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rt15
水晶簾動微風起,滿架薔薇一院香。
炎熱的夏季,吵人的蟬鳴。
雷韻程已經不記得和封印分開了多少時日,她讓自己過的非常充實,沒有虛度過每一分一秒。從招飛預選初檢、文化課測試和嚴格繁復的體格全面檢測以及航空飛行心理素質檢測、政治審查再到招飛復查,淘汰了不計其數的考生。而雷韻程無疑是最順利的那一個,人人都在說她了不起的同時,只有她自己和身邊最親近的人才知道,為了這一天她究竟付出了多少努力。
高考對她來說就如同進行了一次隨堂測試。空軍飛行學院是她的第一志願也是唯一志願,等待通知書的日子商小嬋和雷韻程講了很多她和雷愷之間的愛恨糾葛。商小嬋說,女人一定要遇到一個男人,一個足以讓你為之不顧一切的男人,你的人生才算真正的開始。她很幸運早早的遇到了,不幸的是同樣早早的做好了為他不顧一切的決心。
她不知道到最後在封印身上她會得到什麼,但是她知道如果放棄,她會失去什麼。她慶幸自己是媽媽的女兒,她性格里的堅強和執著都來自商小嬋,對她的愛情和今後的事業來說都是至關重要的。
那是一個再平常不過的午後,雷愷推開她的房門。雷韻程在睡午覺,懷中摟著一只巨大的毛絨玩具睡的極為香甜。雷愷輕坐在床邊默默的注視她。時間真是最殘忍的東西,無法留住他們想留住到一切。他想起她出生時才是那麼小小的一枚,他不過是恍惚了一下,女兒就已經要離開他了。
然而歲月又是讓人感激的,把最美好最珍貴的東西帶到他面前,讓他參與了孩子們的成長與生活,建築了這世上最牢不可破的一種感情。他忍不住輕撫女兒烏黑的發于年輕的臉頰,把一個信封放在她枕邊。他覺得自己或許是老了,不然哪里會生出那麼多的不舍與心疼。
雷韻程一直等他關門離開才輕輕睜開眼楮,把信封摟在懷里,眸底氤氳出輕薄的霧氣。她等這張空軍航空大學錄取通知書真的等得太久太久了……
去學校報到前的一晚,商小嬋和雷逸城給她準備了一桌極為豐盛的晚餐踐行。除了商小嬋眼圈發紅之外,其他人表現的再正常不過,沒有半分離別的傷感。雷韻程陪父親喝了不少酒,雷愷的酒量她自然比不過,卻還是強撐著,吐了多少次都記不清了。商小嬋終是沒忍住捂著嘴回到房間去。
雷逸城懲罰性的拍了下幾乎人事不省的雷韻程,對雷愷抱怨起來。「您什麼酒量,她什麼酒量,跟她較什麼勁啊?」
雷愷揶揄的笑,「早應該鍛煉她的,喝酒都不行以後免不了吃男人的虧,這個你會不懂?」
雷逸城模模鼻尖,狡黠的勾起嘴角。「您真是因材施教。」
雷愷但笑不語上哄媳婦去了。
雷韻程是在半夜里被渴醒的,去廚房找水喝回來的時候路過雷逸城的房間不禁停下腳步,旋開他的門走進去。
「哥,你睡了嗎?」
「……」
沒有得到回答,雷韻程悄悄爬上他的床,輕輕拉平他的一只手臂然後躺下來枕在上面。被打擾了睡眠的雷逸城十分不悅,眼楮都懶的睜開,「不睡覺瞎折騰什麼,我明天還要上班。」
雷韻程看著他,忽然在他胳膊上用力咬了一口,疼的雷逸城差點跳起來。「你耍什麼酒瘋!找揍呢?」他打開床頭燈,果然胳膊上被她留下兩排整齊的小牙印,沒好氣的戳她的腦袋。「滾回你房間去!」
「不滾。」雷韻程嬉皮笑臉的給他揉著胳膊,「我考上了,你是不是特不高興?」
雷逸城靠在床頭,冷冷的哼。雷韻程伸手把他的煙和火兒拿過來,給他點上,討好的沖他笑。「爸舍不得讓媽下廚房,媽又不喜歡家里有外人出入不請阿姨,這三年你都快成我保姆了,是不是特嫌我麻煩?」
「保姆還有工資,我還不如保姆呢。」雷逸城餃著煙枕著另外一只手臂,語氣淒涼的讓雷韻程咯咯的笑起來,卻是笑著笑著就低下頭,一下一下揉著被她咬出牙印的地方。
「那你罵我幾句,等我走了就听不到你罵我了。」
「……」
雷逸城沒吭聲,沉默的把煙抽完。「還沒走呢,就開始舍不得了?都這個時候了你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了。」
「哥,罵我幾句。」
「罵你什麼?」
「罵我沒听你們話,一意孤行。」
雷逸城笑了,笑里幾分嘲弄。「女人不是管這種行為叫飛蛾撲火不顧一切麼,怎麼又變成一意孤行了?」
雷韻程抿著唇,重新躺下來枕著他的手臂。「我也說不清這是什麼感覺,總覺得對不起你們似的,覺得自己很自私,不顧你們的感受。」
「是虛偽,不是自私。」雷逸城不客氣的諷刺她,「事情都到這個份上了才想起我們的感受來,晚了點?」
雷韻程捶了他一下,「你非讓我難受啊?」
雷逸城低沉的笑,搓亂她的頭發。「別胡思亂想了,小姑娘第一次離開家里都會有你現在這種想法,覺得是自己對不起家人,辛辛苦苦把你養這麼大不知道感恩還為了一個男人跑那麼遠去了,覺得自己特沒良心,是?」
