合歡童子勉強笑道︰「方才我只是說了玩玩,姑娘是楚相的貴客,我怎敢真對姑娘無禮?」
歡顏嘆道︰「不知葉姑中的毒蔓延到哪里了。如果已經到了心脈,便是我去了也未必有用。」
合歡童子再猜不到這個看著涉世未深的小小侍婢也會設言試探,忙道︰「我昨晚見到她時,她只是唇色發烏,精神倒還好,應該沒有蔓延到心脈。姑娘精于此道,必能妙手回春。」懶
歡顏一蹙眉,立時亮出手中銀針,飛快扎下。
左胸一支,右胸一支,三四寸長的銀針,竟只露出了半寸長的針尾。
合歡童子痛得尖叫,渾身都哆嗦起來,豆大的汗珠自額際飛快滑落。
歡顏拈著第三根銀針,冷冷道︰「我再問一遍,葉姑在不在這里?如果你再有一字虛言,疼痛還是小事,你的外號從此便永成虛名了!」
合歡童子額上的汗珠滑得更快,眼珠子轉來轉去,已疼得鼓了出來,變成了空茫的灰黃色,一時再不敢說話。
方才歡顏已說過了,三針下去,便能讓他從此不能人道……
「合歡」自然只能成為虛名。
歡顏已將銀針對準他的小月復某個穴位,寒聲道︰「葉姑到底在哪里?快說!」
合歡童子掙扎道︰「住……住手!你自己都說了,楚相只是想引你到這里,你又怎能相信楚相的話?」蟲
歡顏心頭一縮,失聲道︰「你是說,你是說……葉姑只是他騙我來的借口?根本……根本沒有葉姑!可他怎麼知道我和葉姑……」
她忽然間滿腦的思緒都亂了,失魂落魄地站起身來,茫然地打量了下周圍,低低道︰「連我自己都不能肯定,他怎能編出葉姑來,他怎能知道……」
她也不再理會倒在地上的合歡童子,擦了擦額上的汗珠,踉踉蹌蹌地順著原路往回走去。
合歡童子兀自在後喊道︰「姑娘,姑娘,幫我拔了銀針,幫我拔了銀針!姑……姑女乃女乃,姑女乃女乃呀……」
歡顏置若罔聞,鹿皮小靴子高高低低踩著山道,竟摔倒了兩三次,又很快地爬起來,身影漸漸消失在密林中。
合歡童子沒喊回歡顏,委實又驚又怕。好在這時候銀針雖然還扎在胸口,倒也不像原來那樣疼了。
他惡毒地咒罵著,卻只得躺在地上,一邊試圖恢復體力,一邊等待同伴前來救援。
然後,他忽然想起,歡顏往回走的路線似乎錯了。
她那個方向,似乎……只會在山坡上繞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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歡顏想了很多事。
但更多的,只是模糊得不能再模糊的記憶,以及小時候母親銀姑那些听似零碎又似飽含深意的只言片語。
她幾乎已經放棄時,楚瑜的話偏偏又給了她一點半星的希望。
這如星星之火般的希望,這一刻又如此輕巧地便被撲滅了。
仿佛又是命運刻意地戲弄了她。
又或者,是楚瑜戲弄了她?
可楚瑜是怎麼知道她至今無法確定的那一切?他又為什麼設下圈套引她過來?
她怎麼也想不通,卻已想得頭暈眼花,不知什麼時候便落起了淚。
等她抱著肩倚著株老松哭了片刻,心神略略平靜時,才發現一個大問題。
不知什麼時候,她迷路了。
好在鹿角山並不大,此刻天色也早。她是路痴,但並不是白痴。剛剛走得並不太遠,大致方位應該沒有偏得太遠。只要下了山,應該不難找到等待她的馬車。
她側耳細听,只覺周圍很是安謐,這里那里不時傳來鳥雀的自在鳴嚦聲,想來設計她的人此刻應該還在另一面山坡上痴等著。
她從包裹里取了從王府里帶出的糕點,胡亂吃了兩個,便覓路往山下走去。
走了一段,前面豁然開朗。她雖不記方向,但一路做記號時曾留心周圍環境,憑著感覺沿山坡慢慢找過去時,居然真叫她發現了自己上山時做的記號。
她松了口氣,正要沿著標記下山時,身畔黑影一閃,已有一把利劍橫到了她的脖頸上。
森冷的劍鋒觸于肌膚,立時讓歡顏渾身起了一層粟粒。
她第一次感覺死亡離自己是這樣的近。
太子府受杖刑,她也曾奄奄一息,與死亡擦肩而過。但那時最令她恐懼的並不是死亡。在比死亡更恐懼的絕望里,死亡甚至成了讓她如釋重負的解月兌。
但現在,曾令她認為比生命更重要的某些東西已在不知不覺間灰飛煙滅。她甚至已和許知言約定,等她治好他的眼楮,兩人將攜手游歷山川,閱遍天下美景……
即便很多事仍然糊涂著,即便未來還將面臨許多艱辛,她都不想死。
她的身子有些發抖,好一會兒才能對著緩緩步出的兩名蒙面人勉強笑道︰「兩位大哥,你們……認錯人了吧?」
兩個蒙面人相視一眼,對著她脖頸的長劍終于移開。
但他們顯然已經知道她會下毒,移開長劍的同時便上前捉住她臂腕,拿腰帶把她雙手縛了,才上前行了禮道︰「姑娘,我家主人有請。」
歡顏咬咬唇,說道︰「你們知道我是誰?」
蒙面人沉默,推著她的臂膀往前走。
歡顏趔趄了下,倔著站定身子,冷笑道︰「你們主人都不敢明著動我,才鬼鬼祟祟把我引到這里來。你們為虎作倀,不怕事後被滅口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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