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節李蓉生的人質退化論
錦江邊的露天茶鋪是成都最有名的茶鋪，坐滿了時尚和準時尚的人們，幾個朋友或者干脆就一個人，半睜半閉著，放松全身，倚斜的背靠在竹椅或者再生塑料椅背上，听著別人「散打」。(.更新我們速度第一)︰。或者自己有興趣時，也加上幾句，甚至成為一段話題的中心發言人。成都露天茶鋪里這樣的「沖殼子」，也就是沒根沒據的編造故事，是沒有听客追究真實的，就算是你把其中的故事當了真，再在下一個露天茶鋪的「沖殼子」時，用你的話說一遍，也沒有誰追究知識產權，或者把你當謠言制造者。有趣，听眾笑一陣，傳幾天。可氣，跟著罵兩句。絕沒有人在露天茶鋪里指著仇人直接發泄不滿。最多「話不投機，半句多」，不理睬，不挨著坐。
露天茶鋪里，沒有專門的茶藝師傅用長嘴銅壺按照表演的套路摻開水。老虎灶中一桶一桶的開水，裝進保溫瓶里，變成一瓶一瓶的開水，茶客自己把保溫瓶的開水一股一股、一碗一碗將碗里的特花或是毛峰一次一次沖淡成玻璃。茶總歸是茶，不是白開水。露天茶鋪里，錢是按碗收的，一碗茶只要客人在旁邊，就是從早上開門喝到晚上關門，是不會讓你加錢的，保溫瓶是可以隨便換的，只要你不打爛它，瓶里始終有開水的……
露天茶鋪里還有穿梭不停的擔擔面、擔擔熱豆花、擔擔涼面、擔擔鹵肉鍋魁、提藍拌大頭菜夾鍋魁、散子、豌豆油糕、煮花生、炒瓜子等成都特點的廉價休閑方便小食品。還有掏耳朵、頭肩按摩、游說算命等廉價休閑服務。
「蜀犬吠日」，只有不多的天數，成都才有那麼幾分陽光，陰翳了一段日子的成都人，就偏愛這份陽光下的安逸日子，哪怕曾經的錦江發散著巨大臭氣的時候。因此，就是夏天，露天茶鋪的茶客也是熙熙攘攘，成都的夏天，絕對溫度一般不會高過32度，就是高的連續天數也就幾天，錦江邊涼風徐徐，坐在露天茶鋪的樹影下，別有一番愜意。
李蓉生現在就常常坐在河邊這樣的大小茶鋪中。別看李蓉生在佷女李艷霞面前如何逞能，在稀飯廣場門前那麼「英勇」，在被抓住的那一瞬間，李蓉生已經嚇癱了。他並不知道是誰在抓他，更不知道為什麼被抓，他只是因為沒有膽量。李蓉生從來不敢和人正面較量，更不敢和人打斗，連開玩笑，也只敢跟著人眾哄笑。在撲打那個穿制服的女子時，李蓉生以為旁邊的所有小販都是一起上的，更由于面前只是一個弱女子，這樣的一哄而上的撲打，沒有風險，就是象在小流氓哄打時，在其中添上一拳頭，成都話叫打「欺頭」。就這麼意外，拳頭還沒有挨著那女子，雙手就被撳住，被反扭到後背。這時候李蓉生心里只有投降，不管抓自己的是誰，立即向他們投降。因此，李蓉生知道是誰抓的時候，立即非常主動，就象人們常常形容的竹筒倒豆子那樣，沒有等「政府」提問，就學著電視劇台詞，「報告政府」，把自己知道的，做了的，想了的，听見的，看見的，全部急急忙忙的講了，讓做記錄的女干部忙得手指痙攣。
李蓉生願意竹筒倒豆子的報告一切，還有一個原因，就是認為是米雅娌直接造成自己被抓的。李蓉生在稀飯廣場是看見了米雅娌的。不過李蓉生當時的心態，讓他把看見的這些情況，當成是米雅娌在進行更大的陰謀。李蓉生希望米雅娌弄得越大越亂越好。在被抓以後，他立即認為是米雅娌的愚蠢害了自己，米雅娌竟然找上黃英這樣的蠢豬作幫手。李蓉生沒有想自己的原因，把失敗全算在米雅娌身上。
被拘留以後，由于受審查時，態度特別好，提供的材料，讓案子調查非常順利，還主動詳細檢舉揭發黃英等嫌疑人，包括自己佷女、陳林林、米雅娌、王力凡等的事情又仔細報告了。在審查拒不交代的黃英時，李蓉生有立功表現。考慮事件的後果等因素，李蓉生是按照治安管理處罰的規定，罰了幾天拘役，回到醫院，繼續上班。
其實這個醫院，在李蓉生剛調入時是很不錯的，是一個有特色專科的醫院，在病人中很有影響的，收入也比較高，李蓉生的月私人比劉子豐還高一點，還分了福利房。後來管理混亂，領導層拉幫結派，都想獨控這塊肥肉，醫生們也參加其中，李蓉生更是想在亂中獲利，也確實在那段烏煙瘴氣的日子里獲利頗豐。後來敗的一方走了另起爐灶，其中包括了所以特色專科的骨干，都去了新的醫院，和原醫院競爭。李蓉生沒有膽量出去白手起家，留在醫院，接著發生了幾起醫療事故，醫院就成了現在的樣子。
