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意微愣,盯著光溜溜的手腕瞧了片刻,揩了揩眉上的血,黏稠稠地沾在掌心,帶著溫柔的腥氣,似乎抹不干淨,擦掉些,又涌出更多。
在付沂南回神之際,冷意已經踏出大門。他大步追上去,抓住他的手腕,止住了她的步子。
「我們去醫院。」眼楮一眨不眨地盯著她,只覺得她嘴角噙著的笑格外刺眼。「小傷而已。」血有蓄滿了睫毛,壓得她抬不起眼瞼,她似乎又想用手掌去揩,被付沂南搶先一步,用胸口那塊手帕捂住了傷口,潔白的面上暈開極大的一個紅圈。
不理會她說的話,強拖著她往停車場的方向去。冷意任他這麼一路牽著,最後塞進車里,力氣大得不容反抗,動作卻是小心翼翼。
付沂南將車子開到極速,車廂里靜得呼吸可聞,偶爾側目,只見她用手帕按著傷口,一雙小手擋住了他的視線。
「付沂南,我喜歡你。」付沂南手里的方向盤一滑,車子險些撞上路旁的梧桐樹,輪胎磨礪出刺耳的聲響。
「你說…什麼?」他有些不可置信,冷意捂著一只眼,僅露出的另一只眼里平靜如水,與對面付沂南的慌亂不堪成了鮮明的對比。
「我喜歡你。」她又重復了一遍,不知是不是因為唇瓣染了血的關系,越加艷紅,一字一字,都很平穩。
這一刻,付沂南像是得了失語癥,幾次咬到舌頭竟不知道如何開口。「那麼…付沂南,你呢?」像是夢靨,冷意的聲音很輕,卻還是清晰地飄入他的耳朵里。
「我…」付沂南半晌只憋出了一個字,腦袋在嗡嗡作響,冷意的那一句「我喜歡你」于他而言像是一枚金湯圓,一時半會他還消化不了。
「我知道了。」不過是幾分鐘,卻是真正的度秒如年。她忽然笑起來,不似往時略帶諷刺或是滿不在乎,只是單純的笑,張狂飛揚的,紅唇咧開,露出一口不怎麼整齊的白牙。
「願賭服輸,付沂南,所有的一切,你都收回。」血似乎是止住了,冷意將那方半攙著血的手帕丟到一旁,眼皮上結住的血塊依舊觸目驚心,「這個游戲,我不想再玩下去了。」因為對她而言,或許不再只是一個賭約引發的一場游戲了。
推開車門的剎那,付沂南伸手拉住她。兩人的最後一次對視,冷意的目光從灼熱慢慢轉涼,最後冰冷刺骨,手上用力,從付沂南的大掌里掙月兌。
「不要跟著我。」甩上車門的前一刻,冷意淡淡地開口,像是警告,尤帶著威脅,「我不想看到你,至少現在。」
大約是冷意走出百米的時候,付沂南發動了車子,緩緩跟上去,佔著臨時停車的那一條道,亦步亦趨。
冷意回頭,擋風玻璃是特殊的材質,她並看不見里頭,卻目光準確地抓住了駕駛座的位置,片刻,踩著高跟鞋穿越花壇,也不管有沒有踩碎那一壇嬌花,那一抹紫色跳出付沂南的視野。
拳頭猛地砸在喇叭上,驚嚇了人行道上往來的行人。心底噴薄而出的驚慌讓他有點喘不過氣,發動車子,眼前晃過冷意冰冷的目光,瞬間,車子又熄了火,安安靜靜地停在原處。
冷意踩著一掌高的鞋子,一步一步走回家里,夜色斑斕,路人來往匆忙,似乎沒有人瞧見她半張臉的血跡。
鑰匙才插進鑰匙孔,身後突然響起房東油膩膩的高亢嗓音。「冷小姐,回來得正好,我女兒女婿明天就該回來了,你趁著現在就搬出去。」
冷意失笑,難怪這一個月都不來催著繳房租,原來是這樣一手。轉過身,一張臉嚇了房東一跳,穩住神智又忍不住嘲笑︰「冷小姐,干你們那一行的,確實危險。」房東的對她的印象依舊停留在舞女甚至更低級的職業上。
「我困了。」她打開門,丟下一句,只覺得有點累,不想同房東理論。「這可不行,明天早上我還有打掃衛生呢,今天就得走。」房東拉住她,力道很大,冷意被她拉得一個踉蹌。
「之前為什麼不通知我?現在這個時間,我去哪里找房子?」聲音冰冷,襯著血的眼楮也顯得銳利無比。
「他們也是臨時告訴我要回來。」房東還真被她的模樣唬了一會兒,「反正干你這行的,去哪個男人家里將就一晚不成呢?」
「說了今天就得搬!」房東見她還要往里走,趕緊三兩步過去攔著門不讓,一臉的蠻不講理。冷意抬頭睨了她一眼︰「我拿東西。」
