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整整一天兩夜沒有合眼,優娜困倦極了,剛到醫院,身心放松,幾乎是昏迷了過去。
待她醒過來的時候,病房里一片昏暗。
窗簾緊掩,窗外天色已晚。優娜僵硬地轉了轉頭,只覺得渾身酸脹,異常的疼痛。
她環視病房,病房里僅僅只有一張床,並沒有看到一嵐。
心中忽然閃過一道不安的情愫,優娜猛然瞪大了雙眸,匆匆地拔去了手上的輸液吊針,推開門跌跌撞撞地沖了出去。
她順著走廊吃力地走著,身子還太過虛弱,她卻勉強下了床。因為方才粗魯地拔去了吊針,手背上鮮血汩汩地淌了下來。
優娜徑直沖進了護士值班室,慌亂地推開了休息室的門。護士剛剛交接班,此刻還未來得及喝口水,優娜這麼一撞,嚇得她手一抖,水杯摔在了地上,水花四濺。
護士不滿地抬起頭,打量了一眼臉色蒼白的優娜,問道,「這麼風風火火的,是出了什麼事情呀?」
「一嵐呢?」優娜神情緊張地連聲問道,「他在哪兒?傷的嚴重嗎?」
「一嵐?」
護士被她這麼沒頭腦的一問,一臉的茫然。若是她沒記錯,一嵐不是英皇國際的首席總裁嗎?怎麼會在這里?這個病人,神智混亂了吧?
「這里是醫院,可不是英皇國際,哪兒來的一嵐呀?」
優娜眉心一擰,上前幾步握住了她的手,急促地問,「就是和我一同送進醫院的那個病人,他受了很嚴重的傷,很嚴重的傷……他在哪里?」
護士愣了愣,呆呆地問,「哦,你是說昨天送進醫院的那個傷勢嚴重的病人嗎?他現在還沒出手術室呢,情況很危險,你是他的家屬嗎?」
優娜心口一提,「是不是個子高高的,渾身有瘀傷、骨折的?」
「個頭我不清楚,不過我倒是听主治醫生提起,那個男人渾身多處骨折,肋骨斷裂,插進了心髒,听說很是危急……」
優娜呼吸一窒,目光變得空洞僵硬。她無力地後退了幾步,怔怔地問,「他……他在哪兒?」
護士被她失魂落魄的模樣嚇了一跳,愣愣地答,「在……應該在手術室。」
「一嵐……一嵐……」
優娜瘋了似地轉過身向門外沖了出去。護士一時擔心,緊跟在了她的身後。
一路在走廊上跌跌撞撞地奔跑,撞上了人也顧不及,優娜用力地抹去眼淚,向手術室狂奔過去。
正在這時,手術室的燈應聲而滅。
大門應聲敞開,主刀醫師走了出來,神情落寞地解下了口罩,身後的護士將病床緩緩地退了出來,潔白的布蒙住了整個人。
優娜的腳步驀然緩了下來,怔怔地站在原地一動也無法動彈,只是呆呆地望著那張向她緩緩而來的病床,整個人的力氣宛若被架空一般。
一嵐……
一嵐……
主治醫生見她呆立在原地,關切地問,「小姐,您還好嗎?」
優娜猛然抬起頭,死死地揪緊了他的衣袖,急迫地問,「醫生!他怎麼樣!!他……他……」
醫生順著她的目光回過頭看了一眼被白布蒙住的病床,眼色了然,轉過頭來,問道,「您是這位先生的家屬嗎?」
「是……我是……」
醫生歉疚地低下頭,委婉地說,「對不起,小姐,我們已經盡力了!」
「什麼意思……」優娜愕然地瞪大了雙眸,「你在說什麼?什麼意思!」
「這位先生送進醫院的時候,呼吸已經很微弱了,因為失血過量,一度處于休克狀態。經歷了一夜的搶救,我們始終沒能挽回……」醫生說到這里,也很難過,「實在的抱歉!請原諒!」
一席話,宛若晴天霹靂,在她腦中轟然炸開!