李蓉生從拘留所回醫院後，還是老樣子，沒事情時，就到錦江邊的露天茶鋪袍上一碗茶，佔一個位置，既可以折磨時間，又可以從茶客的「沖殼子」中獲得樂趣，獲得信息。因為經常去，而且是工作日去，茶客熟悉，客人數量穩定，不會出現位置缺少的情況，李蓉生中途離開回醫院，只要招呼一聲，他的茶碗不會被拆走，位置也保留了。
周圍茶客在「沖殼子」，李蓉生今天听著一直提不起興致。不得意之人，總喜歡回顧往事，李蓉生望著旁邊幾乎看不見流動的錦江江水，回憶自己這輩子，也象是那樣沒有生氣。和許多剛進入大學校門的人一樣，李蓉生總覺得四年的時光太過漫長。直到畢業，工作幾年之後，再一次回頭審視那段日子時，才開始覺得當時對時間的揮霍是多麼的奢侈。所謂的勤奮學習，只不過是一小部分內容而已。其他的時間都做了什麼，而又為什麼做那些事，倒是很值得總結一下。當老同學一個個的出現，而又一個個的消失，那段有些久遠的經歷開始浮現。許多的故事，就像昨天發生的那樣清晰。李蓉生就是不明白，畢業以後，同學的發展會有這麼大的差異，沙秋雯升官該她升，連那個書呆子林雲竟也當上了副院長。
希望沒有破滅時，不管多少渺茫，總歸還是希望。李蓉生一直有好多的希望，雖然好多已經接近于妄想，可一旦被粉碎，打擊總還是有些的。這次的這個結局應該說是很早就注定的，要說真有什麼打擊，也僅僅是些失落，基本上是一無所有，還有什麼能夠損失的呢。人嘛，活在世上，誰沒有失落的時候，更何況像我這種社會底層里一個不起眼的人。沒有足夠的實力去影響或改變自己周圍的東西，去制定游戲規則，那麼只能適應別人的規則。或許有那麼一天，制定規則的權力落在我手里，我才能讓事情按自己的意願去發展。似乎在一切未有結果之時，都是幸運的。
李蓉生半眯著眼，由著思緒。天馬行空。這個時候，李蓉生心里最舒服，心態才舒暢。手機響了，李蓉生很不願意被打擾，更不願意中斷好心情。手機頑固的響著，李蓉生以為是有病人找，勉強看了手機的微屏，是李艷霞的電話。現在，能夠讓李蓉生感覺自信，能夠體現價值，表現才干的對象，只有這個佷女李艷霞了。李艷霞從拘留所接叔叔回家以後，李蓉生知道李艷霞沒有听自己的話，向米雅娌獻計的過程和以後讓出差的情況，李蓉生又結合米雅娌一直安然無恙，立即分析出自己被抓，是米雅娌整了自己，而且一定是劉子豐出的主意。因此對米雅娌劉子豐恨之入骨，恨歸恨，沒有能力去報復，就只能是恨，李蓉生在等待時機，報復米雅娌劉子豐。
李艷霞在米雅娌的手下，李蓉生擔心李艷霞會被整。不過從李艷霞到了新獨立的科，李蓉生分析由于李艷霞知道好多事情，米雅娌還不敢把事情作絕。又由于沒有能力另外再給李艷霞找工作，只有讓李艷霞好好做現在的事情，李蓉生還告訴李艷霞，說她學習的專業正好用在現在的工作上。至于擔心被米雅娌整，就小心注意。因此，讓李艷霞遇到問題一定立即給自己說。現在電話來了，李蓉生連忙接了。
李艷霞正和周茂林研究一個醫患糾紛資料，周茂林接了一個電話，說了句要去產科病房，就立即起身。李艷霞現在已經習慣了整天跟著周茂林，見周茂林走，沒有問，也跟著去了。到產科病房，李艷霞看見劉子豐米雅娌都在病人身邊，再看病人，李艷霞第一眼就認作是沙司長，加上見劉子豐米雅娌那樣熱心，林雲有隨後趕來，李艷霞完全把病人當成沙秋雯。在听見周茂林喊孫太太的時候，李艷霞才注意到病人不是沙秋雯。後來，史小麗被劉子豐米雅娌林雲簇擁進產房以後，才從周茂林的擺談知道了史小麗和劉子豐米雅娌的親密關系。
李艷霞奇怪史小麗和劉子豐米雅娌的關系，所以立即打電話告訴叔叔。
李蓉生詳細詢問了細節，在清楚林雲也熱心的跟前跟後以後，李蓉生認定，連這個書呆子都是這樣，那個史小麗肯定是沙秋雯的什麼人。再問史小麗的丈夫情況，李艷霞說沒有注意，只是記得史小麗的家屬里面一個是保姆，一個是半老的矮男人，他的手拉著史小麗。
李蓉生告訴李艷霞︰「這樣的事情，你的觀察點和思考方向都有偏差。知道嗎？荷花里面花蕊的須數，其實和它連著的荷葉上那些條紋數是一致的，事情的真相往往不能只從表面來判斷，而應該從更多細微的地方，深入的分析。你不應該只看見和注意史小麗和沙秋雯的關系，我們現在是不能夠去給沙秋雯制造麻煩的，連林雲這樣的書呆子都知道巴結沙秋雯了。還有你就要悄悄弄清楚史小麗和劉子豐米雅娌的親密關系，不要被他們發現。」
