舞台的燈光全部打在從後台蜿蜒而下的台階上,紅色的地毯很干淨,因為的燈光而泛著銀白色的暈,一身連帽斗篷,黑色頎長的身影緩緩走下。
後面觀眾席上一波高過一波尖叫,絲毫沒有影響到冷意,她的目光隨著黑色的人影一步一步一動。舞台四周猛地噴過煙花,一群黑衣人從後台竄出來,排列出整齊的隊形,同樣款式的斗篷,幾乎辨認不出哪一個才是天王。
冷意目光不離,死死地咬住一個,看著他流暢的舞步,表情諱莫,辨不清是笑容還是悵然,他從前跳舞就很好,用街舞比賽拿來的獎金給她買了一條裙子,她是女孩子,卻在十三歲,才擁有了第一條裙子。
「認得出來嗎?哪個是天王?」衛崇清絞著雙臂,背脊靠在柔軟的皮椅上,面色風流。「我又不是他的粉絲。」冷意翻了翻眼,將幾乎流淌過眼眶的酸澀壓住。
「冷意,不要裝了。」衛崇清笑起來很英俊,只是當下摻入了得意就冷意而言,有些欠扁,「你已經連著很多天對著廣場里的大屏幕發呆了。」
「我喜歡那個大屏幕,不可以嗎?」冷意還是辯駁,有點強詞奪理的味道,惡狠狠,帶著不可理喻。衛崇清先是一愣,接著遏制不住地笑,略顯無奈。
「今天是七月三十一號,不是我出道十周年的紀念日,可是對于我來說,卻是更有紀念意義的一個日子。」五分鐘的熱舞,天王面不紅氣不喘,穩穩地握著話筒,斗篷的帽子摘下,或是燈光的效果,臉有點白,五官像是一刀一刀雕刻出來,深淺粗細都拿捏得極好,這樣好看。
台下隨著他的話語又是一陣尖叫。「這場演唱會,我會用每一首歌,給大家講一個故事,跨越十年,有點漫長。」冷意坐得近,幾乎能清晰地看見他面上的表情,凌厲的雙眼難得放柔,帶著點點微笑,「希望大家有耐心,第一首《遇見》。」
不過開場,就出現了大合唱的場面。「不愧是天王,每一首歌都是經典。」衛崇清看著嘴巴緊緊抿直的冷意,有點驚訝,「你不會嗎?」
「我說了不是他的粉絲。」冷意回神,指甲尖陷入掌心,艷紅的色彩不知是原本的蔻丹還是鮮血。撇開眼,旁邊坐著的不少大牌竟也跟著唱,很投入,旁若無人的。微微吸入一口氣,歌聲已經攪亂了她的心。
二層中間有一排是貴賓間,比嘉賓席更加高檔次。若只是觀賞倒還好,可是如果要感受氣氛,卻有點像是孤立了,真正來看演唱會的,是不會選在那里的
冷意眼力驚人,只是這麼一掃,就看見窗口的付沂南和洪琪兒。窗戶不算太大,整一扇都推開,洪琪兒半個身子探出來,手上還搖著熒光棒,有些孩子氣,嘴里也跟著唱。
而付沂南側靠在牆上,目光不知落在哪里,眉眼里盡是譏誚,意味不明,在全場一片響亮的合唱里,或許只有付沂南同她一樣,沒有開口。
冷意覺得自己的心被人用力地揪起,提上咽喉,卡得她難受,幾乎不能喘氣。台上不停變換的曲目,《吵嘴》,《英雄救美》,《禮物》,《擁抱》…一首一首串起來,便是他們相識的過程,再準確不過的軌跡。
前半場過去,對歌迷來說不過是彈指一回間的意猶未盡,而冷意,卻像是熬過了半個世紀,好不容易緩了一口氣。
「冷意,我們去後台。」衛崇清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站起來,彎著腰壓低聲音,嘴巴湊近她。
「不去。」冷意心煩意亂,早在後悔今天過來。衛崇清挑眉,一臉的你不識貨︰「能和天王合影留念,千載難逢的機會,多少人求都求不來。」
他力氣很大,旁邊不少熟悉的男女藝人已經投來怪異的目光,冷意不好同他撕扯,僵著腿順從他的腳步往後台走。
後台多了是忙進忙出的工作人員,都是SEE的員工,衛崇清很熟悉,一路打著招呼。拐了幾個彎,有上了一層,人漸漸少下去。
「潘哥。」衛崇清上前攀住他的肩膀。「崇清,真過來了?」被稱作潘哥的男人身量不高,腆著小肚子,白色的T恤粗框眼鏡,非常平凡的一個人。但他卻是天王的經紀人,也是圈子里最好的經紀人。
「師兄的演唱會,怎麼都要過來捧場不是?」衛崇清挑挑下巴,對著門一點,「在里面休息?」「這幾天感冒,搶救嗓子吃了不少藥。副作用不小,大概有點困了。」大潘嘆氣,「怎麼勸都不肯往後排日子,說這一天有特殊意義。」
