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家。
風雨交加。
一抹搖搖欲墜的身影默默地跪在門前,倔強得不願離開。
大雨傾沱,優娜早已渾身濕透,雨水將一臉的血液沖刷,額發濕嗒嗒地貼在臉頰,發尖不住地滴落著雨水。
程希兒已經上了樓,在程母的安撫下睡了過去。佣人們擠在窗前,不可置信地望著那跪在大雨中執著的少女,一時間轉不過神來。
都已經這麼久了,她還不願離去嗎?
雖然只是程家的家佣,但是她們也對這件事多有听聞,最近程家的人一直在嚼舌根。
據說是裴家這個千金小姐未婚先孕,在學校被人懷疑是做了援助交際,結果後來學校澄明優娜出自名門,出身貴族家境富有,援助交際的事純屬子虛烏有,然而懷孕卻是不爭的事實。
听說因為這件事,裴優娜辦了休學的手續。
之後似乎是程希兒挑起了這件事,裴優娜的一個朋友听不下去,便推了程希兒,結果沒想到她有孕在身,導致流產,裴家程家與澤源產生結怨。
盡管之後雪遙的父親多次上門負荊請罪,然而一個孩子的事怎能用利益去衡量,眼下程家無情地打壓澤源,是意料之中的事情。
「听說這個裴優娜……被家族冷落了呢……」
「是啊,小小年紀,就被人搞大了肚子,嘖嘖。」
「可是,這個孩子倔強的很呢,為了朋友竟然甘願受如此的罪……」
這話很快引起了共鳴,其他佣人也紛紛報以同情。
大雨傾盆而下,優娜的身影晃悠著,好似隨時就要倒下。她已經不知道跪了多久,也不知道自己究竟還能支撐到何時,眼皮越發的沉重,優娜想要起身,卻咬不出任何的力氣。
就在這時,大門忽然被打開。
優娜迎著大雨艱難地睜開眼楮,模糊的視線中,出現一道撐傘的人影。
程母打傘匆匆趕了出來,為她遮去了風雨,在她面前蹲了下來,伸手摩挲著她冰冷的肌膚。
優娜微微一笑,艱澀地開口,「程阿姨……」
「傻孩子,你這是何苦呢?」程母說完,滿面憂色地回過頭,擰眉大聲說,「來人,幫一下忙,將裴小姐送醫院去。」
「可憐的孩子啊……」
程母無奈地望著她,「希兒的孩子已經沒有了,你為何不好好愛惜自己的孩子呢?你也是要做母親的人哪……」
迷迷糊糊間,優娜忽然心下一怔,潛意識地撫向了自己依舊平坦的小月復,眼前一陣發黑,終于倒在了程母的懷中,暈迷了過去……
————
雨漸漸的小了。
一嵐面無表情地一手掌著方向盤,雨刷來回急促地搖擺,跑車疾速地行駛在馬路上,對紅燈視若無睹。
奧赫莉方才來了電話,告訴他優娜在市中心醫院,受了重傷。
擔憂的話語仿佛依舊在耳畔回響,一嵐煩躁地椽了椽眉心,一雙冰冷的雙眼隱匿著怒意與憂色。
特護病房,門外長廊傳來一陣腳步聲。病房門被推開,裴雅爵如風般地走了進來,程母局促地站了起來,歉疚地望著他,說,「對不起,雅爵,她……」
「優娜。」
裴雅爵只是擰眉望著床上的人兒,似乎並沒有察覺到她的存在。程母見此,也並不在意,悄然退出了房間,離開了醫院。
病房里只剩下了兩個人。
優娜還未清醒過來,傷口已經被悉心的包扎,身子卻因為長時間跪在大雨中而十分虛弱。此刻,她靜靜地躺在床上,額前被一圈紗布包扎,唇角破裂,側臉紅腫。
看著她這麼傷痕累累的樣子,裴雅爵雙拳倏地握緊,心中鈍痛。他伏在床邊,一手輕柔地撫著她的臉頰,盡管在睡夢中,眉心卻依舊深深地緊鎖著。
眼底泛起不易察覺的苦澀。裴雅爵俯身心疼地撫著她的側臉,鼻尖抵在她的額頭,斂眸擰眉。原本以為不會疼的心,竟是在隱隱作痛。
「優娜,」裴雅爵睜開眼簾,睫羽劃過她的額前,「為什麼這麼做?」
睡夢中的優娜無意識地喃喃,薄唇微微張開一條縫,一絲絲微弱的氣息吞吐著。裴雅爵一怔,湊在她的唇邊,卻听她一遍又一遍地喃喃著,「一嵐……一嵐,一嵐……」
低弱的呼吸伴隨著無助的聲音,在他耳畔響起。
裴雅爵眉心漸漸擰起,漸漸越發緊蹙,深邃的眼眸緩緩地轉向了她垂落的眼簾。
什麼時候,他已經不是她的全世界了。
什麼時候,她已經不再以他為中心了?
記憶重疊,在她小的時候,做了噩夢便會敲響他的房門,哭著鑽進他的被窩緊緊地抱著他的腰,不願松手。縱然是睡著了,也仍舊夢囈著他的名字。
如今,一切都變了。
走出病房,裴雅爵含了一支煙,默默點燃,幽深無盡的黑瞳中,火星微光。
————
當一嵐趕到醫院的時候,病房早已人去房空。
推開病房門,房間里一室黑寂。床上的被子掉落在地上,優娜的衣服被放在一邊,已經濕透,並且沾染著猙獰的血跡。
一嵐眉心一蹙,猛地轉身,沖出了房間,隨手攔住一個醫師模樣的男人,沉聲問道,「這間病房的病人去哪兒了?」
醫師被一嵐冰冷的神情嚇得愣住,只覺得一陣強大的氣場壓迫得自己喘不過氣來,許久才緩過神,支支吾吾地說,「哦……哦哦,就是那個受了傷的病人嗎?她已經被家屬接出院了。」
家屬?
裴雅爵?
他還是來晚了一步。
一嵐又問︰「她的傷嚴重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