李艷霞想不通︰「米處長不是非常恨沙司長嗎？怎麼現在會這樣親熱看她的親戚？」
李蓉生嘆了口氣︰「這就是你要學習的地方。你說，米處長是因為什麼恨沙司長？」
李艷霞笑了︰「吃醋嘛，都是這樣在說。」
李蓉生說︰「現在呢？我是問她還吃醋嗎？」
李艷霞︰「她本來就吃錯醋了。」
李蓉生說︰「那現在她為什麼還要恨呢。現在她是要巴結沙司長了。她能夠這麼快調整自己的心態，調整自己的位置，及時根據情況變化調整錯了的，這些都是你應該學習的。記住！萬事都要三思而後行，不要草率，不要到老了才感嘆曾經的幼稚。生命不是都那麼美好的，因為我們都會變老，不要在你已經老態龍鐘的時候想起曾經犯下過本來可以避免的錯誤！這個世界是殘酷的，也是鐵面的，他不會給你解釋的機會，你只有一次機會！人生如博弈，下棋可以重來，但是人生將不能再被洗牌！時刻記住你的目標，記住你的軌跡，不要有偏差，因為這次的路本就是崎嶇的，萬丈深淵就在道路的兩側，用你的心看清前面的道路，用你的慧眼識別是與非，只有這樣你才能平平安安的。懂嗎？」
李艷霞嘆了口氣︰「這樣活著真累。可是，叔叔…。」
李蓉生等了一會︰「怎麼不說了，有什麼問題，盡管問，問明白了，才不會出錯。」
李艷霞說︰「叔叔，那我問了，你不要生氣喲。我是想問叔叔，你既然什麼都清楚，都知道該怎麼做，為什麼現在還是這個樣子呢？還被………」
李蓉生笑了︰「這些問題呀，我當然生氣，我不是因為你問了生你的氣，我是生這些問題的氣。是的，我也認為我能干，有水平，就是懷才不遇嘛，讓我當院長副院長，我不會比劉子豐林雲差。讓我出謀劃策，我肯定不會象米雅娌那麼蠢。可是，幸運就是不落在我頭上。我現在是沒有被伯樂發現………」
李艷霞嘆了口氣︰「可是，伯樂在哪里呢？我以前還以為米處長是伯樂呢？周茂林對我不錯，可是，他自己也才當上科長。」
李蓉生不知道現在該怎樣說了。
李艷霞繼續說︰「陳林林和周文現在都埋頭搞業務，叔叔，你說他們那樣只搞業務，有前途嗎？周文還有他副院長舅舅罩著，陳林林靠她自己能夠出頭嗎？」
李蓉生想著自己的處境，更不能和佷女談這方面的問題。
李艷霞郁悶的掛了電話。
李蓉生端起茶碗，喝了一口已經沒有茶味的茶湯，現在的茶葉，換不了三次開水，就沒有了茶勁，這是茶質退化。這人經不了三次挫折，就沒了人勁，是不是人的什麼質也退化了呢。卻象這滾滾紅塵中起浮沉淪著的大多數芸芸眾生一樣，耳迷五光、目失十色，只能茫然不知所以的憑著自己的本能生活著。因為從來沒有人告訴、或者示範來看，究竟什麼是對的？眼里只看見別人成功之後奢糜富貴的物質生活；只看見有人用投機地甚至是卑鄙的手段獲得了正當途徑所不可能得到的利益。就象許多有著各種成長缺憾的人一樣，他們以為成功就要不擇手段、所謂道德就是偽善。把事物表面的一些惡質，當作了事情的決定性參數，而加以效仿。這樣的人生，要踫個頭破血流才能活個明白。
一個人，想要在社會上獲得某一方面的成功。就要知道主之以道，輔之以術的道理。任何一個人要成事，想要完全不耍手段、完全不用心計，那叫迂腐天真；但是要是想著只要靠「術」、靠心計手段就能成功，或者把這個看作成功的唯一條件和推動因素，那叫幼稚愚昧。只有遵循事物真正的「道」，把自己的一切行為歸于符合多數人利益地一方，順應當時當事的大勢，順勢而為；在這樣的基礎上，再使用一點心計手段，才有可能獲得成功。可憐世上有多少人，忽略了深藏在事物核心地那些正面、積極的決定性因素，反而津津樂道于那些浮在表面上的細枝末節的手段伎倆，最終總是與自己所求的目地相差一步。卻永不能到達，只得怨天尤人，大嘆社會不公。
李蓉生想著佷女的問題，仍然只能糾纏手段伎倆的設計，只能期望伯樂出現在面前，他又天馬行空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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