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一個晚上。
這夜似乎很冷。
清冷的月光灑下大地,是那麼幽黯,銀河的繁星也越發燦爛起來。茂密無邊的草叢里,此唱彼應地響著不知名的蟲子的唧令聲,夜鳥也偶然加上幾聲伴奏,像斷斷續續的交響曲。
不知名的樹木在路邊靜靜地垂著枝條,不知名的蔭影籠罩著蜿蜒的野草叢叢小路。
如此寧靜的夜晚,這里卻顯得如此格外地不寧靜!
彼此起伏的槍聲,在劃破夜空之後,愕然而止。
靜,甚至靜得可怕。
只能听見自己心跳以及喘息的聲響……
她緊握手中的手機,月光照在銀白色的機殼上,更有一種凌厲的寒意,冰冷如她的眼神。另一縴手則被另外一位女生緊緊地握著,即使是在如此危險地步,這位女生的手依然有力而溫柔。
兩人不是誰,正是謝姳跟叮叮!
她們穿過叢林,在夜中並肩而行。心里都默念著只要在天亮前,穿過「組織」這該死的最後勢力範圍。她們便能逃離!擺月兌那一大群殺千刀的混蛋的追殺。
為什麼要逃?不逃行嗎?可以!
但是她們都知道,現在並不是跟他們正面沖突的時候。畢竟人手還不夠!而從「大本營」盜取出芯片,鑰匙開關以及裝置的資料,那可不是每一個人都能做到的。可是,她們非做不可!
並且,她們一定要活著出去。
只要穿過這片樹林,他們便鞭長莫及了。她們就能得到她們真正想要的!
「大小姐,」謝姳咬著牙,模模口袋的光盤,「我答應過要為你付出我的所有,我一定要把你從這兒帶出去!把資料送回文立和智宸那邊。相信我,我會讓你再次綻放出以前的笑容!」
「小姳……」叮叮抿著唇,欲言又止,「謝謝你,但是……」
「沒有但是!」
月光透過疏疏密密的樹葉,漏下一條條被切割的光線。疾跑中,謝姳看得見叮叮緊皺的秀眉,感受得到她略微急促的呼吸,也聞得她若有若無,淡淡的成熟體香。
「我們這麼做,到底是對還是錯?」
事到如今,叮叮很意外自己竟然帶著前所未有的猶豫感。因為她真的迷茫了,還是絕無僅有的一次。
然而,這已經是只差那麼一點點了……她絕對不能放棄!叮叮的心充滿了不甘。
謝姳一听叮叮說的話,眼神一下子變了。堅定的冷眸中悲喜交加,但更多的是憤怒。她知道,盡管大小姐就在自己身邊,而她表面上也一直很堅強。可謝姳更明白叮叮的內心其實比誰都需要照顧與保護!她要帶著她,從這里闖出去,用自己的一生來保護她,給她自己所有的一切!
也是,回答老爺臨終前所托的最好答案!
「對!」她只說了一個字,語氣斬釘截鐵。
「可是……」
「沒有可是,」謝姳打斷了叮叮,機械性地重復起她之前說過的話,「您不是說過這手機里面裝置了什麼嗎?里面會產生靜電磁場,會刺激腦部神經的嗎?好的話,甚至還能治病的嗎?」
「說是這麼說,」叮叮搖了搖頭,「問題是我不知道我的推論對不對,畢竟我們現在做的並不是治病這麼簡單,」她頓上一下,似乎在思考,「而且我也沒听教授說過這可不可以……」
「可不可以讓人起死回生是!」
叮叮瞬間愕住!
「他們有他們的用途,我們有我們的打算,反正我覺得原理是一樣的。只要我們能從這里出去!一切都變得可以!」謝姳堅定地看著叮叮,「相信自己想的!我們並沒有錯。本來是河水不犯井水的,只可惜他們卻想據為己有。絕對不能讓他們得逞!」
她說完便瞬間警惕起來,似乎有什麼已經追上了!
良久的沉默……
「嗯!」叮叮苦笑,握得手中的手機更緊了,「我有一個朋友。在看見他失去親人時,我的心真的好痛好痛。知道了海哥跟振華也遇害時,我更……要是教授之前說的是真的話!那麼,這也許真的能讓父……」
謝姳充滿不屑,冷冷地說道,「除了老爺,他們全都死有余辜!」
叮叮無話可接,畢竟謝姳是什麼性格她最清楚不過。(.請記住我)可叮叮也好久沒有看見過她如此激動的了,看來這事情她真的很緊張。
「噓!!」
謝姳如飛般的腳步突然停下。叮叮也立即跟著停下,警覺地問一句,「怎麼了?」
話音未落,再次幾聲劃破天際的聲響。一排子彈便從密林深處疾射而來!那是帶著在月光下閃著火光的無情射擊!讓人完完全全反應不過來。
謝姳雙眼一睜,瞳孔猛然收縮!
