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素用右手把飯盒拽到可及的位置，才發覺它還散發著溫暖的氣息，就越發想哭，她沒辦法想象楊笑凡是怎樣去食堂，幫她用微波爐熱飯，高一新生剛入校，他本來就已經很引人注目，課間還去食堂，在那麼多人的面前，被大家注視，不管怎樣，心里都會很難受。
「吱」得一聲，門被推開，是醫生，他手里拿著幾樣藥，然後放回架子上。見素素已經醒過來，才回頭看著她︰
「感覺怎麼樣？」
「挺好的。」素素回答的心不在焉。
「你現在吃點什麼，再不吃東西，胃要受不了了，楊笑凡特意囑咐我別給你右手打點滴，就是因為想讓你盡早吃東西呀。」素素這才注意到，針的確是插在左手的，明明以她躺著的位置，這麼扎針很不方便的。
她坐起來，打開飯盒。是楊笑凡做得菜，味道比起素素平時叫得外賣，淡許多，很適口，雖然因為已經熱過的，口感不大好，但是對于素素而言，這幾天都沒有吃過這麼好的一頓飯了。
吃過東西，打完點滴，整個人都精神了許多，素素告別醫生，趕緊跑了趟廁所，在水房里洗了楊笑凡的飯盒跟餐具，然後才走了出去，不偏不巧，在廁所門口遇見了楊笑凡和魏小軍，素素本想點頭致意就回去的，卻見魏小軍那家伙大步走過來，沖她揮揮手。
「打完點滴了嗎？」
「嗯。」他低頭看到素素手里的飯盒，不免有些好笑。
「喂，有你這樣的啊，到廁所來洗碗啊！」素素的臉一下紅透了，天哪，魏小軍真是不會說話，這可是楊笑凡的飯盒呢，而且飯盒的主人還站在旁邊。
「那你們過來做什麼？」素素有些氣惱。
「笨，當然是上廁所啊。」魏小軍越發覺得好笑，咧著嘴巴合不攏。素素紅著臉恨不得鑽到地縫里去，魏小軍還在吃吃地笑，他眯著眼楮，「好了，不跟你鬧了，一會兒笑凡要憋不住了~」說完這話，便推了楊笑凡的後背走了。素素呆呆地站著，她沒有看到楊笑凡的神情，更不知道剛剛魏小軍的話意味著什麼。她攥了攥手指，心里被什麼塞得滿滿當當，很難過。
她從沒有問過他在學校除了吃飯還有什麼困難，上廁所也算是嗎……
素素回到教室，把飯盒還回去，猶豫了下，轉身直接去了音樂教室，她投入全部精力拼命彈琴，即使雙手像灌了鉛，也不會停下來。整個下午，素素都泡在音樂教室，直到下午下課的鈴聲響起，她才去食堂解決晚飯。剛回到音樂教室手機鈴聲就響了，她按了接通，听到熟悉的聲音，要不是那語氣的關系，素素差點就以為是楊笑凡了。
「素素，我馬上到你們學校門口，你在哪里？」
「啊？我在學校的音樂教室。」
「什麼音樂教室？」他的聲音清晰了些。(.請記住我)
「哦，就是有鋼琴的教室，可以練琴。」素素誠實地回答。
「我明白了，你現在到門口等我，我很快就到。」他掛了電話。
楊笑塵仍然帶著鴨舌帽，新換的水洗牛仔褲很好看，微微敞開的衣領，露出他結實的胸膛。
「帶我去你們學校音樂教室。」絲毫沒有要商量的意思。素素有些沒反應過來，疑惑開口︰
「音樂教室？」
「是啊，去那里彈琴。」
「啊？！」
「愣著做什麼？帶路。」他用眼神示意了一下，素素這才轉過身，帶他去。腳底的路忽然如同施了魔法般，同她第一次與楊笑凡見面時的畫面重合，他也是這樣，不緊不慢跟著她，那個不卑不亢的少年，那個語氣溫暖柔軟的少年。
來到音樂教室，素素輕車熟路打開門，領著他進去，楊笑塵也毫不客氣，他沖著鋼琴走去，就在他打算坐下來的時候，被窗台上的樂譜吸引了目光。他拿過那本樂譜翻看著，忽然停在了某一頁。素素關好門，恰好看到他怔怔的模樣。
「你在看什麼？」她疑惑，走近他才發覺，是那本小時候的樂譜，他的目光就停留在《獻給愛麗絲》。
「怎麼了？」
「你還留著這個啊？」素素揚起唇角，有些自豪地笑了。
「當然了……」她伸手指著那個標記，「這里還有你加上去的音符呢！」
「這不是我寫的……」他哼了一聲，順手把那本樂譜仍在窗台上。
「哎？」素素有些不解。
「這書本來是我弟的。」素素啞口無言，楊笑塵只是淡淡地抬起頭，「你知道當時這本書我們分別有一本，媽媽把我弟的書給了你。」
「笑凡不要了嗎？」
「……」他不說話，只是雙手插著口袋，素素這才猛然明白過來，因為那個時候，楊笑凡已經不能彈琴了，所以，梅老師就把原本屬于他的書給了恰好拜師的素素。
「我還一直以為，是你在我不知道的什麼時候，加上了音符……」
