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rt40
夏炎涼坐在病床前看著昏睡的女兒,听著電話那邊的腳步聲傳過來,隨後是男人低沉的嗓音。「你能不能別一次次給我打電話?」
夏炎涼絞著手指,對他的冷漠與不耐煩置若罔聞。「我和泠泠在醫院,你能過來嗎?」
封印皺眉,「泠泠怎麼了?」
「我去接她放學的時候她的臉色就很差,說胃疼肚子也疼,還有些發燒,到醫院來醫生說是闌尾炎,現在手術已經做完了。」夏炎涼頓了頓,「你能過來嗎?」
封印面沉如水,「手術怎麼樣?」
「小手術,挺成功的,等泠泠醒了最想見到的人一定是你。」
封印扯起唇嘲諷的笑了笑,「是不是這一招你打算用一輩子?」
「泠泠需要爸爸,她需要你。」夏炎涼眼楮里氤氳起一層薄霧,聲音帶著些許哽咽。「我也需要你。」
封印有種把電話摔爛的沖動,他眸中暗潮翻滾,幾乎是咬著牙說出話來。「你也和黎睿似的神志不清了嗎?」
「能別那麼殘忍嗎?當初是我對不起你,但是孩子是無辜的。」她語氣輕緩,觸模著泠泠額頭的手指卻是微微顫著的。「封印,我只有泠泠了,我不想看她因為見不到爸爸哭。」
封印深深的吸氣,眼前浮現雷韻程那一雙瞳仁里極力壓抑的恐懼和擔憂。「或許我們都是自私的人,你有你要保護的人,我也有我要保護的人,我不想、也不能讓她傷心。而泠泠總要長大,遲早要知道她爸爸的事。夏炎涼,路是你自己選的,該怎樣走下去只能靠你自己。」
夏炎涼用手遮住眼楮,默默听著話筒里斷線的忙音。
泠泠在睡夢之中,小手緊攥著她的頭發,嘴唇翕動嚶嚀。「爸爸……」
夏炎涼放下手機,改而握著女兒柔女敕的小手放在唇邊,眼淚終是忍不住流下來……
封印回去的路上有一段小樹蔭石板路,他遠遠的就看見那邊路燈下的縴瘦人影兒。
雷韻程負手而立,仰望漫天繁星。
封印不覺翹起嘴角,心中的煩躁看見她的一瞬間就那麼消退了。記憶中年少時,曾有很多次她替雷逸城拿東西給他,又不敢進他房間只在院子外面喊他,他下看到的就是這樣一個背著小手仰頭看著天空安安靜靜等他的小女孩。他會惡劣的去拽她長長的頭發,敲她的腦袋,嘲笑她的小鋼牙,然後看她嘟著小嘴對自己揮舞著小拳頭。她倒是用了力,而那力道對他來說不痛不癢。
他當時似乎還說過她又丑又凶將來會嫁不掉。現在想來她若嫁不掉,除非是他不娶,她倔強的讓人無能為力,然而就是這一股倔勁兒把他的心抓牢。
時間一晃而過,猶如隔世般,那個女孩長大了,卻依然在某個地方安安靜靜的等他。她把自己變得那麼好,只為等他去疼愛,等他去珍惜。
果然如她所說,有一個人時時刻刻的牽掛著自己的感覺,是那麼的美妙。
封印放輕腳步來到她身後驀地捂住她的嘴把她拖進樹蔭光線昏暗的地方才松開手,圈著她的腰用力的抱著。「警覺性這麼低,被襲擊了也不知道反抗?」
雷韻程覆上他的手,向後自然的靠進他懷里。「除了你誰能這麼大膽對我圖謀不軌?」
「說不定是陸敘呢?」
封印話剛出口就後悔了,更用力的抱緊她。「對不起。」
雷韻程沉默片刻,轉過身來窩在他胸前。「是我沒有保護好自己。」
封印剛要開口安慰她,卻忽的被她咬了一口。「也要怪你總做些刺激我的事,以為我金剛不壞之身啊,知不知道我也是個內心柔弱的姑娘家!比我大那麼多都不知道對我好一點,就知道欺負我,我會疼也會哭的!」
