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意揉著老腰,大約是早上那一摔傷了元氣,一直疼。松松垮垮的運動褲,劉海險些連眼楮都擋住了,素面朝天的,常年使用劣質化妝品,臉上爬著幾顆痘。
老街區,失去了過往的繁榮,這一片只留下髒亂不堪的街道,零碎破敗的鋪子。冷意從小住的筒子其實也在這一片,七八年前說要拆遷,逼著住戶搬走,結果毀到一半又說資金不足,就這麼爛著,連拆遷費都沒有拿齊。
「大老遠跑來吃早飯?」冷意剛在小吃店門口坐下,身旁飄過來一陣清香,味道有點像香奈兒五號?她就是用sixgod的檔次,身邊更是備著一瓶。倒是常在裝款充腕的小明星身上聞到,很俗卻又很經典的一款。
「不是的。」袁萊忙不迭地搖頭,從巨大的挎包里掏出厚厚一摞,「冷意姐,我來給你送劇本,你昨天走得太急了,沒顧得上拿。」
「要吃什麼,我請客。」冷意從簡陋的筷子筒里抽出兩雙筷子。袁萊手指在木頭的桌面上揩了揩,油膩膩的,受不了地皺眉。
「嫌髒?」冷意準備去舀粥,居高臨下地看著袁萊。「喝粥,白粥。」袁萊只覺得撲面的氣勢,縮了脖子,結結巴巴地擠出四個字。
「不想吃就別勉強了。」冷意咬掉半只小籠包,湯汁順著筷子淌在粥面上,遮掩在劉海下面的眼皮動了動。「挺好吃的。」袁萊喝了一小口,粥稀得和水沒多大區別,昧著良心捧場。
口袋里響起《又見炊煙》,鄧麗君輕緩悠然的聲音壓過一片嘈雜,貫穿了整個小吃店。「聰聰?」冷意的聲音溫柔得難以想象。
「我馬上過去。」冷意一推輕飄的凳子,「你付一下錢,我有事先走了。」踩著軟底的帆布鞋,在人群里幾個過身就走遠了,袁萊根本來不及叫住她。
「干媽。」小姑娘坐在大門的的石檻上,見冷意過來,立刻撲上去。「聰聰,媽媽呢?」冷意牽著她的手,穿過亂糟糟的院子四下尋找。
院子里一溜的盆栽都死得差不多了,看得出主人照顧得不太好。一層的房子,舊得掉了顏色,房間里家具又老又破,女人趴在床上哭得厲害,肩膀一下一下地抽動。
「干媽。」床前守著的小姑娘很靦腆,站起來,輕輕地喊了一聲。「樂樂,你和聰聰出去玩,我和媽媽說會兒話。」冷意揉著小姑娘的腦袋。
一對姐妹很听話,輕輕地合上門。冷意走到床前,一把揪起床上的女人︰「哭什麼,這麼大的人,還沒有樂樂聰聰懂事。」
「冷意,怎麼辦,他要和我離婚。」女人抱住冷意,眼淚洶涌。「怎麼鬧成這樣?」冷意軟下語氣,撫著她的背脊。
「大龍他們找上門,要討孩子。他知道樂樂和聰聰不是啞巴的孩子了。」女人抽泣,「他恨我騙他,他說不要我了。」
「瘸子人呢?」冷意非常冷靜。「昨天晚上就沒有回來了,好像是在阿B那里。」女人抹淚。「楊樂珊,該做早飯的做早飯,孩子不是還要上學嗎?這都遲到了!大人的事情別把孩子攪進去。」冷意似威脅似警告地撂下一句,又反復模了兩姐妹的頭,才匆匆離開。
「意姐,來得越來越早了?」晴天白天地游蕩在酒那一路,游手好閑的酒看顧都在外面閑逛,嘴甜的就打聲招呼。
「阿B呢?」冷意揪住一個人問。「真巧了,就在里面,和聰哥一起,一個晚上都沒出來。」話才說玩,冷意就氣勢洶洶地進去。
酒無論白天黑夜都是暗沉沉的,還沒有開門營業,偌大的廳里就只有一桌人,兩男兩女,笑鬧聲很響。
冷意快步上去,手往小幾下面一抬,整張桌子被掀翻出去,酒瓶子和各種零食撒了一地。「你們倆個給我滾出去,馬上!」冷意深藍色指甲的食指點過兩個女人,語氣冰冷。
「意姐。」阿B嚇了一跳,看著是冷意也不敢發火,趕緊听話地把兩個女人打發走,「誰惹著您了,這麼大的火氣。」
「聾子?」沙發上的男人眯著眼,醉意朦朧的。冷意上前就是一腳,把他踢到地上,背重重地撞在沙發沿口上,有點用力。「你發什麼瘋?」他疼得咬牙吼了一聲。
「你一個瘸腿殘廢,這麼漂亮的老婆還挑三揀四,離婚?你腦子進水了是不是?」冷意居高臨下,踩著他的胸口。
「他媽的騙我,十年,騙了我整整十年!」男人掙扎著要站起來,可是被踩得不能動彈,「聾子,你知不知道那兩個孩子不是啞巴的,楊樂珊騙了我們十年!」
