得聞大道更重要。所謂「朝聞道,夕死可矣」,如今有大賢就在面前,還有什麼比聆听數語更為重要的麼?更何況這位大賢字字珠璣,所言又是他從未思考過的問題,他隱隱覺得,自己一直要等的的機遇,就在今夜,就在此時,又哪里會在意旁人如何反應?
「大賢著實不敢當。老夫姓楊,名環瑾,胥州河東人。」楊環瑾微笑起來,不緊不慢地介紹自己。只是此言一出,不僅那老者面上有著震驚之色,便是那似乎不通事務的書生,也露出恍然大悟的神色來。
「原來是國師堂的楊公」老者鄭重地再次施禮,眼中帶著難怪如此的神色,「听聞楊公能上接天听,下通地府,善卜之名,識人之明,早傳遍大江南北。今日一見,果真名不虛傳。」這老者雖沒見過楊環瑾,卻早听過他的大名。此時聯想開來,心底的震動未免再次加深了幾分。
都言國師堂才是控制朝堂的最大力量,以前他還不信,如今卻從眼前之人可以得窺究竟。這楊公之名,只在國師之下,民間多有流傳其人言論。想不到今日听他一襲話,卻讓他的權謀之心去了不少,恐怕此次回去之後,他就要考慮如何收歸家業,將自己解月兌出來了。
正寒暄間,驟然听聞那書生插言,「楊公大才。方才小生也听聞了幾句,卻是多有難明之處。先生方才推衍的,可是河圖洛書?先生所言,自是字字珠璣,小生亦听得如痴如醉。只是不知這等珍奇圖紋,卻又是如何生成?」
「……天地自然生成。」一道淡淡的女聲從旁響起,卻是剛剛清醒過來的婉倩插了一句。此時她眼中含笑,神情中帶著釋然之色,周身更是散發著無與倫比的明艷。她不說話時,在諸人眼中,完全是楊環瑾身畔不起眼的背景,但此時一開口,卻登時將眾人的注意力吸引過來,在這小小的破廟當中,她卻如一枚光彩耀人的珍珠,散發著灼灼光彩。
「如何天地會自動生成?」那書生被她的容光震懾,好一會,才找回自己的思緒來。此時楊環瑾與婉倩已經互相點頭示意,听了那書生的問話,婉倩這才笑答,「萬事萬物,俱有其規,時空寰宇,亦有其則。天地之規則,自是囊括在天地萬事萬物之內。譬如那一花一草,一雨一風,都有不可動搖的規則。」
「……然世人駑鈍,只知渡日,卻難知為何渡日。便世間有大賢聖人生之,也只能對著冥冥蒼穹,徒嘆無奈。天地有靈,自此生出先天密紋,以教化萬眾。這河圖洛書,便是其中的佼佼者了。」婉倩口中雖是對那書生說著,卻又何嘗不是在對自己言說?
河圖洛書對應的是這一界的規律,那麼,桃核與蜀錦上的仙紋,對應更是上界的規則只要自己將之參透,何愁不能飛升上界?這人世間的一切,也再沒有留戀的必要了。
想通了這一點,她淡淡收住話題,轉而一指點醒了在旁酣睡的夏之秀。夏之秀正熟睡間,只覺周身突然一陣冰凌傳過,醉意一掃而空,卻是一個激靈跳了起來。只是等他回過神,注意到眼前之地時,才知自己先前竟喝得酩酊大醉,連身在何處都不甚明了。
方遲疑間,他就見著婉倩回過頭來,對著他便是淡淡一笑。和著火光柔和的光線,眼前的仙子更是肌膚似瑩,容光明媚,看得他一時禁不住呆在原地。卻听仙子對他柔聲道,「本打算待這風雨之後,便送你與先生回去的。不過我突有所悟,怕是不能久留于此。你先前飲了仙人釀,這才沉醉如斯,此時清醒便好,先生便托你照顧了。」
他訥訥地應了一聲,那邊楊環瑾已經驚訝地叫喚起來,「仙子竟要走了麼?外面風大雨大,不若再稍留一會,待雨停了再走。」听到楊環瑾如此恭謹的語言,那書生與老者也不禁暗自琢磨,不知眼前女子是何等身份,竟讓楊公呼之「仙子」之名。
