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未走到教室門口,已感覺到里面有陣陣的暗涌。
腳才邁進去,眼前一花,小禾像風般卷到我身邊。
「天藍……」
「嗯。」輕輕拿開她的爪子,慢慢向座位挪去。
「我說天藍,你昨天是怎麼回事呀?失蹤了一天……那個……流冰也是噢,不會是那麼巧合?」流冰?他也翹課了?
整個課室的人都在盯著我和懶懶地橫在椅子上的流冰,來回地掃描。
「我們呀……去約會了一整天,怎樣?」
嘩……全班騷動。話才出口,又後悔了。最近一直都在做這種事,大概連老天都看不過眼了,早點收回我的小命,免得為害人間。哈哈。
「不會是真的?!」眾牧野迷戀者異口同聲地問。
「啊哈,你們怎麼知道的?」一臉驚訝狀。
嗤聲四起。
眼楮不自覺地掃了一眼牧野流冰,他定定地看著明小茜,他……在關心她的反應。而小茜恍若未聞,眼神落在遠處。
她在乎他嗎?還是風間澈?抑或兩者兼而有之?只是……這些,都與我無關,不是嗎?
看了看表,還有一分鐘放學,心情變得美美的。小茜忽然轉頭看著我。
「天藍,放學後陪我聊聊天。」
「去哪?」點頭。
「後校區。」
「那去人工湖。」要說她和風間澈、牧野流冰的故事了嗎?
「好。」
鈴聲打響。
我們一前一後地走到那片湖邊的小林子,她席地而坐,我趁勢躺在草地上,微風習習。
靜靜的,我看到她明朗的眼楮里流露出一絲憂傷。
「在日本的仁德學院,有三位學生最出名,合稱為‘日本三公子’……」
「牧野流冰和風間澈?」還有一個是蘭迪嗎?
「嗯,流冰性格很冷,卻有日本第一美少年的稱譽,他是日本最大黑道社團‘牧野組’老大的獨子。而……澈……他就像是神般的人,琴棋書畫無所不能,他的家族在日本政界具有舉足輕重的地位。」夕陽的輝映里,我看到她在說風間澈時的神情,竟連唇角都揚起幸福的弧度,恐怕只有她不知道。
「還有一位叫東寺浩男,他的脾氣很壞,是日本商界財團之首東寺家族的長孫。最初,因為我的好管閑事,總與流冰和東寺浩男作對,只有澈一直像神一般出現在我的世界里。正因為如此,他成了我最崇拜的、尊敬的偶像,也像星星般遙不可及。」
「後來,我和流冰相愛了。你能相信嗎?那樣冷冰冰的一個人,內心卻溫熱如火。他從小就憎恨他的父親,因為是他父親殺了他的外公和疼愛他的大伯。而讓他的性格徹底變得冷漠無情的,應該是他親眼看到他的母親被‘赤名組’老大赤名大旗……強暴至死,他一直都以為是他父親把他母親扔給那個禽獸的,所以他對他父親的恨簡直深入骨髓。後來,他的父親被赤名大旗殺了,新仇舊恨使他放棄學業,一心走上黑社會那條路……」
難怪他的眼神總那麼冷漠,一個從小便看著自己親人死于非命的人,性格多少都會扭曲。
之後,小茜停頓了好久,只是怔怔地看著湖面,一言不發。直到太陽完全落下去了,湖面浮起淡淡的霧氣,天邊只余一絲淡淡的霞光。
「我愛他,同時也恨他。為了復仇,他變得不擇手段,凶暴殘忍,我害怕面對那樣丑惡的他……就在他要滅了‘赤名組’的期間,赤名大旗的女兒在半路圍堵我、流冰和澈。我看著流冰向她開槍,即使是一只貓,生命也是寶貴的啊。而他,居然連眼楮都不眨一下。我不由自主地要過去扶她,而她……在昏迷前向我連開了五槍。」
小茜的聲音在夜色里彌漫開來,淺淺的,低低的,像一首簡單的小調,偶爾幾個華麗的跳躍,說不出的傷感。
「那五槍……澈全為我擋了。他的手傷及神經,除非奇跡,否則這一輩子根本不可能再演奏。而我,要為他創造這個奇跡,在那段日子里,我們相愛了。我不願意傷害他們,真的,只是,我最終還是把他們都傷害了。」
「于是,你逃回了台灣?」我仰頭看天,輕問。
「是的。因為我……不確定我的心,不確定愛情。」
「是這樣的嗎?」我直視她。
「是……是的。」
「那你何必找我談?」我起身欲走。
「天藍……」她拉著我的手。
「你以前不是這樣的。你一直都很勇敢、樂觀而且自信,你從不逃避現實,不是嗎?」我回頭看著她,「你以為你不決定便能不傷害他們嗎?鳳凰涅磐也是從浴火開始的。」
她怔住了,忽然緊蹙的眉尖化開,小臉流露出明亮灼人的神采,像守著黑夜的曇花剎那盛開最驚人的美麗。
「天藍,我知道了。謝謝你!」
總得有人受傷的,不是嗎?與其三個人痛苦,不如讓兩個人幸福。最起碼,他還有機會得到幸福。
牧野流冰,你說呢?
和小茜走向校門,迎著月色,風中有微不可聞的香氣,紛紛揚揚,一個如水的夜。只是……小茜忽然在我前面頓住腳步,我抬眼,兩個人,風間澈和牧野流冰!
風間澈倚著停在校門口的寶馬,全身散發出一種惑人的魅力,連夜都被消融了些。而站在旁邊的牧野流冰,像尊黑夜的羅剎,冰一般的眼眸里出現了一種痛苦而執著的神情。
那一瞬間,我忽然覺得自己錯了,牧野流冰根本不想從除了小茜以外的任何人中得到幸福。
「小茜。」牧野流冰先啟齒。空氣,輕輕漾了一下。
我慢慢地退開。
「不要,你們都不要說話。」小茜忽然說了一句這樣的話,所有人都怔住了。
「請听我說,好嗎?」她徐徐地說下去,「我承認,離開日本是因為我想逃避。即使那樣的自己是我所最痛恨的,但是,請你們告訴我,我應該怎樣做,才能不傷害你們中的任何一個?!」她輕笑一下,微微的淒清。
「你們也不知道?我想了好久,久得我們三個人都快承受不住了。現在,就讓我們都別逃避!」
風間澈和牧野流冰的臉色都略微一變,牧野流冰的唇死死地抿著,雙拳緊握,仿佛在忍受著巨大的痛楚。而風間澈再次溫和地望著她,那樣的表情就像無論小茜如何選擇,他都會祝福和接受。
「冰……」小茜看著他,他頓時全身緊繃,一瞬不眨地望著她。
「我應該怎麼面對你才好?當我知道你失蹤後,連澈為我而奏的音樂會都沒有去參加,當我看到你的時候,我知道我還一如往日地關心你,那時……我弄不清楚自己的真正心意,逃回台北。可是現在……我知道那是一份什麼樣的感情了……」
「不!!」牧野流冰忽然吼了出來,「不要說!不要說!不準再說下去了!」
「冰……別這樣。」小茜向前走了一步,看著有些失控的牧野流冰。
「我不想听。」牧野流冰忽然轉身想離去。
「冰!我愛上了澈,這是不可改變的事實,我不想再逃避,不想再騙自己了。請你……啊!」牧野流冰一拳砸在牆上,血像抽絲般,順著牆緩緩地淌了下來。風間澈沖上去,拉住他還要繼續擂下去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