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房中只有顏如玉和顏老爺兩人,顏老爺將門窗關得密不透風的,然後轉身將顏如玉從頭至尾仔仔細細地端詳了一番,見他清瘦了許多、連眼眶都微微凹陷了下去,忍不住仰頭嚎啕大哭一聲,心痛道︰「我的兒啊,都怪爹不對,這些日子讓你受苦了,爹該死啊……」
顏如玉微笑著抱住顏老爺顫抖的雙肩,輕聲安撫道︰「不怪爹爹的事,孩兒明白爹爹的苦衷,爹爹也是受二爹反復逼迫才會做出將如玉嫁出去這樣的無奈之舉。」
顏如玉的溫順懂事更加讓顏老爺覺得愧疚不已,抽泣了半晌又哭哭啼啼地問︰「容姑娘她為人如何,你們相處得可好?」
「她……」顏如玉頓聲想了想,容四海待他雖遠遠不及爹爹那般疼愛有加,但至少吃住都為他安排得妥妥貼貼的,也算是仁義至盡了。「相處下來,孩兒覺得她其實並不像世人口中那般無恥下流,對孩兒也不錯,所以爹爹不必為孩兒擔心了。」
顏老爺抹了一把淚,道︰「若真如你所言便好了。爹爹曉得讓你嫁給女子毀了你的名聲,讓你受了天大的侮辱,你也是不願意這般的,倘若往後尋得機會與容姑娘和離,爹爹一定會支持你的。」
顏如玉雙眸微濕地點點頭︰「麻煩爹操心了。」
「傻孩子,親人之間哪里有什麼麻煩不麻煩的。」顏老爺破涕為笑地拍了拍顏如玉的肩膀,眼中父愛翻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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顏二爺欲留容四海和顏如玉下來用晚膳,容四海心想顏如玉好不容易回一趟爹家,肯定不舍得這麼早便離開,因而點點頭準備答應顏二爺的挽留,卻聞顏如玉在旁回道︰「孩兒和娘子已約好要去金佛廟上香求簽,倘若用完晚膳才去的話就趕不及了,二爹的好意孩兒只能心領了。」
對于顏如玉的婉言拒絕,顏二爺原本面露不悅,正想開口回話,卻又突然想起什麼好事,當下便變了主意,笑盈盈改口道︰「也好,你倆去金佛廟上完香,順便塞些銀子給德高望重的方丈們,求一樽聖水,喝了好讓我早日抱上大胖孫子,哈哈。」
顏如玉倒沒想到「聖水」這一層上,況且他本就無意要與容四海生兒育女,因而听了顏二爺的提議後只沉默著不答話。
一旁的顏老爺卻若有所思地接過話茬,道︰「如玉與四海乃一男一女,與平常的夫妻有所區別,這聖水……也不知起不起得了作用。」
顏二爺听後瞪了他一眼,道︰「死老頭,說話怎麼這麼不吉利!聖水可是天上菩薩賜予凡間的,孕育著天敵靈氣和精華,大基王朝千萬代子民皆為它所出,咱家如玉和四海將來的孩子自然也不會例外。」
「……」顏二爺嗓門大氣勢足,顏老爺爭不過他,只好默了聲。轉念一想,如玉與四海這對男女夫妻的搭配雖然驚世駭俗了些,但要真能孕兒育女卻也是一件皆大歡喜的好事。只不過在基國,男人與男人,只能生下男童嬰,而女人與女兒也只能生下女嬰,像如玉與四海這般男女交-合卻是史無前例的,嘖嘖嘖,倘若來日真的懷上胎了,也不知會生下個什麼性別的娃子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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乘著驕子前往金佛廟的路上,容四海疑惑地問︰「你們剛剛一直提到‘聖水’這個詞,它是什麼東西?」
「聖水是什麼東西」,這種問題要擱在現代就跟問「蒼井空是男還是女」一樣白痴,也只有十歲以下的純潔娃子才回答不上來。
而容四海這種久經沙場的老將,是絕對不會不知道的,顏如玉只當她是故意裝傻來與他制造話題,因此也愛理不理地裝傻回道︰「我也不知道。」
見顏如玉一副愛理不理的模樣,容四海略有不滿地小聲嘀咕道︰「……你不告訴我,我也能猜到個大概。」
她智商不低,也是個成年人了,從方才顏二爺和顏老爺的對話和表情中自然就隱約猜測到、那叫「聖水」的玩意或許就是幫助這一群基佬繁衍後代的靈丹妙藥。
顏如玉白了容四海一眼,「既然猜到干嘛還來問我?」
「……」容四海噎住。
顏如玉又接著道︰「你不必再裝傻套話了,我知你薄情,不會讓任何人懷上你的子嗣,方才我二爹的話你當耳邊風刮過便是了,不必當真,恰好我也不想與你有太多的牽連。」
容四海連忙搖搖手解釋道︰「不會啊,我挺喜歡小娃子的,很可愛啊。」
顏如玉卻只冷笑不語,未把容四海的話當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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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四海這大財主在清風鎮是有頭有臉的人物,關注她動態的人不分黑白兩道都有很多,有些人在明里,有些人則藏在暗處。這黑白明暗聯合起來,消息傳播得自然靈通快捷。
今個兒,容四海領著完婚不久的顏相公回爹家探親的事早就傳遍了清風鎮每個有人的角落,這老老小小聊起八卦來可沒完沒了。開頭的一個說「顏二爺為人刁鑽刻薄,肯定不給兒媳婦好臉色看!」一個說「呸,那顏二爺最是見錢眼開,如今巴上了容四海這財主兒媳婦,恨不得天天黏在後頭呢,怎麼會不給她好臉色。」另一個也附和道︰「我表哥在容府里當家丁,打听到不少小道消息。據說顏如玉與容四海並不是兩情相悅的,是顏二爺那勢利眼為了巴結容四海才逼著顏如玉嫁過去的,顏如玉萬萬不願意,後來還以死相抗,撞過一回柱子呢!」
緊接著便是千萬個好奇的聲音鼎沸般響起,「什麼?真有此事?」
「可不可信啊?顏二爺也太可惡了,怎能拿把顏美人的婚事當作兒戲對待!」
「原來此事真有蹊蹺,我就說顏美人何等天香國色,怎會愛上容四海如此卑鄙下流的奸商呢。」
「唉,紅顏薄命啊,顏如玉的命運真淒慘。」
「容四海真是無恥到一個人神共憤的境界了!這麼討厭的家伙要是哪一天黏上我可如何是好。」
「姑娘不必擔這個心,你是安全的,容四海只喜歡男人。」
………
後來,又不知從哪傳來消息,說容四海領著顏如玉離開顏家後,又上轎往南行,是準備上金佛廟求簽去的呢!