封印忍俊不禁,低低的笑起來,揉揉她的小臉蛋。「好姑娘,哥哥以後會疼你,再不欺負你了。」
雷韻程委屈的撅起小嘴,「哼,男人心海底針。」
封印忽然悶哼一聲,彎身捂住胸口,痛苦不已,雷韻程一下子緊張的臉色都變了。「你怎麼了!哪里不舒服?」
「這里。」封印抬起頭,兩只手放在胸口處,做捧心狀。「給你。」
「給我什麼?」
「我的心。」封印彎起眉眼,狡黠的笑。「看沒看見上面寫著三個字——鋼、牙、妹。」
「……」雷韻程愣了一下,蹙起眉尖,咬唇盯著他看。
「不要啊?」
封印看她沒反應,故作失落,做出把心放回去的動作,卻被雷韻程攥住手腕。「給我了就是我的,誰讓你收回去的!」
她這麼說著,喉嚨驀地哽住。封印低頭在她光潔的額上親了一下,輕聲的哄。「是你的,只要我有的東西,只要我能給你的東西都是你的。乖,別哭了啊,讓人看見我這臉可沒地方放了。」
「你才哭了呢!」雷韻程抹著眼楮死不承認,「我是被你的肉麻感動了一下下!你才哭了呢!」
「我哭了我哭了。」封印抬起她的下巴,指月復拭去她眼角的點點濕潤,微微的嘆氣。「有件事情我得和你坦白,以後封氏的一切都沒我的份。」
「因為你選擇參軍麼?封叔叔是你後爹?」雷韻程不時抽噎著,眼楮眨啊眨的。
封印刮刮她的小鼻尖,「他要不是我親爹,那說不定咱倆就是親兄妹了。」
雷韻程立即怒目冷對。「喂!再拿我爸打岔信不信我揍你?」
「好好好,你這丫頭真是越來越凶悍了。」封印搖頭,繼續剛才的話題。「程程,我一窮二白的,封家的一切都和我沒關系,你怕不怕跟我吃苦?」
「會有在航校的時候苦嗎?」
「那到不會,只是我沒有了封氏繼承人的光環,我只是個普通的軍人。」封印把她輕攬入懷,啄吻著她的短發。
雷韻程吸吸鼻子,「沒關系,我爸是親爸,很疼我的,肯定給我很多很多嫁妝,足夠我們倆和我們的寶寶吃一輩子的。」
「……」
「……」
「程程,你剛才……說什麼?」封印忍著笑意反問,把她藏起來的小腦袋從懷里挖出來。
雷韻程滿臉通紅,「沒,我什麼都沒說,很晚了,我要回去睡覺了,你也早點回去,晚安。」
不等他再說什麼,雷韻程一溜煙似的跑掉了。
封印站在原地,雙手插在褲兜里,遙遙的注視著那個越跑越遠的人影,唇邊勾起一抹柔柔的弧度。
早知道她不可能會在乎那些,只是為了解開心中的一個結罷了。每個人的愛情是不一樣的,並不是每個女人都如夏炎涼對他那般現實……或許,她對他的根本就不算愛。
現在回想從兒時開始有她參與的那些生活的點點滴滴,驀然覺得有些後悔。為什麼沒有早點注意到她的好,早點發覺她的心思,更甚者,為什麼不晚一點出生,那樣他便不會遇到夏炎涼,不會有現在的許許多多,他可以把自己最初最完整的一份感情完全的給雷韻程一個人,從一開始就會像她愛他一般的,與她相愛。
我們倆,我們的寶寶……
封印細細琢磨著這幾個字眼,腦海里竟然憑空勾勒出一幅並不清晰卻讓他會不自覺的發笑的畫面。
那麼溫暖的,那麼幸福的。
……
兩人的關系越來越如膠似漆,有戰友說封印的命太好,身邊放著這麼一個俏丫頭讓人嫉妒。封印大方承認,搞的雷韻程倒是越發的害羞。連他們走在一起都會有熟識的人投來曖昧的眼神,好像他們剛做了什麼見不得人的勾當似的。然而她的心里卻還是美滋滋的享受著,人家知道他們的戀愛關系,這一點光用想的她就覺得幸福不已。
穆鋒對此很是詫異。「我說封大隊,你不是拿小雷當妹子麼,怎麼忽然就變成情侶了?」