瞬間撲倒叮叮往旁邊草叢一打滾,眼明手快地竟躲開了這突如其來的襲擊。緊接著她手中的銀鷹掄起一道弧光,扣動機板,「呯呯呯」幾聲,電光火石過後密林深處卻了無聲息!
這是出乎她意料之外的!她怎麼也想不到自己竟然會射偏了。不!準確來說是方向判斷錯誤,因為那邊根本就沒有人!
「什麼方向射來的?」叮叮撥開臉前的雜草,臉色凝重地問道。
謝姳見狀,立馬趴下,「不知道,我看得不是很清楚。不過放心,我能應付!」
叮叮並沒有因為謝姳的安慰而有所放松,反而更加憂心忡忡。因為她知道,在這僅有月光而沒有夜視鏡的情況下,謝姳的眼楮根本判斷不出她們的方位!
加以又是在雜草叢生的密林當中,要準確命中目標那更是難上加難了。
「小姳,你不同小梓。不能單靠感覺命中目標,事到如今我們只能繼續撤退!」叮叮牽起謝姳的手,果斷地下決定,「要是對方有我們沒有的夜視鏡,在這黑暗的環境下也能看清楚我們的話,那麼我們躲在這里也只是坐以待斃而已。」
「這跟坐以待斃沒有關系,她們有沒有夜視鏡也是一樣的。起碼,要對付我們也綽綽有余了,」謝姳沒有介意叮叮那無意的調侃,只是嘴角微微上揚。
說起蕭梓,想不到現在徒弟的名號還比師父的還要響了。果然長江後浪推前浪!從青出于藍的角度出發,謝姳甚至很滿意作為現任的「槍擊營」負責人的表現。
如果自己的槍技是接近神的級別,那麼蕭梓的,簡直就是神的級別了。對于這一點,絕對是毋庸置疑的!謝姳現在甚至有點興幸,對手不是她。要不,這下子樂子可就大了。可如今怎麼說也是在面對著自己曾經的部下,哪怕是再冷血的人也不會不為所動的。
「不過大小姐您說得也不無道理。是的。我們還不能死!要死起碼要死得比陳恩海跟楊振華他們更有價值,」謝姳點了點頭,半開玩笑地接上去,「我只是想不到那群死丫頭會這麼拼命,要是真射中我了你說怎麼辦?」
「呸呸呸!好好地說什麼死不死的呀!」叮叮很不高興,剛舒展開來的柳眉立刻又扭成井字,「我們會走出去的!」怔了一下,回想起謝姳剛才一直所做的,她又急了,「唉!!這麼說來,那小姳你剛才為什麼還對槍開回去?!你要是射中了你的……」
叮叮倒吸涼氣一口。
「……」謝姳被她萌到了,只好聳聳肩,「放心,您認為我們會用老家伙那些噪音量又大,準確度又低的槍嗎?」
叮叮懵了一下,「呃,這個……我就不怎麼清楚了呢。」
說認真的,她還真不知道組織里「槍擊營」的詳細情況。只知道這是一個擔任狙擊任務跟遠程處理逃犯的分部。畢竟,這個分部又不是人人都可以進去;就算進去了,里面的人一般也不會隨隨便便說出來。
說起這個分部,叮叮艱難地擠出笑容,脊梁開始慢慢發涼。無論想置誰于死地,只要出得起價錢,那人便必死無疑!這是這個分部的一貫作風。自進去組織擔任父親的職位之後,她便從來沒有懷疑過這群人的辦事能力。只是心里頭一直有個疑惑困擾著她!令她一直壓抑不住,也讓她一直憤憤不平,想要解散這個分部罷了。
那就是,為什麼里面全是跟自己一樣!都是花季少女?!
硬把家族重擔子扛起來的叮叮,她很清楚明白這種感受!
所以她心痛!所以她說不出的心痛!
每次看見她們,她心里頭都會有一種說不出的罪惡感跟內疚感。熾痛得像是在她心房,用燒紅的鐵棒烙上一個火印,每下達一個命令便烙一次!這的確是一種折磨!因為她真的很不願意看到還有其他人跟她一樣!別說孝順父母,這甚至……簡單到,連做一個普普通通的小女人的資格都沒有!
