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考結束了，緊隨其後的是重新安排座位。」少年咬了咬嘴唇，「前些天，謝謝你了。」
「嗯？」素素蹙了眉頭，腦袋沒反應。
他緩緩轉身，朝樓梯口的方向走去。
素素追上幾步，她並沒有多想，也並不記得，「你謝我什麼……」
「謝謝你這些天，特地幫我熱午飯。」他的語氣平靜，素素早已把每天替他熱午飯當成習以為常的事情，卻沒想過他會忽然為此道謝，「所以我想以後，就不麻煩你了。」
素素比吞下一盒別針還難受。原來楊笑凡是想要說這個，素素死死地希望他仍然願意接受她替他去學校食堂熱午飯，那種卑微的願望，就像是希望他們之間的距離可以被忽視，這樣的友情，姑且叫做友情的東西，不會就這樣消失。
「嗯。」素素應答著。她的心已經跟著變成一塊沉到海底的石頭。
「為什麼，今天還是選擇了那個位置？我听他們說，你總是坐在那兒，以前也一直是一個人，你的成績應該可以選擇一個更靠前的位置的。」他說話的語氣很認真，還從來沒有人對素素挑選座位產生過好奇，素素不知道那樣的理由該如何說出口，本來即使是要好的朋友，有些話也難以啟齒，何況是現在她面前這個不知道要怎麼定義的少年。
「和你沒關系……」素素的表情頓時陰沉下去。
「……哦，好吧……我知道了。」他思索了半響，回過頭看著她說，「不想說的話，可以不說的。」
素素緩緩抬起頭，整顆心就這樣被打撈了起來，被一陣陣風吹得涼颼颼的。
「我，一個人，那里……」
她有些語無倫次，听起來像個演戲蹩腳的小丑。
「一個人，嗎？」少年淺淺重復道，完全沒有要取消的意思，他很溫和地接著說，「不會，覺得累嗎？他們說你在學校里總是一個人，你有沒有好朋友？」
素素垂下頭沒有回答，停在了樓梯口，她只覺得鼻子酸酸的。少年隨她站住，很耐心地等著她。
「一起……」。
「嗯？」楊笑凡望著素素眨眨眼楮，沒有听清她的回應。
「一起回去。」她揚起臉望著楊笑凡，少年微笑著，素素發覺，他笑的時候，臉頰真的有兩個淺淺的酒窩，非常可愛。
他們站上了公車站，素素低著頭，看到少年赤腳穿著的拖鞋，掩在稍長的運動褲下面，他的腳，骨骼其實很好看，腳趾修長也很整齊，只是冬天已經臨得近了，他的雙腳凍得有點發青，素素記得以前不知道在哪里看到的，說人的腳離心髒最遠，所以其實很怕冷。她觀察得太細致，看得太入神，以致楊笑凡回頭的時候，她都沒有發現，少年轉過身子，正對著素素，素素看到他的腳趾朝向自己，卻沒來得及轉開視線。
「你在看什麼？」
「唉？」素素一驚，失態地仰起頭看他，然後有些躲躲閃閃起來，她想，總不能大喇喇地跟楊笑凡說她是在看他的腳吧，正猶豫著要說什麼的時候，卻听到少年淺淺略帶笑意的嗓音︰
「我的腳也沒什麼好看的吧~」
「哪有呀？」她本能的喊，喊完就後悔了，什麼叫「哪有」啊，她尷尬的盯著地面，這是個有歧義的回答吧，無論是對于「看他的腳」還是「他的腳很好看」都不是個好回答，素素望著自己的帆布鞋尖，「也，挺好看的……」
少年努力壓抑著的笑意，最後還是低低地發出了聲，素素被笑得更不知該說些什麼，他看著她好久都還喘不過氣。
「別笑了，有什麼好笑的？！」素素惱了，臉頰飛起兩片紅暈。
上下學上下班高峰期的公車，擠得讓人毛骨悚然，因為素素和楊笑凡在學校逗留的關系，公車顯得比平時還要擁擠。楊笑凡回身看到緩緩停在他倆面前的公車，臉上的笑意漸漸抽去了力量，一雙眉又緩緩鎖了起來。素素有些疑惑地望著他，但很快就明白過來，想起那次在擁擠的車站，楊笑凡退出人群的樣子︰