房東不太情願地讓開,又不忘追到屋子里提醒一句︰「我可告訴你,十點前就得走,不然我不跟你客氣。」扭著胖墩墩的身體回了自己的屋子。
冷意坐在破舊得只剩下架子的沙發上,疲倦的感覺從心頭向四肢奔涌。一切都結束了,再糟糕也不過是這樣的結果,將臉埋進雙膝之間。
房東正有點抵不過瞌睡蟲在不停地點頭,對面半天不見動靜,突然听見一陣 里啪啦的響動,猛地彈坐起來,敲門卻不見冷意來開門。
「冷小姐,你干什麼!」房東著急起來,耳邊只有一陣一陣的摔打聲,听著都是心驚肉跳。老半天才想起她有房子的鑰匙,立刻跑回去拿,等再次打開門,里頭的一片狼藉讓她目瞪口呆。
「你…你發什麼瘋!」房東尖叫。「都是我的東西,我怎麼處置,虞阿姨應該管不著?」冷意已然換下了方才那一條拖地的長裙,隨意地丟在客廳中央,發白的牛仔褲和寬大的落肩毛衣,將她痞兮兮的氣質展現得淋灕。
「你…」房東已經氣得說不出話。「都留給您了,您挑挑看有什麼還能用的。」她挑了挑眉,眉梢傳來一陣刺疼,血已經洗干淨,唯留下一點點的傷口。
冷意走出門口,反手關上了門,里頭的房東一時反應不過來,只听見一聲巨響,門鎖月兌落下來。「我突然想起來,門鎖也是我換的。」她站在門口,劉海壓住睫毛,微微眯起,帶著一抹惡意。
手上只拎著一只不大不小的背包,毫不理會房東的暴跳如雷。掏出手機,摳掉電板,棗紅色的身影沒入夜色。
車窗玻璃被人用力地扣了扣,他猛地回頭,待看清了窗外的人並不是冷意,眼里的失望濃濃地暈開。
「怎麼停在這里?」容北將手上的罰單遞給他。「嘯東那里…結束了?」不答反問,或是因為許久沒有開口說話,嗓音暗啞,語氣也是怏怏的。
「出了點意外。」容北揉著眼楮,似乎困到不行,迷迷糊糊間像是想起什麼,從口袋里掏出一塊手帕,里頭似乎包了東西,「聞西和好好都在醫院守著,讓我把這個交給你。」
付沂南蹙眉,眉宇間皆是疑惑,打開一看,是斷掉的那一串手鏈,紫色的蝴蝶一顆一顆躺在那里,有幾顆上沾了一星半點的血跡。
「我有事,先走了。」付沂南一把將手帕塞進口袋里,風風火火地丟下一句,車子飛馳而去,徒留容北一個人站在原地。
容北抬頭望了望吐白的天空,又低頭瞧了瞧手表,鑽進車里,也不發動車子,直接趴在方向盤上,再不睡,明天的課又該遲到了。
巷子十年如一日地堆積著大量雜物,幾乎攔住了半條道路,付沂南克制著腳步,每一下卻都踩得很重,坑窪的路面積了水,濺起來染在褲腿上,他也絲毫不察。
站在冷意的門口,手伸進口袋,指尖觸到微涼的水晶蝴蝶,在手心摩挲著,屈指敲在門上。
不過叩了幾下,門竟然自己開了。一地的狼藉,茶幾只剩了一個框架,上頭的玻璃碎了一地,亂糟糟的一片。
「冷意?冷意!」甚至連櫃子也翻了個遍,本就雜亂的房間被他折騰得越加不堪。到處不見冷意的身影,付沂南的心被揪起來。
「滾出來!」付沂南拍響了房東的門,一下重過一下。房東肥碩的身軀披了件明顯太小的外套,本是被冷意氣得睡不著,現下好不容易睡著了又有人來擾人清夢,嗓門極大,口氣極差︰「叫魂啊!」
「冷意呢?」付沂南並不在乎她的態度,一顆星撲在冷意的去向上。「哎喲,是您啊,這不是租期到了嘛,她搬出去了。」房東認得付沂南,等困窘的雙眼清晰起來,態度立刻就好轉了。
「什麼時候的事情?」付沂南眼楮一撐,昨天還是在弄堂口接的她,怎麼突然就搬走了?「昨天晚上。」房東訕笑,「我女兒女婿今天就回來了,冷小姐昨晚上連夜就走了。」
「家里怎麼亂成這樣?」付沂南眉頭一折再折。「這個冷小姐,來不及帶走的都給砸了,那副德行,刻薄的喲。」房東忍不住抱怨。
「太陽出來之前,我不想再在這棟里看到你。」付沂南額角青筋跳動,壓抑著極大的憤怒。
「付少爺,您不能這樣,這房子可不是您的。」突然沒了聲音。「之前你把房子賣給我舅舅,」付沂南冷笑,「不過,舅舅已經送給我了。」
作者有話要說︰╮(╯▽╰)╭,(☉v☉)我終于出現了,被朋友的狗狗追啊追的,心力交瘁啊!又抽了~我折騰半小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