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有工夫吃飯?」肥厚的大掌拍打在小圓桌上,杯碟一震,凌空跳起,冷意扒飯的手一抖,小瓷碗應聲而碎,滿地的渣滓。
「阿黃,快來快來,鳳尾肉,不要浪費了。」冷意本著浪費可恥的心,趕緊召喚門口的大黃狗進來叼走地上的雞。
「Vivi姐,喲,這麼大的火氣,坐坐坐,這家的綠豆沙最降火了。」冷意弓著背,手掌就這麼搓啊搓地,剛想點一份,就被總監擰住了耳朵︰「再叫一聲姐試試。」
總監最恨別人把他喊得女氣,嘴上貼著強攻的標簽,其實認識他的哪一個不知道,他在男朋友面前,就是一只受,還是心甘情願受!叫一聲姐姐冷意都覺得寒磣。
「猴哥,您別老擰我耳朵成嗎?」下手重了,冷意識時務,大聲求饒,「您不用再確定了,這對豬耳朵就是長在了我的腦袋上。」
「你這個臭丫頭,老子今天不揍你,老子就不是純爺們。」總監七分袖的西裝潮得不得了,可惜手臂太粗,根本卷不上去,裝模作樣地捋兩下,就要動手。
「您這樣的還不算純爺們,那全世界都是娘娘腔了。」冷意討好,望著她揮過來的粗壯手臂,閉著眼縮脖子。
「就知道耍嘴皮子。」下手也確實輕了,拍在頭頂,還是疼得她眼淚直流,總監圓潤戳著她的腦門,「你剛剛干什麼了?!拿魚湯潑付沂南,圈子里還沒人干得出來。」
「這麼說我還是第一人了?」總監听出她話語里的得意,又忍不住往她頭頂該上來一巴掌︰「死到臨頭了還給我插科打諢沒個正經。」
「你們之前是不是見過?你怎麼得罪他了?」總監噴著火,辨清利害關系。「誰不說我冷意在圈子里是一等良民啊,連句髒話都不說,向來只有人欺我,哪有我欺人啊?」冷意翻了翻眼皮,人也激動了,「明顯是他得罪我了!」
「不說髒話?」冷意的話根本是火上澆油,總監冷笑一聲,「上個月是誰和老助理頂嘴,把人氣走了?」
「那是她技不如人,不是號稱吵遍J市無敵手麼,才和我扛了半小時。」冷意覺得真是名符不符,尋思著又生氣,「我衣服本來就不多,她還扣了討好新人,我穿什麼?果奔吶?」
「你到底怎麼得罪他了?」總監不耐煩,揮揮手,不听她的抱怨。「強吻。」冷意一坐在總監身旁,塑料的高腳凳險些被砸出一個窟窿。
「你強吻他?冷意,你忒不靠譜了啊!好歹是個小明星,這種事你也敢做?」總監當真跳起來,豐腴的身材躍起的高度,看在旁人甲乙丙丁眼里煞是嚇人。
「你才強吻他!」冷意咬牙,她平日在他面前,是流氓氣重了一點,可她是那種人麼?「你還不知道麼,我最瞧不上他那種狐狸精的長相,那雙眼…嘖嘖妲己轉世投錯胎了。」
「你還有空埋汰他?到底怎麼回事?」總監的嘶吼聲拉回了已經跑題很遠的冷意。
「就是慶功宴那天,我在走廊上遇到個男的,NO.1里出來的,我都沒看清臉,他突然就吻下來,還把我嘴咬破了,我以為是變態,就抄鞋子砸了他的頭,順便給了一頓拳腳,手腳都沒上力道,打蚊子似的。」冷意昧著良心發誓,一面又討饒,「我要知道他是付沂南,最多咬回來,哪里敢打他。」
「那剛才呢?你明明白白知道是付沂南,照樣拿魚湯潑他。」總監接著訓斥,「他一張小白臉紅得跟蛇果似的,圈子里資深的和他走得近的都知道,付沂南最愛他那張臉皮,要是花了一塊,抽筋扒皮都不夠你賠。」
「他那張臉不會是整容整的,這一盆湯下去,鼻子嘴巴都擠一塊去了?」冷意笑容沒心沒肺,心疼這一桌的菜冷透了,拿著筷子又吃起來。
總監將她手里的筷子奪下來丟到一邊,眼楮已經赤紅︰「冷意,我不跟你開玩笑,付沂南是誰?這個圈子誰不听他的,之前的孔勛,寧斐,一個兩個到哪去了知道麼?他們總算大牌了,一線,天王,照樣被他摁滅在塵土里,現在還听得到消息嗎?一個屁都不敢提。」
冷意終于收起面上的笑容,幽幽地嘆了口氣︰「我做都做了,除非時光倒流,要不然你給我弄點後悔藥來?」端起桌子上大杯子的啤酒一口氣灌下去。
「付沂南這個人,記仇得很。冷意,你誰不好得罪,去沖撞這一尊大佛。」總監也是懊惱,一手帶過來的,要是真毀了,他也舍不得。
冷意昨天晚上同Vivi從大排檔一路喝去酒,戰勝Vivi的第N個男寵,拖著一身酒氣回了家,宿醉方醒,哈欠連天。
要不是早上有一支廣告,她才不起這麼早。休息室里站著一個小姑娘,二十出頭的年紀,看著還沒有冷意年歲大,正在整理衣服。