听到這樣的抱怨,冷意幾乎是渾身一震。什麼重要的日子,或是除了天王…只有她知道…「這位是…」潘明鐘警惕起來,鏡框下的小眼楮眯著。
「我們劇組的,女二號。」衛崇清手掌拉扯了一下怔在原地的冷意,「特別喜歡師兄,就帶她過來看看。」
「放心,她的手機都在我這里,眼楮又不帶拍照功能。」衛崇清胡扯,冷意怎麼可能把手機交給他,只不說隨口瞎說,尋個叫潘明鐘信服的理由。
「他就休息這麼一會兒,你少說兩句,真有什麼憋不住的也等到演唱會結束。」潘明鐘揮揮手,算是放了行。
衛崇清回頭對冷意眨眨眼,像是邀功。推開門的一剎那,沙發上斜靠著的男人,半敞開的格子襯衣,頭發上不知是汗水還是灑了金粉,在燈光下一閃一閃的。
「師兄。」衛崇清幾步上前,男人掙開微闔的雙眼,極緩極慢地展出一個算是笑的表情︰「崇清。」不配上響亮的背景音樂,聲音確實有些沙啞。
「嗓子都這樣了還開唱。」衛崇清也是嚇了一跳,「唱功倒是真好,剛才我在台下,坐得那麼近都沒有听出來。」言語間是難掩的崇拜。
「什麼紀念意義,能有多重要?把嗓子折騰壞了怎麼辦?」只得到了一個似有若無的笑,衛崇清有點急了。
「不介紹一下?」男人答非所問,目光透過衛崇清,落在他身後的冷意身上。「冷意,站那麼遠干嘛?」衛崇清才想起來身旁還有個冷意,一轉身,發現她幾乎後背貼在門上。
「這麼緊張?」半晌不見她走過來,衛崇清屈尊走過去,手搭上她的手腕,發現她帶著輕微的顫抖,笑著調侃,「我師兄脾氣還不錯,過來。」
「放手,我…要去廁所。」冷意一只手壓在心口上,眉頭擰在一起,像是難受極了的表情,另一只手為了甩開他而掙扎,力氣出人意料的大,衛崇清的手就這麼被她掙月兌,連他都愣了。
「真不用緊張。」衛崇清以為她這一臉窒息的表情仍舊是羞澀,只是愣了片刻,就又換上笑臉,也再次抓住她的手。
「放手!」平時帶著點沙極有磁性的聲音徒然尖銳,濃黑的眼瞼下,那一雙眼楮,凶狠得縈繞著殺氣,幾乎震懾了衛崇清。
手甩得也更用力,手背揮過空中,砸在牆壁的畫框上,玻璃碎了一地,鋒利的邊緣沾了一絲鮮紅,她卻好像感覺不到疼,慢慢地放下手,任由紅色的液體砸在地上,開出妖艷的花。
幾步外的男人冷眼看著僵持的一對,仿佛是局外人,眼神冷淡而殘酷,最後轉回玻璃窗外,人山人海,卻始終尋不到一個落點。
冷意拉開門,只一小條口子,側身擠出去,迅速關上,有點重,嚇得門口的潘明鐘瞪大了綠豆眼,腳步極快,似一陣風,消失在轉角。
傷口不長,卻很深,血還在往外淌,甚至里面還鑽著極小的一點玻璃殘渣。她發現自己迷路了,這個體育場平日里關著,唯有大型活動才開放,她沒有來過,二的構造有些復雜,她尋不到出口。
感覺到額上的汗水劃過臉側,冷意煩躁地摘掉帽子,裝飾用的口子構築了她盤起的頭發,這一刻手背上的疼痛才如潮水般涌上來,淹沒了她一切的感官。
忍著劇痛,將扭在一起的頭發松開,帽子擲在地上,發泄自己的不滿。「這麼大的脾氣?」這樣熟悉的聲音,冷意微愕地抬頭,付沂南就在下一個拐角,交叉著雙腿,黑色的哈倫褲因為腿長而不顯得拖沓,西裝很短,露出里頭寶藍的V領T恤。
冷意沒有接口,黑色的睫毛顫了顫,眼楮眯得厲害,像是想將走廊上那一點微末的燈光都聚起來。
與天王完全相悖的一張臉上揚起笑,他的笑總帶著嗤意,又像是滿不在乎,竟與天王的睥睨天下有異曲同工之處。她有點煩躁地撇開臉,又踢了一腳沾了血跡的帽子,才出了一口氣似的抬腳離開。
「才半場,這就這麼走了?衛崇清呢?」付沂南在冷意擦肩而過的瞬間,抓住她的手,很用力,冷意倒吸一口涼氣,疼得彎了腰。
或是被冷意的舉動嚇到,付沂南立刻松開了手,掌心濕潤一片,濃稠的血腥味散開去。「怎麼回事?」帶了驚嚇又有些不滿。
冷意猛地蹲在地上,頭發凌亂地垂下,呼吸淺得听不清楚,一聲不吭。「怎麼弄的?」付沂南的聲音在她的頭頂,俯視的姿態尤為鮮明。
「問你話呢?」像是鍥而不舍,付沂南咬著牙擠出幾分耐心,蹲與她平時,大手撩開她兩側的頭發,一個使勁抬起她的下巴,眸子里盈盈閃爍的,如同淚花的東西,攝住了付沂南的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