冷意表情很平靜,就這麼定定地望著他。「你早就知道?」男人恍然,咬牙切齒,「你們合著騙我?」
「聾子,你他媽對得起啞巴嗎?白白給他扣了十年不仁不義的帽子,潑了十年的髒水,讓我耿耿于懷了十年!」男人猛地彈起身,腿腳不太方便,搖晃著扶住一旁的,「女人他媽沒有一個好東西!」
「楊樂珊這樣喜歡你,為了你去找大龍,才會被他們欺負去。就你當年的脾氣,玩一玩的心理,楊樂珊髒了,你會願意娶她?要不是看在啞巴對你有救命之恩的份上,她也不敢這麼說。
孩子不是啞巴的更好,啞巴不再是你心里欺朋友妻的混蛋,還是你心里最講義氣的大哥。」冷意眨了眨眼,眼眶干澀,一點眼淚也擠不出來,「我一直知道,他寧願自宮也不會踫除了我以外的女人。」那種語氣,驕傲得不可置疑。
「啞巴…」男人撲通跪倒在地上,雙手撐著地面,痛哭流涕,「什麼都沒有了,什麼都沒有了!」冷意動了動嘴唇,最後只能由著他發泄。
「意姐,我送你回去?」瘸子發泄一通,躺在地板上,被阿B的手下送回去,冷意站在原處,神情有點木訥。
「你那破摩托和我有仇,我一坐就熄火。」她扯了扯嘴角,從口袋里模出一塊酒心巧克力,放進嘴里,大搖大擺地離開。
突然站在陽光下,眼楮有點疼,眯了眼,周圍一片忙忙碌碌仿佛與她無關,將步子放到最慢,眼里似乎又是他們橫行霸道的舊日時光。
從前瘋瘋癲癲地打了二十幾個耳釘,耳朵爛得不成樣子,就有人調侃她遲早有一天變聾子,礙于啞巴的面子,大家都不敢拿出來說,四下卻流傳甚廣。拇指模上耳廓,已經完全長好,聾子…真的已經過去。
腳步停在這一片唯一的一家報刊亭前面,同一張海報貼在左右兩側,白色的西裝,紳士得要命,頭微微左側,夾著小提琴,眼瞼半垂,遮去銳利的眼神,滿目沉醉。
「小姑娘,來一本?」報刊亭的大叔見她這樣的目不轉楮,推銷道。「一把打火機。」她笑了笑,移開目光,丟過去一塊錢。
口袋里皺巴巴的一支煙,也不知道什麼時候放著的。她掏出來,搓直了再放進嘴里,打火機質量很差,幾次點不然,最後一下大得差點燒到劉海。
「冷意,大清早的就混在這里?」她叼著煙,目光流連在腳尖上,突然被人點名,愕然地抬頭,付沂南一身火紅的開領毛衣,黑色的外套敞開,棕色的頭發有點亂,月兌了雅痞的外衣,成了真正的流氓。
「彼此彼此。」冷意口齒不清,目光在他身後掃過,不再是一大群保鏢的陣仗,加上他也統共只有四個人,清一色的黑,卻是截然不同是味道。
最邊上那個睡眼惺忪的男人她見過,容什麼來著,頹廢得好像從來睡不醒。腦袋枕在身旁那人肩上,那人站得筆直,稜角分明的臉,一雙眼鋒利似劍銳利如刀,冷冰冰的氣質隔了數米都感覺的一清二楚。這幅畫面,一攻一受,很難不讓她想入非非。
「聞西,你們先走,我這里還有點事。」付沂南回頭對著十步外的幾個人揮了揮手,最後那一位笑容很溫柔,甚至有點惑人,微微頷首,一舉一動都是風度翩翩,和付沂南恰恰相反。
「看什麼看,他們不是你可以妄想的。」付沂南上前兩步,身體擋在她眼前,手指一夾,抽掉了她嘴上的煙,扔在地上碾滅了,「我不喜歡女人抽煙。」
「我他媽還不喜歡男人帶項鏈呢。」冷意本就有點小抑郁,被付沂南這麼霸道地一鬧,心情越發不好,往他胸口一扯,脖子上的鏈子就這麼抓下來,丟在地上,狠狠地用腳碾了幾下。藍色的碎寶石被她踩得散落一地。
「五百二十九萬…美元。」付沂南脖子被扯出一道紅印子,嘴角浮動出一個笑容,陰森森的,「路易十六最鐘愛的項鏈。」
冷意突然覺得胸口那一股氣泄得精光,腳底被咯得疼,陽光曬得她有點暈眩,大約是沒吃早飯。剛剛她抽了一支價值三千多萬的煙,可是功能只有傳言中的減肥而已…
「跑得掉嗎?」付沂南手一伸,將試圖逃跑的冷意揪回來,喜怒不辯,「只要你還能喘氣,逃到哪里我找不到?」
「要錢沒有。」冷意的身體還是有一點點顫抖,卻強裝淡定,甩了甩頭發,毛糙不齊的發梢和睫毛混成一線,「要命一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