封印不免自得,「他們說的,命好,就有這麼個姑娘天生是為了等我的。」他眨眨眼,「等我對她好。」
他說這話的時候輕飄飄的看了看陸敘,陸敘冷眼看著這一切,嘴角噙著抹笑意。「我該說替你們高興嗎?」
「謝謝。」
「不用客氣。」陸敘垂下眸子,將一片寒意籠罩。
穆鋒搖頭咂模著自言自語,沒想到這小子把雷韻程看的這麼緊還真是為了自己吃。
伍政委拂袖而去,戀愛自由,他沒權干涉封印和誰在一起,原來是他搞錯了,原來是自己外甥女的是一廂情願。
向北寧說,現在的一切都正如他早預料到的那樣,封印和雷韻程最終會走到一起,就像注定的,所以他早早扼殺了自己的感情。
陸敘沒言聲,但他承認向北寧是個聰明人,而真正的傻子是像自己這樣的……
陸敘最後一個走出作戰室,來到操場,雷韻程正在打球,他下意識的停下腳步。
旁邊的人見了沖著雷韻程努努下巴。「陸大隊找你?」
雷韻程回頭果然看到立于場外的陸敘,她拿過毛巾擦著汗氣喘吁吁的跑過去。「陸大隊,找我?」
她額前的發絲被汗水浸濕,沾在皮膚上,面色紅潤,眼神無波。
陸敘的手在褲兜里攥了攥,忍住想要踫觸她的沖動。
永遠都是這樣,她看他的眼神,和看封印的眼神,永遠都是這樣。要麼厭惡,要麼冷漠,要麼連一絲波紋都沒有。
他內心里忽然涌起巨大的恨意,盯著她,仿佛過了一個世紀。「把衣服穿上,跟我去個地方,有事。」
「是。」雷韻程不疑有他,收好球拍,拿過外套跟在他身後。
越來越遠離人群,一直沉默不言的陸敘讓雷韻程警覺心起。他的步子變得越來越緩慢,慢的像是在散步。雷韻程跟在他身後,忍不住開口。「陸大隊,是有什麼事情?」
陸敘沒回頭。「如果我說不是公事,你會不會掉頭就走。」
雷韻程倏地停住腳步,陸敘也停下,轉過身,摘下軍帽,擦了擦帽徽,淡淡的動動唇。「確實不是公事,是私事。」
雷韻程沒什麼表情的站了一會兒。「那我回去了。」
在她轉身之際,陸敘嘲諷的輕笑起來。「還不足三十秒,知道你是一個多麼冷酷殘忍的女人嗎?是不是你對我的耐心連一分鐘都沒有?」
雷韻程邁開的腳頓了頓,抿抿嘴角。「不是,我們本可以不用這樣的。」
「就是因為那一晚麼?」陸敘自後悄然靠近她,在她有所動作之前猛然圈住她的身子,低下頭搭上她的肩。他用力,制止住她的所有反抗。「能不能告訴我該用什麼辦法才能讓你多看我一會兒。」
「放開!」雷韻程繃著身子厲聲低斥。「你能不能別做一個十足的壞蛋?」
「用什麼辦法才能讓你愛的人是我……」她的話和她的掙扎陸敘置若罔聞,只在她耳邊呢喃般的低語。
「不可能。」雷韻程偏開頭躲著他的唇,他身上散發出來的孤獨讓她感覺那麼熟悉,熟悉到令她心酸。
她定了定心神,慢慢的放棄掙扎。「陸敘,放開我,這樣做沒有任何意義,不會給你帶來任何東西,只會讓我更加討厭你。」
陸敘沒有去強行吻她,只是這樣又抱了一會兒才緩緩的松開手,然後閉上眼楮等著挨她的巴掌。
然而雷韻程卻遲遲沒有動手。「我一直相信,有些人是注定會在一起的,就如有些人注定不能在一起一樣。陸敘,我謝謝你的感情,你說的對,我其實是怕你,我們太像,如果我等到了封印的回應,是否代表著有一天我會像你所說的那樣來到你身邊。」
陸敘睜開眼楮,眸中有某些興奮的光芒閃爍。雷韻程沒去直視他的眼。「可是我了解自己,我愛封印,愛到永遠不會退而求其次,更或者,你就甘願做別人的‘其次’?」
……
陸敘退了半步,嘴邊牽出苦澀。
……