雙手沾滿鮮血,雙腳踩遍亡魂。這是作為一個女人,在這個年齡階段所應該做的嗎?
不是這樣的!她們被扭曲得太深了,甚至達到冷血的地步。這其實都不是她們應該干,也不是她們所想干的!真不知道這個分部的創始人是怎麼想的!簡直就是心理變態!叮叮輕輕地拭把眼淚,在詛咒完那個創始人後便看向謝姳。
「小姳啊,」她叫得很溫柔。
謝姳沒有拐過頭來,「我知道您想問什麼,每次說起我們,您都會這樣的。」
「嗯,」叮叮眼中充滿憐憫,卻不乏恨意,「為什麼?你一直都沒有回答過我。」
「我只能說少女的恨是很可怕的,」謝姳的聲音很淡,毫無音調,「任何一個女生的,都是。當然……」她悠悠轉過頭,眼楮一眯,「也包括我和您。」
「……」叮叮嘆上一口氣。
「其實大小姐您也應該很明白,所以您想解散我們是不可能的,加上組織也不會允許。」
「嗯,」叮叮點點頭不再說話。
謝姳看回手上的銀鷹,「最重要的是……難看死了!」
「啊?!」叮叮又懵了,「什,什麼難看死了?沒有啊,我沒有說你們難看呀!」
「呵呵,不是說這個啦,」謝姳出乎意料地笑了笑,「我是說那老家伙的槍。這麼難看,又麻煩,我們才不會用呢。所以剛才我可以肯定不是她們,放心好了。」
叮叮頓時如釋重擔,「那之前追我們追得這麼緊的呢?」
謝姳聳聳肩,「那批倒真的是。」
「唉……!!」
「好了好了,都叫您放心咯,」謝姳拉上彈腔,「是不是我會分得出來,只是沒想到她們會讓我們這麼狼狽而已。」
看著謝姳那談笑自若的模樣,叮叮也只好跟著強顏歡笑起來,「這還不是你教出來的。看!現在知道被你們追殺的人的滋味了。」
「……」謝姳干咳兩聲,「出來混早晚要還的。射慣靶子,我就知道總有一天會當靶子。」
叮叮捂著額頭,「真是拿你沒辦法。」
謝姳剛半跪起來未及回首,腦後又響起一道槍聲,緊接著一排子彈便破空飛來。
只听一聲「撲通」,月光下另外一個身影「呼」地躍起,一拉半跪的人影,兩人再次在草叢中打滾幾圈。子彈未中目標,便皆射打在樹干上!
「你瘋了啊!」叮叮緊張地訴斥著,「你想干嘛!」
「不找人當靶子,他們是不會出來的,」謝姳很認真地點了點頭。
「那也不是你去啊!」
「我……」謝姳被打住了。
只听外面「呯呯嗙嗙」之聲接連不斷,一排排子彈從林中深處四面八方地射來!密如綢雨,但卻沒有一顆闖進叮叮與謝姳躺著的地方。
為什麼?從子彈射在地面上的軌跡看來。如果對方要想拿她們命的話,她們早就歸西了。恐怕這樣被射,十條命也不夠!難道自己還有利用價值?還是,大小姐還有?還是……為什麼?謝姳的腦子快速運轉,但無論如何也想不出個究竟來。
現在看來只有兵行險著了!
叮叮還未來得及阻止她,謝姳便猛站起來!手中槍舞狂風,槍夾里的子彈一下子全部給林中深處回敬回去!跟大喝一聲,「原來你們幾個窩囊廢只會暗箭傷人!要打都給我出來打!」
「小姳!」叮叮這下子也慌了,她無論如何也沒想到謝姳會這麼做。那簡直就是瘋了,怎麼說也不像她一貫的作風!
這時,槍聲驟停!一個黑色人影無聲無息,如一只夜魅般從謝姳背後直撲過去。
叮叮心中的怒氣也立即大盛,怒喝道,「誰!小姳小心你後面啊!」
「哦?終于肯出來了?」謝姳嘴角上揚,她當然知道背後受襲了。作為一個專業人士。怎麼也不會將背後死角空出來給敵人的,既然空出來了,那就說明早有準備。
只見她頭也沒回。左手繞過縴腰,手腕定位;右手舉過腦袋彎到肩上,手臂定位。一扣機板,又是一陣混亂的槍聲!