金佛廟的雲天方丈收到消息後如負重任,立刻號召來全廟的和尚們,拿起掃帚簸箕,清理干淨寺廟內各個角落,準備迎接容香主的大駕光臨。
和尚們各個四肢發達、血氣方剛,做起活來很有干勁,唯獨一個法號為慧空的小和尚依舊悠哉悠哉的模樣,晃著一顆圓腦袋在後花林里搖蕩。
他的師兄慧心急急忙忙地跑過來,彈指在他光亮的腦袋上「 」了一下,催促道︰「師弟,你呆在這花林里做什麼,還不趕緊跟我去前邊掃蜘蛛網!」尾音未落,就先往慧空手里塞了個大掃帚。
慧空笑得很是得意,道︰「師兄,你當真覺得容香主來咱們廟是為了上香求簽?」
慧心為人較為憨實,道︰「我怎麼知道這個,總之雲天方丈指喚我做什麼我就做什麼,現在掃蜘蛛網才是緊要的事!」
慧空恨鐵不成鋼地嘆了口氣,拍拍慧心的肩旁,道︰「得得得,我與你講實話。容香主平日里從不涉足金佛廟,這次好不容易來一次,自然不會是真心來上香拜佛的。」
「……你這話是什麼意思,來金佛廟不燒香拜佛還能做什麼?」慧心的反應仍舊慢半拍。
「她是來行樂的。」慧空朝著那邊溫泉池的方向努了努嘴,道︰「昨日容香主的相公,顏如玉遣人來訂了一個附溫泉的廂房,我原本沒多想,未料今日兩夫妻竟然一齊來了,嘖嘖嘖,我看他們才不是為了燒香拜佛,只是來洗鴛-鴦浴的。」
「……所以?」慧心似乎漸漸有些開竅了。
「所以容香主根本就不在意寺廟打掃得干不干淨,她在意的是溫泉池里玩得開不開心。」
慧心一掃把往慧空頭上拍去,斥道︰「玩得開不開心也是人家倆夫妻的事,你能插手什麼?」
慧空從褂子里掏出一個精致的小瓷瓶,賊兮兮地笑道︰「我就幫他倆助助興唄,這藥……」
話還沒說完,花叢後邊突然冒出一人影,差點沒把慧空嚇暈過去。
待認清這人是往日常來的思施主後,慧空方松了一口氣,拍拍胸口道︰「思施主走路怎的沒有聲音,險些嚇到我了。」
思無邪翩然一笑,道︰「遠遠的就看你倆聊什麼聊得津津有味,所以故意放輕腳步過來嚇唬你們。」
听這話的意思,思無邪似乎沒听到方才他與師兄的對話,慧空便放下心來,引開話題問︰「思施主平素不是只燒柱香便離開的麼,今個兒是什麼風把您吹到後花林里來了?」
「近日煩心事比較多,因而听朋友的勸言,來後花林泡泡溫泉,望能消除煩惱。」
「噢,原來如此。」慧空若有所思地點點頭,道︰「那思施主可有訂房?貧僧為你引路。」
思無邪將一塊刻有金字的紅木牌遞給慧空,道︰「訂了,是青竹房。」
慧空打發慧心回廟里繼續掃蜘蛛網,自個兒則領著思無邪往溫泉池走去。待兩人立足于青竹房前,慧空才恍然發現旁邊緊挨著這廂的恰好正是牡丹房,也就是昨日顏如玉遣人訂下的房間。因為顏如玉和容四海還沒駕到,現在暫時還是間空房。
只不過到了夜深時刻,隔房兩夫妻開始鴛-鴦戲水、耳鬢廝磨,發出的響聲肯定撩-人無比。溫泉池的隔音效果較差,思無邪這一廂听到了該如何靜下心來沉浸溫泉呢?慧空不禁有些同情思無邪,唉唉唉,恐怕他這趟溫泉游將不盡完美了。
思無邪見慧空神情有些異常,不由問道︰「怎麼了,嘆氣做什麼?」
慧空搖搖頭,並不打算說實話,湊到思無邪耳邊小聲道︰「思施主,今夜牡丹房要大裝修,可能會有些吵鬧,但無論听到什麼響聲,施主都千萬別去張望,免得染上灰塵了。」
「噢,好。」思無邪微微一笑,將慧空的話記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