「我從來不會在書上作標記。」楊笑塵淡淡地說，然後坐在琴凳上，素素還有個疑問︰
「可是當時梅老師不是還為了書是盜版的事情，和書店老板吵過架的嗎？」
「有這回事？」楊笑塵蹙蹙眉頭，似乎毫無印象，「不可能，這本書不是在鎮上買的，是在這里，媽媽要找書店老板，也是該在這兒，怎麼會讓你看到？何況你拿到這本書的時候，已經是買下這本書幾年後的事情，她不可能再去找什麼書店老板。」
「可是當時梅老師和那個男人拉扯的時候，千真萬確是這麼跟我解釋……」等等，素素的心忽然敞亮起來，那個男人的臉孔在她的心里漸漸敞亮起來，不會錯的，那個男人，是楊笑凡的父親啊，當時他們拉扯，是為了別的事情！梅老師騙了她！
「那個人，是伯父啊……」素素的眼楮有些直，她望著窗玻璃上映照的自己的影像，心里涼涼的。楊笑塵蹙蹙眉頭︰
「什麼伯父？」
「是你父親。那時候，我看到的是梅老師跟伯父在吵架。」楊笑塵眯起了眼楮，像是想起了什麼，但卻沒有跟素素解釋，轉移了話題。
「你今天都練了哪些曲子？」
「啊，這些。」素素拿起樂譜，一一指給他看。
「我先彈一遍，然後你再彈給我听。」
「哈啊？！」
「有什麼問題？」他抬起頭看著素素，素素張張嘴巴，沒出聲，搖了搖頭。他開始彈奏素素練習一整天的樂曲，他的琴聲與素素的相比較，太成熟了，讓他親自做素素的鋼琴老師，都綽綽有余，素素嘟著嘴巴，沮喪極了。越是听他彈下去，她就越發沮喪。
等她坐在鋼琴前面的時候，已經徹底絕望了，加之手指的疲憊，曲子彈得一塌糊涂，彈完以後，她埋著頭都不敢去看他，應該鼻子都氣歪了。
「要我說你什麼好啊……」他的聲音像嘆息，素素抬起頭看著他。他真的徹底失望了。
「我會努力，真的。」
「沒什麼……」他的聲音有些淡，好像在想事情。過了一會兒才回過頭，「你繼續練琴。」
「哦。」素素不敢懈怠，雖然很累很累了，還是開始了枯燥的練習，他似乎早就熟悉了這種練習的琴聲，在素素出現問題的時候，就會直接指出來，語氣嚴厲，素素被他數落得都抬不起頭了。
時間往往在這種時候過得最快，可是這一晚的練習，進步到底有多少，素素不敢說，但距離小師兄的要求，還差得很遠是真的。
「不行，這樣的水平根本不行。」楊笑塵蹙著眉站在素素的身後。素素終于支撐不住，她額頭抵著鋼琴蓋。
「怎麼辦啊……」她直起身，「我回家後繼續練習。」可是楊笑塵的表情忽然變了，過了許久，才終于皺緊眉頭︰
「你脖子上的，是哪來的？」素素一愣，低下頭，才發覺，剛剛的彎腰動作，讓藏在衣領里的楊笑凡的掛墜滑了出來。
「啊……這個……」她模了模掛墜熟悉的輪廓，「是笑凡送我的……」她居然忘記了把這個還給他。
「他送你的？」他的表情有些蒼白，「你知不知道這個很重要？」
「什麼？」素素小心地問他，從認識他的時候開始，還從沒有見過他露出這樣的表情。他從衣領里拿出掛墜，抬頭望著素素︰
「我和弟弟記事起就戴在身上了……」他垂下眼簾。
「這麼久……」素素回憶起當日楊笑凡的話，蹙起眉頭，「他說，這個已經沒有什麼意義了……」
「我們是雙胞胎，為了分得清我們，媽媽給我們這個。」楊笑塵的聲音一點一點淹沒在了這涼涼的夜色里。
「難怪，他要說已經沒有意義了……」素素終于明白了他的意思，原來他所謂的沒意義是這麼殘酷的一件事情，因為現在，不論是誰，都不可能再分不清他們兩兄弟，雖然他們依然相像，幾乎分不出彼此，可是，殘疾的，卻只有楊笑凡一個而已。因為那次意外，他們的命運截然不同。
「把掛墜給我……」楊笑塵的聲音有些顫抖，他瞪著素素，那眼生冷若冰霜。
「哎？」
「給我啊！！」他粗暴地晃著素素的肩膀，眼里是掩飾不了的痛苦從某個掩護極好的缺口溢了出來，素素看著他的模樣，驚訝地眨眨眼楮。
「我求求你，好不好？我求求你把它給我……」素素笨手笨腳解下掛墜，楊笑塵攥著它便沖出來音樂教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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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說︰好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