優娜呆怔半晌,驀地死死地揪住了醫生的衣襟,失聲道,「你……你在騙人……他不可能死的!!不可能死的……」
「小姐,請冷靜些好嗎?」
「不!你一定在騙人!!他不可能死的!他那麼堅強!身體那麼好……」優娜氣不成聲,聲線沙啞得不像話,「你們在和我開玩笑對不對?!」
「小姐,雖然事實很無情,但是……」醫生無奈地道,「請節哀順變!」
「你給我滾開!!」
優娜猛地將他推開,撲倒了病床邊,緊緊地握住了被單外冰冷的手,痛苦至極,「一嵐……一嵐,求求你……是我錯了,我不該任性,我應該和你一起上飛機!都是我不好……我不好惹怒李榮宇的……」
淚珠決堤而出,滾滾而落,優娜只覺得心中裂開一道無盡的深淵,心髒一味地沉入谷底,「一嵐……不要和我開玩笑好不好!醒醒啊,醒過來啊,不要離開我……」
她半跪在地上,伸手想要掀開白布,指尖卻猛地戰栗起來,怎麼也沒有這樣的勇氣。她擔心看到一嵐的臉,會無法克制自己絕望的情緒!
她不願接受這個殘忍的事實!!
「一嵐!!」
走廊的拐角處,高挑而挺拔的男人握著紙杯面無表情地揉了揉額發,眼神頗為郁結煩悶。
他的額頭綁了一層厚重的紗布,左手則因為錯位骨折被綁在了胸口。肩上隨意地披著一件外衣,固然受了很嚴重的傷,然而他的神情自若,舉止從容,絲毫沒有重傷的模樣。
身後,一頭紅發的女人頗為怨念地望著他的背影,喋喋不休地碎碎念,「都是重傷的人了,還喝咖啡,乖乖地給我多喝白開水!還有,不要再隨隨便便下床了知道嗎?一個重傷的病人到處亂跑,優娜醒過來找不到你怎麼辦!」
「好煩。」
「呀,你這個臭小子!還嫌我煩了!阿姨好委屈好委屈喲!」
一嵐腳步頓住,好整以暇地轉過身,冷冷地俯視著她,「你很嗦。」
「噢,寶貝啊,你知道,阿姨這是為你好啊?你也想早早地出院對不對?」
一嵐輕藐地瞥了她一眼,不屑地冷哼了一聲,徑直走進了開水間,默默地倒了一杯涼白開,抿了一口。
……好難喝。
一嵐不由得皺了皺眉,抿了抿唇。
他討厭白開水!
「好了,乖乖地回病房吧?」
紅葉環著雙臂,急聲催促著,誰也不會想到,平時冷酷果敢的佣兵皇後,此刻就和一個阿媽一樣纏人黏人!一嵐已經忍耐了她近乎三個小時的嘮叨,他不解地想,難道女人到了這個年紀,都是這副樣子?
啊,好令人絕望……
「回去啦,來來,回病房。」
一嵐有些不耐地側首,問道,「佣兵天堂最近很冷清?你的時間怎麼這麼多。」
「還不是為了你,我請了長假啦!」紅葉哼了一聲,扭過臉,「照顧了你們一晚上,你卻這樣令人傷感的態度!好心沒好報!不懂感恩的家伙!」
一嵐眼角一狹,皮笑肉不笑地勾起唇角,不冷不熱地說,「哦,真是感激。」
紅葉眼楮一亮,湊上臉去,美滋滋地說,「要不,你親阿姨一下,就當作是回報了。」
一嵐若有深思地喝了一口涼白開,眉梢一揚,深邃的目光上下打量了她幾眼,眼中的嫌棄一閃而過,卻不易察覺。他放下水杯,隨即邪肆一笑,微微俯首,湊過臉去。
紅葉見他真的湊過臉來,一時有些驚怔。卻見他的臉停在了她的臉前,目光垂落,眼眸含笑,唇角放肆上揚,一字一頓地道,「怎麼辦?要——吐——了。」
「你!」紅葉氣得瞪圓了眼楮,手高高地舉起,向他揮去,「混小子!看我不揍你!」
一嵐敏捷地握住了她的手腕,眼神示意著自己的傷臂,顧名思義,他的傷員,必須溫柔對待。
紅葉氣呼呼地收回了手,心中委屈地想哭!