「冷意姐。」見冷意進來,趕緊打招呼。「你是…」冷意記性向來極好,公司雖然小,可是上下數百號人,見過的她都能記住,更別說出現在自己活動範圍內的。
「我叫袁萊,是你的經紀人。」「原來?」冷意撇嘴,這名字取的…猛地回過味兒來,「我的經紀人?我一直都是Vivi帶的。」
「龍總監手里接了兩個新人,人有點太多帶不過來,上面就把你交到我手上了。」袁萊明顯是個新手,無論是言語還是表情都不太放得開。
「我以後歸你管?」冷意撇嘴,差不多明白了,這報復來得真快真迅猛,「你以前帶過誰?」「沒有,你是第一個。」袁萊不好意思地低下頭,「我以前是舞霖姐的助理。」冷意的眼角跳了跳,舞霖有六個助理,這妞的經驗可夠豐富的…
「東西都準備好了嗎?出發。」冷意忍下來,本來嘛,她一個三線霸著Vivi這樣的王牌經紀人已經確實讓人眼紅,現在好了,找個比白紙花一點的新手,和她小藝人的身份匹配,看誰還有事沒事在背後戳她脊梁骨。
「去哪兒?」袁萊小聲訊問。「你有沒有看我的行程表,早上不是有一個橙汁廣告嗎?」冷意耐心同她解釋。
「冷意姐,那個廣告…不拍了。」袁萊聲音越發小下來,冷意眉頭一挑,示意她說說緣由,「公司那邊打電話過來,換成戴嬌嬌的。」
「我簽了合同的。」冷意也不是太意外,但著實心疼,倒不是可惜了這一次上鏡機會,而是…她還指著這一年的合同能白蹭一年橙汁,這一陣風就吹了?
「公司那邊說他們願意付違約金,但是一定要換人。」袁萊就怕冷意發火。
「好。」冷意聳聳肩,不甚在意。反正不干活白拿幾萬塊的違約金,也值了。目光在衣架上嶄新的幾十套新衣上來來回回留戀,舍不得收回,「公司總算是良心發現了?給我添這麼多衣服?」
「冷意姐,我是在這里等你,順便幫忙整理,這個休息室從今天開始換給嬌嬌姐用,你被換去…三最里面那小個休息室。」
「什麼?」冷意失聲尖叫,繼而深呼吸幾次,勉強壓住咆哮的脾氣,擠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故作鎮定地問,「三最里面?」
「對,三…最里面。」袁萊差點都不敢往下說了,冷意的臉徹底的黑成了鍋底︰「我們走。」一口白燦燦的大牙碎成粉末。
三最里面的休息室,不足十平米,放下一張凳子剛剛好,人多一點,轉個身都能撞上。地方小也好說,讓人談之色變的是…曾有不止一名女藝人在這里鬧自殺,基本都是救回來了,不過一直住在療養院,身體痊愈,精神出了問題,于是這里一度被稱作鬼屋。
冷意對殘破得看不出原型的鏡子咧嘴笑,只照到了半張臉,沒窗的房間黑幽幽的,自己瞧著都滲人。
被發配到這里來,那就算是公司的最差待遇,也難怪進來的女藝人都會想不開,一入黑屋深四海,進這個屋子,那就是後妃們打入冷宮,哪里還有紅起來的希望?
「今天沒我什麼事了,我回家睡覺去了,明天再過來。」冷意受不了里面發霉的怪味道,厭惡地皺眉,和袁萊打了招呼。
「冷意姐!」袁萊非常盡職地打掃休息室,見冷意要走,追到門口含住它。冷意扭頭,微黑的眼圈配上艷紅的雙唇,讓身處陰冷房間里面的袁萊打了個顫,「你這個月和下個月的所有行程,全部沒有了。」
「簽了合同的,違約金該收的都給我收齊了,我的賬戶是多少資料里面有。能拿到多少我自己也會算一遍,小姑娘,千萬做仔細了,要是少了一分錢…」冷意縴長的手指在她面前晃了晃,沒再往下說,跳到了另一個話題,「估計一兩個月都不用見面了,拜拜。」一記飛吻,將冷意的媚色發揮到極致,愣是讓袁萊盯住半天回不了神。
「Vivi姐。」冷意在梯上撞見總監,熱情地同他打招呼。其實也不算是撞上,他的活動範圍一直不包括三,明顯是來找她的。
「上面把你從我手里抽掉了。」總監揉著額頭,這麼差的酒量還和冷千杯喝,真是不自量力,「早上的廣告呢?」
「戴嬌嬌拿去了。」冷意撇嘴,從包里掏出煙盒,叼一根在嘴上,被總監搶下來塞進垃圾桶里,「形象還要不要了?流里流氣的。」
「我這都被淨身出門了,我還保持形象給誰看?」冷意固執地又掏出一根,煙霧在眼前繚繞,她才有一抹安心。
「冷意,帶點誠意,和付少去道歉。」總監一咬牙,給出個建議,「大不了負荊請罪,讓他打回來,頭破血流咱們都認了,只要他放過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