原定飛拂曉那天天氣不太好,副團長建議改日,穆鋒沉吟片刻,決定按原計劃飛。「如果戰爭來了,敵人不會因為天氣情況就不打仗了,訓練也要從實戰的角度出發,各個大隊下去做準備,我親自帶飛。」
「是!」三個大隊長齊齊立正,各自回到列隊前吩咐大家上空勤車去外場。
車上,雷韻程趴在封印的椅背上悄聲問,「這天氣還飛呀?」
「服從命令。」
「是。」雷韻程安心坐回去,抬頭看著車窗外黑漆漆的天撇撇嘴。
到了外場所有人都下了車,陸敘卻還坐在那里,目光定定的落在窗外的某一處。
「陸大隊?」封印站在車門處叫了他一聲才喚回他的注意力。
陸敘如夢初醒般反射性站起來,頭盔啪的砸落在地,發出刺耳嘈雜的響聲。
封印彎身撿起頭盔遞給他,壓低聲音。「陸敘你沒事?」
陸敘搖頭,短促的吐了口氣,捏了捏眉間。「好的不能再好了。」
停機坪,機務已經把飛機上的罩子撤下,起飛前的各項準備已經檢查完畢,就等著飛行員的到來。
團長穆鋒簡明扼要的說了幾句,下令登機。封印走到雷韻程跟前,「自己當心點。」
「嗯,你也是。」
雷韻程抻抻身上的飛行服,和紀易交接飛機。
「機長同志,您的飛機已準備完畢,請接收。」
「接收。」
「是。」
雷韻程坐進駕駛艙,紀易把頭盔和氧氣罩遞給她。「天氣不好,小心點。」
「放心。」雷韻程關上座艙蓋,戴上頭盔和氧氣罩。
那邊的陸敘站在飛機下抬頭望了望漆黑的夜幕,爬上舷梯。然而鬼使神差的,爬到第二階時竟然踩了個空,險些掉下來。
「機長同志?」機務扶穩他。
「沒事。」陸敘擺擺手,深深的呼吸調整自己。他是職業飛行員,不應該帶著情緒上天,任何事情只要在坐進駕駛艙的剎那都要拋諸腦後。
陸敘啟動航電電源,地勤移除輪擋,飛機開著陸燈,滑到待命區,等待起飛指令。
「風向南偏西,風速小于4米/秒,天空多雲轉陰,X號空域有積雲,通報完畢。」
「地面各雷達站報告,飛行走廊內已實行航空管制,空域清爽,通報完畢。」
氣象參謀和雷達參謀通報過之後塔台發來允許起飛的指令,穆鋒是頭機,隨後起飛的是封印的705和雷韻程的706……
上面的天氣果然不太好,雷韻程集中注意力密切注視著艙外與儀表的參數。
封印︰「706,前方暴雷區,東面繞過去。」
「706收到。」雷韻程擺動操縱桿,飛機側身向東飛離危險區域。
航空氣象學指明絕對不允許在暴雷區和積雨雲中飛行,那是歷來被視為空中禁區的地方,閃電對無線電羅盤和通信設備,造成干擾和破壞,雷擊能損傷飛機的蒙皮。
「706,注意飛行姿態。」
「706明白。」
由于氣象條件越來越惡劣,作為今天地面指揮員的副團長命令提前結束訓練,所有飛機依次返場。陸敘做完指定動作,調轉航向返回機場。
黎明前,最黑暗的時候,天空開始下起雨,能見度越來越低。
指揮塔台︰「711,三號跑道降落。」
「711明白。」
他已經飛入機場空域,操縱桿卻忽的鈍了下,緊接著飛機失去動力,高度表開始飛速滾動。
陸敘心一沉,濃眉凝起。「報告01,711發動機停車。」
副團長騰地站起,捏著對講機沉聲命令。「準備場內迫降,檢查儀表報告參數,穩住,嘗試重新點火。」
副指揮員立即下令出救護車消防車。
已經落地的雷韻程和封印與其他隊員正準備返回空勤車,忽然警報聲在整個外場上空拉響,听得人心驚膽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