這樣上下夾攻,無論是誰也必死無疑!勝利的笑容悄然漫上謝姳的臉。
「小……小姳!」槍聲過後,叮叮大叫起來,「她沒死!她沒事呀。」
「什麼!!」
謝姳瞪大眼楮,難以置信地轉過身來。可一看見不遠處的來者,她便呆住了。
烏雲漸漸飄過,映著這慘白的月光,叮叮也總算看到了這個黑影了。當然,看到後她驚愕的反應一點也不比謝姳要來得差!
只見眼前是一位女生,黑皮衣、黑皮褲、黑皮靴,將她保護得嚴嚴實實。咋一看,那婀娜多姿的身材更不比她們要來得遜色。加上彎攏著腰,手上一把閃起寒光的斧頭,壓根就是一只黑色的食肉猛獸。
然後,標志性的東西她們又怎麼會不知道呢。一孔一孔的白色面具,仿佛來自地獄的厲鬼!組織里只有特殊身份的人才會擁有,例如她們。
「小,小姳。這是……」對峙數秒後,叮叮不再猶豫。趕緊走回謝姳背後,模索了幾下她的身體,「你沒事,剛才嚇死我了。」
當叮叮有所動作的時候,黑衣女雖然頭部跟著轉,但卻沒有謬謬然進攻的打算。除了能在謝姳槍下逃走之外,這一點也是讓叮叮感到訝異的。
「我沒事,」謝姳舉起手槍,指眼前的黑衣女,「大小姐您放心,我沒事。看來是老對手嘛,不過能三番四次地從我槍口上溜走,不簡單啊。我越來越討厭她了。」
那如夜魅般的黑衣女,如今沒有任何動作。在躲過謝姳凌厲幾擊之後,她就這麼站著。似乎不打算進攻的同時,也不會讓出路來。在听到了謝姳的唾罵時,突然便發出一陣讓人心寒的桀桀笑聲。
「她笑起來真惡心!」謝姳握緊槍柄的手腕,青筋猛然暴脹!
「不要受她挑釁,」叮叮仔細打量黑衣女一番,「是她沒錯,我們要……」
「等我一槍斃了她!」
謝姳著實無心戀戰,更受不了眼前的黑衣女。換上全新的彈夾後,便打斷叮叮的話,使勁勾動扳機!「呯呯呯呯」幾聲,一顆顆子彈疾如閃電,把黑衣女逼得上竄下跳,連連怪叫。
「混蛋,為什麼我射不中她!」謝姳像殺紅了眼般,「為什麼!!」
「小姳~!別這樣!」叮叮立馬壓下她的槍口喝道,「你看清楚點!」
謝姳定楮一看,黑衣女竟然不見了!
「她,她去那了?」謝姳急喘起來,手腕捶捶胸口,似乎在嘗試調整自己的呼吸。
「我不知道,」叮叮搖搖頭,「剛才我也亂了一下,但是我們不能殺她。」
「您的意思是……」謝姳警惕起來。
「是的,難道你忘記了她的樣子了嗎?」
「你真的這麼想?」
「我不知道,」叮叮搖搖頭,「我當然不希望是她們兩姐妹了,畢竟都住在一起這麼久了。」
謝姳也笑了笑,「要下手,早就下了是。」
叮叮跟著嫣然一笑,「是的。加上她們現在應該是跟蕭梓在一起的,我相信她們的辦事能力。」
「那她是誰?」
「我不知道,但最起碼她的面具孔數可以證明。」
謝姳的槍口不斷地變換著方向,「我想從這方面入手的話,希望不大。她帶著的,明顯是振華那廢物的面具。雖然七人眾一般不怎麼換人,但是如今死了一個,組織里交個班應該不是難事來的。」
「那也是,」叮叮細想一下,謝姳說的也不無道理。
突然一只黑壓壓的東西從空中直沖而下,帶著尖銳的破空之聲!
「危險!」
叮叮危急之間一手橫推謝姳,將她推躲在一旁。在黑影襲向叮叮的時候,謝姳條件性再次勾動板機!一朵朵耀目的火花在空中一亮即滅,無數樹葉飄散落下,夾著幾聲悲啼,那只東西又直竄回夜空。
「那……那……」叮叮捂著胸口,「那是不是人來的?」
「我不知道,」謝姳拉起叮叮,向上看去,「我感覺,她有點不一樣了。」
「什麼不一樣?」
「我不知道。」
她是不是人……這一點不停地回響在謝姳的腦海中!是不是人?謝姳自嘲地笑了笑,從里面出來的人,什麼時候是人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