「要不，我們等下一輛吧……」
「那怎麼行，你要是回家晚了，家人會擔心吧？」少年毫不猶豫開口說道，「你先上車，我可以再等，女孩子不能回家太晚的。」素素使勁搖了搖頭︰
「說好一起走的。」少年從那個角度看不到素素的臉，只看到她的頭頂，腦袋搖得跟撥浪鼓似的，煞是可愛。
「喂！你們兩個上車嗎？！」司機有些不耐煩地沖車站上的兩個人喊道。
「我們上的！！」素素伸手推了一下少年的腰，「快點上車！」可是他還有點猶豫，素素干脆不由分說將他整個人推了過去。楊笑凡的臉上還有沒散盡的憂心，可是已經到了這個時候，也不得不往公車上擠了。他感覺得到女孩的手在他身後推著，借著小小的力道。司機匆匆看了他們一眼。
素素掏出口袋里的公交卡刷了上去，司機盯著楊笑凡半天，「你也快點！」少年很冷靜，只猶豫了一瞬，果斷回頭望著素素︰
「我的公交卡掛在脖子上，幫我刷一下。」素素伸手翻開他的衣領，看到他漂亮的鎖骨上貼著一根透明的塑料帶子，她微微踮腳，從他的脖子上繞下來，卻意外發覺他脖子上還掛有別的東西，大概是玉飾一類的，素素熟悉那種紅色的細繩，並沒有去一探究竟。
素素不知道楊笑凡平時自己是怎麼乘的公交，也不知道他每次怎麼刷卡，她是因為今次幫他刷卡，才發覺公車上的讀卡機位置很高，以前，她以為楊笑凡是把卡放在包里，只要側個身什麼的就能刷卡，可是……
雖然與楊笑凡同學有一段日子了，似乎他都沒有機會當過她的面刷卡。她有點想問，猶豫了一下又沒有開口。因為車子開動，素素明顯感覺到少年無法維持平衡的身體隨著慣性倒向一邊。
「哎！」素素驚恐地喊道，周圍的人投來好奇的目光，素素的一只手緊緊攥著車上的一個吊環，另一只手則緊緊環抱著少年的腰。為了維持兩個人的平衡，素素覺得自己的手臂被拉的生疼。等她反應過來的時候，少年的喘息聲那麼明顯，他似乎也嚇壞了。
「對不起……」素素被這一聲道歉弄得慌了神，她不知道該不該把攬在少年腰上的右手收回來，若不是旁邊一位坐在老弱病殘孕專座上的阿婆發覺一些端倪，站起身讓出座位，他們都不知道該如何打破這尷尬和僵持。
「婆婆，對不起……」素素听到他跟那位給他讓位的婆婆道歉。她在他的眼底發覺一抹屈辱，那是她第一次知道，其實在他心里，他有多介意帶給別人麻煩。
「真的非常，謝謝您。」楊笑凡欠著身子道謝，那位婆婆露出疼惜的表情，「孩子，道什麼謝啊，這是……」
他自始至終，再沒有看過車上的任何一個人，包括素素在內，他甚至都沒有抬眼看看那位給他讓座的婆婆。素素站在婆婆的身側，偶爾剎車或加速，她就伸手扶一把。好像只有這樣做，才能讓楊笑凡的心里好過些。
素素盯著窗外，發覺自己的目的地快到了，這才伸手拍了他的肩︰
「那個，你的公交卡。」少年明顯有些疲憊地緩慢側過頭望著素素︰
「放我包里吧……」素素在車上擁擠而又熱烘烘的身體里穿梭靠近，然後彎下腰，將那張卡塞進他的包，車上搖晃得，還擁擠不堪，試了好幾次，她都沒法幫楊笑凡拉好包上的拉鏈，動作遲緩又笨拙，好幾頭，頭頂還撞上了楊笑凡的下巴。
到站，下車，素素回過頭，看到車窗里的少年，她便沖他揮揮手道別。
少年微微點了下頭，便垂下了眼簾，過了好久，素素才想起，他沒手臂，只是揮手告別這樣的事情，也是做不了的，心就跟著有些酸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