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嘆道︰「你能醒便好。我真擔心……」
他頓了頓,沒說下去。
歡顏側過臉,將面頰靠住他手掌,無聲地抽泣著;那人便模索著輕輕地摟住她的頭,低低道︰「沒事了,沒事了!凡事自己想開些,便不枉……不枉和我五弟千方百計救你一場。」
「二……二公子……」
歡顏含糊地應著,也覺不出身上的疼痛,只是哭得渾身抽搐,仿佛一顆心被誰用鐵棍捅穿了,放在火堆上來回翻覆地煎烤著。
二公子和五公子……
目盲的許知言和她從不曾認真放在心上的許知捷救了她……
她便不信,她便是給煎透了,烤熟了,她都不信,為什麼許知瀾會一手將她送上死路!
許知言的雙目怔怔地對著前方雪白的牆壁,神色間有些無力。
但他終究諸兄弟中是最早和歡顏深交的一個,他終究是最了解她的一個。
他道︰「三弟原不是那樣的人。你只細想去,是不是……你無意間做了什麼不該做的事,或者……看到了什麼不該看到的事?連三弟都不敢再袒護你的那種?」
歡顏搖頭,卻忽然身體一僵。
目盲之人最是感覺靈敏,許知言已然發現,皺眉問道︰「那是……什麼事?」
歡顏身子有些哆嗦,終于睜開了眼楮,看著許知言蒼白的面龐,低低道︰「沒什麼,我只是……只是突然想起,三公子有時會說,其實他在這個家中,什麼都算不上。連五公子和八公子都不如。」
許知言便不再問,淡色的唇緊緊抿著,許久才慢慢彎起。
一個淒涼之極的笑意。
他默然地撫著她的面龐,細致專注的神情,仿佛正用心地通過自己的指觸感覺她最細微的一悲一喜。他柔聲道︰「歡顏,別想太多。我和五弟還在你身邊。」
而歡顏已經哭倦了,濕濕的面頰無聲無息地靠在許知言手上,仿佛已經睡著了,肩背猶在不時地抽動。
許知言覺出,頓下了指間的動作,出神地對著前方,自語般輕輕嘆道︰「在這個家中,什麼都算不上,豈不是更好?若是真的舉足輕重,才最可怕罷……」
他抬起手,在眼楮前方輕輕晃動。
依然一片漆黑。
他記得五歲時陽光最後一次照耀到眼底的燦爛和刺目。
那種燦爛和刺目,慢慢被歲月沉澱到記憶的最深處,卻常在不經意間冒出來,用最璀璨也最凌厲的光芒,讓他空茫地歡喜著,卻更深地刺痛著。
屋中的燭火搖曳著滅了。
他自是不覺。
淺青的衣裳已無聲無息地融入了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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