就在這時,他們忽然听到了一個熟悉的聲音,紅葉仔細听了一听,臉色古怪地扭過頭,望著一嵐怔怔地說,「我好想听到有人在哭著叫你的名字,難道是我幻覺了?」
一嵐也听到了。
他目光一惑,走了出去,兩個人站在走廊的拐角,循著聲音的方向望去,紅葉一見眼前奇異的景象,瞬時唇角肌肉一僵,眼角狠狠地抽了抽,當場石化。
手術室門前不遠,圍了一圈好事的病人與醫護人員。優娜撲在床邊,哭得天昏地暗,任憑醫生如何勸慰都無濟于事,死守著病床不願離去。
她拼命地搖晃著床上的人,哭著喊道,「一嵐……你答應過我,我們會有未來,你會陪著我走到最後,為什麼你不……你不信守諾言呢?我不要你走……不要離開我好不好,一嵐,你不要死!」
某人哭得要死要活,站在某一邊的某某人听得心情復雜糾結。他眉心緊蹙,薄唇緊抿,眼神頗為無奈。紅葉懊惱地扶額,「她似乎……又認錯人了……」
「撲哧。」一嵐忽然輕笑了一聲,望著眼前令人哭笑不得的一幕,饒有興致地模了模鼻梁,喃喃說,「真可愛。」
正當優娜哭得驚天動地時,走廊里忽然傳來一陣慌亂的腳步聲。一眾人匆匆地擠開人群,為首的一名婦女走到了病床前,看了一眼病床,眼圈一紅,頓時跪倒在地上嚎啕大哭,「老公啊!!哎喲,你怎麼就丟下我一個人了!!老公啊……」
優娜一怔,莫名其妙地望著身側身材肥胖的婦女,驀然地驚住。
老公?
啊??
婦女絲毫沒有察覺到身邊的優娜,跪著撲向了病床,緊緊地抱住了床上的人兒,哽咽大哭,「老公……老公,你說說話啊……老公你醒醒啊,我是慧心啊!你睜開眼楮看看我呀!!」
醫師顯然也被眼前的情況給弄懵了,冥思了好久,驀地,才對優娜憋出了一句,「這位先生是你的父親?」
「不是啊……」優娜顯然還未緩過神來,抽噎著問,「他不是……不是一嵐嗎?」
「抱歉,這位先生的名字我們都不知道,是被人送進醫院來的,听說是車禍,輪子從他的身上碾了過去……」
醫師話音未落,優娜表情古怪地站了起來,走到了床邊,拍了拍女人的肩膀,婦女沒有理睬,優娜咬了咬唇,小心翼翼地掀起了白布單一腳,卻見病床上的男人一臉的絡腮胡……
啊哦……
優娜手一抖,頓時大感窘迫。婦女沒好氣地拍開了她的手,吼道,「你做什麼!!」
「啊,對不起,對不起……」優娜又哭又賠笑,點頭哈腰地賠禮道歉,一邊退出人群之外,她一頭的黑線。
這……這是是烏龍!!!
人群中,忽然有人輕輕地扯了扯她的衣袖,優娜疲倦地轉過臉,雙眼卻驀然地被一只手掩住。
「誰?!」優娜警覺地問。
男人微微俯首,欺近了她的臉側,在他耳畔呵氣如蘭,「你猜?」
熟悉的聲音,熟悉的語氣,熟悉的香味……
優娜驚愕地倒吸了一口氣,「一……一嵐……嗚……」
話音未落,一嵐邪魅一笑,修長的縴指挑起她的下顎,不由分說地俯首,霸道地吻住了她的唇瓣,擭住了她溫熱的呼吸。
劫後余生的吻,熱情而狂肆,舌尖挑勾著她的丁香,一吻深深,仿若傾注了整個靈魂。
直到優娜感覺快要窒息時,一嵐才將她放開。她怔怔地望著眼前的男人,眼前的一切恍若夢境!
他受了好嚴重的傷,可是……可是……
「我在做夢嗎?」優娜感動地擁住了他寬厚的肩膀,小心翼翼,「感謝上帝,你還活著!」
「上帝是誰,你不需要相信。」一嵐寵溺地吻了吻她的鼻尖,溫柔地說,「你只需要相信我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