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冬的第一場大寒,伴隨著風雨終于來臨。讀看看址
整個台北的天空都是灰蒙蒙的,淋灕不盡的雨綿綿而下,就連傘,都像要撐不住這片哀絕連綿的憂郁似的,稍傾,便泄下一線線的雨行。我裹緊身上的衣服,低頭急走,若不是今天還有一節很重要的考前復習課,我是無論如何也不會拖動這具愈來愈懶的身體的。
白天太短,黑夜太長。夜里睡不著,白天不想醒,我冰冷的手足一直沒有蘇醒過,即使裹在兩層厚厚的棉被之下,我依然徹夜冰涼。
快到學校了,輕呼一口氣,白色的煙霧瞬間散開在空氣里,沒有任何痕跡。一輛純白的保時捷在我身邊停定,我的目光輕飄飄地掠過它,腳步卻沒有放緩。
「天藍。」尹非揚的聲音從搖下的車窗中傳了出來。
「我只想和你好好地談一下。」他的聲音略帶疲憊和痛苦,只是我根本不想去探究。
我不說話,也不看他,只是背過身,直直地走進學校,好久,好久都不敢松掉我的背脊。
那天以後,他似乎感覺到我的變化,他打我公寓的電話,我靜靜地掛了;他來找我,我足不出戶。我不知道我的心里在計量什麼,真的,那仿佛是一團千纏萬縛、凌亂不堪的麻,而我根本不敢打開。很多時候,我只是一只背著殼過活的蝸牛,看似旁若無人,其實彷徨無助。
教室里很安靜,每個人的表情都有些厚重。這個學期即將結束,而下個學期,將是高三最後也是最艱難的日子,平日再怎麼嘻哈笑鬧,現在也該到了收斂的時候了。我放下手中的課本,把傘懸在窗台的木柵上,沒有人注意到我這個突兀的動作,我……只是想看那些水滴淌下,像落淚般痛快。讀看看址
小茜一直在看著我,我向她笑笑。
「你最近逃課逃上癮了?我好像有一個月都沒看見你了似的。」她說。
有什麼關系?即使我完全不來上課,學校也不會開除我。更沒有關系的是,即使我不參加考試,我也能上台大,因為我有個無所不能的爸爸。
「嗯,天氣冷,想睡覺。」我懶懶地道。
「我一直都不知道你的公寓在我對面,是冰後來告訴我的。」她的臉有些微的興奮。
發生什麼事了?我迷茫地望著她。
「牧野流冰?」我不自禁地吐出他的名字。
「嗯,天藍,我好高興。他主動提出幫我補習,在我猶豫這樣會不會使他對我的感情加深時,他竟然對我說,想見澈的話就努力吧。你知道嗎?在那一刻,我忽然覺得我的世界輕得像忽然長出一雙翅膀,一拍就能飛揚。」
你的世界輕了,我的世界卻在下冰雹。
「天藍,謝謝你!我知道是你告訴冰我想考去日本的,謝謝你!」她的眼楮真的很美麗,像兩顆清亮的水晶,純得沒有雜質。
我淡笑道︰「別客氣,我也沒有想到他會主動提出來。」事實上,我根本沒想到他居然會同意。這其中,是不是有什麼緣故?
放學時,還有三三兩兩的同學留在教室里復習。我不急著走,只是怔怔地望著窗外,幾片暗淡的雲朵飄過去,飄走,再有幾片雲朵飄過來,飄走。不知不覺天漸漸黑了,他……應該走了吧。我嘆了一口氣,收拾課本準備離開。
教室里忽然出現數聲喧嘩,小茜搖搖我的手,下巴向教室門口一揚。
我轉頭,尹非揚正邁開他的長腿走進教室,向我走來。那一刻,我的心不是不顫動,我的呼吸不是不急速,是我根本忘了應該怎麼反應。
我听不見周遭的竊竊私語,我甚至看不見除了他以外的任何事與物。我從來不知道在看見他的剎那,會在意的,竟是他瘦削而憔悴的臉。
「天藍……」直到被他的叫聲驚醒,我才慌亂地收拾課本,想要越過他,卻被他緊緊地拉住手臂。
「我們出去談。」我主動提出來,實在是不想再次成為矚目的焦點。他的眼楮一亮,卻不肯松開我的手,緊緊地跟著,生怕我一個眨間會消失似的。
雨落在他的西服上,滲了進去。我不忍,把手里的傘移了一半給他,他微微一笑,伸手接過我的傘。他暖暖的大手在觸及我的冰冷時,我迅速縮手,雙手抱書,縮著肩膀,低頭不語,只是不斷地走。
「我們上車談吧。」他輕聲詢問。我點頭,實在是外面太冷了,再冷下去我快變雪人了。
他為我打開車門,待我坐上後,他把車門關上,再轉回駕駛位,輕撥了一下額前濡濕的頭發,緩緩地把車啟動起來。
我把視線擱在車窗外不斷後退的風景,車內,只有《That-swhyyougoaway》在輕輕地流動,我和他……良久地沉默。
車子停在我的小公寓下面,我啪的一下打開安全帶的扣子,正要起身,他的手按著我的手臂,我睨眼看他。
「天藍,我想不明白你為何忽然這樣抗拒我,只是因為你父親的緣故嗎?」他看著我說。
「也許是,也許不是。」
我的語氣顯然激怒了他,他縷了縷頭發,手擱在方向盤上,我看見他的手指關節捏得泛青。
「尹非揚,無論如何,等我考試結束後再說,好嗎?」我放輕了語氣。
他怔了一下,嘆了口氣,點頭,然後喃喃地說︰「我該拿你怎麼辦好?」
我推開車門,跳了下去。雨一絲絲地飄進我的眼楮,直到他撐傘為我遮擋,我接過來,不看他的眼楮,轉身就走。
「天藍,我希望你不要抗拒自己的感覺。」
我的心一悸。
「再見。」我淡道。
雨落下來,像不小心打碎的玻璃,輕易地便碎成一地的晶瑩,而我和他之間,重重的雨幕越來越濃,越來越濃,直到各自消失在對方的世界里。
夜里,照例失眠。
裹了厚厚的一條羊毛大披肩,走出陽台。沒有月亮,更沒有星星,只有厚得壓抑的雲。這場雨,像一場大傷風,不肯痛快地瓢潑一場,只肯輕輕地淅瀝。嘆氣,倚著牆坐下,手指在黑暗中跳動。
「小茜……」突如其來的聲音駭得我劇烈地一抖,心跳怦怦怦直響。只是,我慶幸我的手搶在我發出驚叫聲前捂住了自己的嘴。我沒說話,事實上我根本不能說話。
「在我冷冰冰的世界里,出現的第一道陽光是小茜。我試圖對她抗拒,因為我知道我一旦愛上了她,那便是……永生永世的淪陷。她贈我一條像雪花般的水晶項鏈,她說如果我不再愛她了,便取下這條項鏈……她不明白,她能把我送給她的碎鑽十字鏈解下來,而我,她送我的鏈子早就融入了我的血肉、我的骨髓……我該怎麼把我的愛還給你啊,小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