婉倩卻是搖搖頭,「先時洞庭君說了,這雨要下足一時三刻,而婉倩之心,卻是急迫不能稍待。再者,先生卻是忘了婉倩的本事了麼?這等區區雨滴,卻是無礙。」她一面笑著,一面起身朝諸人襝衽為禮,諸人都下意識地還禮。
她卻是喚出飛龍一般的煙霞,身子翩然飛于煙霞蜀錦之上,周身如不著力一般,就在諸人眼前破空而去。這等仙人之法,除卻楊環瑾與夏之秀,其余諸人卻是看得目瞪口呆。
「仙……仙子……果真是仙子……」那書生口中喃喃,目光追到廟門之外,卻再難見佳人蹤影。
卻說婉倩自城隍廟中離去之後,防護罩自是頗為牢固地將風雨屏蔽在外。只是她也不敢高飛,這風雨她是不怕,就怕那不時閃動的雷電,若是一不注意撞上了,只怕她登時便要化作一片灰灰。
雷電的力量,她最是清楚。
不過這一片乃是洞庭君布雨所致,不一時,她便飛出這片雷雨交加的地區,總算松了口氣。此時依然是月明星稀,她在廣袤的高空之上,依舊山川地貌,辨明了方向,這才繼續往清虛門而去。
當初從清虛門出來,在路上雖一陣游玩,其實費時不多。她本就為等蜀山參悟小洞天的同門,此時時間未至,她便直接回了清虛門,在門中等候。
到了清虛門的護山大陣前,她傳了信符進去,很快便被守關弟子迎進了山門。對于這些清虛門普通弟子來說,眼前這蜀山女子可是一時傳奇,能夠在參悟小洞天之前,便憑一己之力晉升為元嬰高手,這絕對是千年難得一見之事。況且,還听說此女修行至今,甚至連一百五十歲都未到,著實年輕有為,又哪里是他們能夠比擬的?
因而出來迎接的弟子,各個笑靨如花,贊譽聲四起,唯恐被別人將好話說盡,自己卻難得青眼。婉倩被這些弟子簇擁當中,當下更不多言,只憑著淡淡微笑,便將眾人的話題全數拋開。
最後她以「突有所感,需得立時參悟」為由,將眾人打發了開去。她自己則仍住勤修嶺上自己的那一處洞府,閉關修行起來。這一回閉關,她卻是完完全全將仙紋整理出來,並且開始結合望仙訣前三層的套路參悟。
她可忘不了,當初修行望仙訣之時,只是冥想這仙紋圖案,自己的修行速度就大為激增。這雖不能說望仙訣的特殊,可要說此訣與仙紋沒有聯系,卻不可能。「望仙、望仙……有望仙之名,不就是為著飛升仙界麼?也不知這望仙訣是如何創造出來的,依據望仙訣,竟可以穩穩妥妥飛升。我蜀山一脈的創派祖師,果真非同一般。」
「只是,這望仙訣的最終依歸指向的雖是仙界密紋,但是……這前三層中,蘊含的信息確實太少。要在這其中找到規律,實在難如登天。」洞府當中,婉倩盤膝坐于床榻之上,目帶沉吟之色,一面自言自語,「不過……有了方向,終歸是好的。如今我且先自己試著尋找規律,若實在不行,便回蜀山,向真人掌門求助。」
心底打定注意,她也不再說話,唯有嘴角掛起一絲微笑,心神卻已經全然沉寂到修行參悟當中去了。
就這般,日子一晃而過,竟是到了三月二十一。這一日,婉倩心中忽有所感,登時從修行中清醒過來。自從她回到清虛門以來,她便一直努力修行,並不理會外界事物。但此時心中有著冥冥感應,掐指一算,也知道是時間到了,自己那群去小洞天當中的同門也應該回來了。
因而當下她便整理一番,好生清洗打整自己。又換了一身蜜銀之色的輕薄長裙,以素色錦帶將腰肢輕輕束好,頭發也只在腦後松松綰就一髻,其余任其自在披散。如此收拾一番,就听外面傳來一陣風雲雷動之響。
這聲音,她卻是清楚明白——這正是南宮大長老那冷魔岩鑄造的重達十萬斤的獸車車響南宮大長老他們,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