「你怎麼知道的這麼清楚?你會讀心術嗎?」雷韻程驚訝不已。
「紫瑜去美國上學那時候就是你這種想法,把我說的那叫一個罪大惡極。」雷逸城無奈的嘆氣,言語之間流露出的實則全是對女友的疼愛寵溺。
「紫瑜姐真幸福,為什麼沒人和我青梅竹馬兩小無猜呢?」雷韻程故作夸張的表情令雷逸城再度沉默。
「程程,客觀的說,我還是不贊成你和封印……」他頓了頓,「除了職業听上去風光點,長的帥點,我真沒看出他哪里值得你喜歡。」
她本想說紫瑜除了長的漂亮點她也沒看出哪里值得雷逸城喜歡,想想還是把話咽回去了。雷逸城繼承了上一輩的優良傳統,在疼女人這方面絕對不含糊,說這種話對自己絕對沒好處。「那你喜歡紫瑜姐有什麼特別的理由嗎?」
雷逸城張了張嘴,還真沒說出個一二三來。有時候覺得他妹妹真不是個簡單的小姑娘,有時幼稚的讓他鄙視,有時成熟冷靜的讓他頭疼。
「我真是有毛病,大半夜的不睡覺和你廢話,睡覺!」雷逸城啪的關了燈,室內重新陷入黑暗,只除了皎潔靜謐的月光從窗戶投射進來。
過了許久,久到雷韻程都以為他睡著了,雷逸城的聲音才在黑暗中清晰的傳過來。「程程,女人首先要自愛,才會有人愛,能夠讓你放棄底線去愛去珍惜的,只有你自己。」
雷韻程喉嚨陣陣酸澀,往他懷里靠了靠。「謝謝哥哥,我現在十八,我只等他十年。」
她願意把最美好的青春時光全部給他,因為那是她用來努力和等待的資本。當這個資本逐漸消逝的時候,她怕自己的勇氣會隨著時光一並而去。
她雷韻程,並不是那麼堅不可摧。
第二天雷韻程獨自動身去了位于C市的中國人民解放軍航空大學。飛機在C市落地的時候她覺得自己已經離那個男人又近了一步,然而她不知道前面還有多遠的路才能到達他心里,但願像這跑道,雖長,卻依然有盡頭。
他們這批學員共有幾百人,其中女學員只有四十六名。能一路過關斬將到達這一關並不能說明什麼,飛行員的選拔就是不斷淘汰的過程,任何一點兒看似不起眼的問題都可能使你成為下一個拎包走人倒霉蛋。在沒有發統一服裝之前,一群來自五湖四海的年輕男女生看起來就像是在等待電影開演那般興奮。
雷韻程站在女孩們中間,閉上眼楮深深的吸氣,莫名的悸動在心中流竄。
「嗨,那位同學!」
清脆的女聲在雷韻程背後響起,她回頭,是一個戴著大太陽鏡的女孩在向她揮手。雷韻程記得她,文化課測試時候坐在她前面的考生。
「你還記得嗎?我叫杜妍青。」女孩穿著熱褲,露出細長的一雙腿,很是惹人注意。
雷韻程對她印象很好,她的熱情和眼下這天氣一樣。「記得,考試前給大家唱歌緩解緊張的心情結果被考官訓的那個嘛。」
杜妍青爽朗的笑開,摘下太陽鏡親昵的挽上她的手。兩人都是一個城市考過來的,話題自然多。杜妍青是個比她還開朗的女孩,特別愛笑,雷韻程和她的相處很合拍,這是她從這里交到的第一個朋友。
所有學員被分成四個學員隊,雷韻程和杜妍青都被編排到一分隊一區隊也是一班。隊長方默陽是一個看一眼上去就知道殺傷力極強的男人。領到服裝的時候杜妍青不禁小聲抱怨,「怎麼不是軍裝而是訓練服?」
「那當然,要等——」雷韻程剛要和她解釋,就覺得一束凌厲的目光向這邊射過來。
「等什麼?」杜妍青不解。
隊伍前的方默陽的眸光冷冷的看向她們,雷韻程暗自推推她杜妍青才閉嘴。她的旁邊是男生隊,離她最近的後一排的一個男生低低的笑,雷韻程向後看了一眼,沒想到那男生的視線就再也沒離開過她。
「全體立正——」方默陽媲美擴音器的大嗓門在前面忽然響起,所有學員都下意識的立正站好,一切聲音戛然而止。
「稍息。」方默陽雷達一樣的眼楮從左向右掃視一遍,「我听見有人抱怨為什麼不是軍裝,現在我就來回答你們︰因為你們中間還沒有一個人有資格穿上軍裝!」
「沒有資格那還招我們來這干什麼?」有人不滿的嘟囔,方默陽冷笑,「你們這批新學員從現在開始的三個月內,所有的臭毛病我都會給你們扳過來。」
「那要是扳不過來呢?」
方默陽勾起嘴角,殘忍而果斷的告訴大家答案。「簡單,走人。」
話音落底下一片壓抑的寂靜。方默陽似乎很滿意,下巴微微揚起。「先回宿舍放東西,十分鐘後在這里集合,解散。」
雷韻程和杜妍青很幸運的被分到同一間宿舍,雷韻程的行李非常簡單,一點都不像出遠門的人。杜妍青驚訝的看著床上被疊的金屬般稜角的被子和平整的床單。「這是真的麼?不是模型?」
雷韻程忍不住笑,「別踫啊,踫壞了你疊不回去的。」
杜妍青還在一旁唧唧喳喳叫喚的時候,雷韻程的手機響了,是一條陌生號碼的短信。
——鋼牙妹,現在下。
雷韻程心中猛的一跳,下一刻飛似的奪門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