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點堅如百煉金,郎應知妾心(四)文/寂月皎皎
李弄晴在她和許安仁情分最好的時候死去,在她芳華正茂容貌最美的時候離去,在留給他一個兒子的同時,也留給他一個女人全部的情思和愛戀.
無法推敲她是不是真的那樣愛許安仁,可她最後的言行和犧牲,都足以讓許安仁震撼終身,永遠銘記著她的深情和美麗,也足以讓許安仁的生命里,再不可能出現超越她的女人。
她這樣做,不僅保住了她自己的名譽,保住了太子和三皇子的名譽,也確立了他們的兒子在許安仁心里不可動搖的地位。
許知言雖被人暗算失明,但始終是許安仁最心疼的兒子;許安仁繼位,未立皇後便先追封她為莊懿皇後,也可見他心中思戀。
蕭尋取過歡顏嵌在破舊磚牆間的赤金扁簪,想伸手去為她綰發,又覺冒失,只默默將簪子遞給她,看她熟練地綰了個簡潔的發髻,還抬眼向他笑了笑︰「好看嗎?」
蕭尋道︰「不好看。太瘦,又沒血色,白得跟女鬼似的。」
歡顏怔了怔,說道︰「沒事,反正他看不到。茆」
她垂頭細想片刻,又嘆道︰「他大約永遠看不到我的樣子了。可惜我最漂亮的時候沒讓人畫張畫像,這樣如果有一天他復明了,他就會知道他喜歡過的女人有多好看了!」
她的眸光時亮晶晶的,唇角綻著笑,仿佛很有些得意。
蕭尋道︰「不必用眼楮看。用真心感覺出的美麗才是最長遠最不可磨滅的。」
「有道理!」
歡顏仿佛又笑了笑,將目光掃過地上的精致肴饌,說道︰「這是來為我送行嗎?總算走得不孤獨。」
蕭尋為她斟了酒,又為她布了菜,輕輕道︰「是,我來送你。若是不來,也許我也會和那女人一樣了……蚊」
他瞥向那個僵臥地上睡都睡不安穩的瘋婦。
歡顏很少喝酒。
上次喝酒還是在朱陸鎮的蕭宅,那時她還在為許知瀾的背叛傷懷,在他生日那天醉得不省人事,被蕭尋抱了回去。
現在回看那時的痴心錯付只覺可笑可氣。
更可笑可氣的是,每次最狼狽的時候都能讓蕭尋看了去。
不過……
這樣的時候,也許喝幾杯酒是好事。
她端過酒杯,輕輕抿了一口。
燒灼里有淡淡的澀味。
並不屬于酒的淡淡苦澀,一點一點地潛到心頭,然後扎下根,長成結滿苦果的參天大樹。
歡顏將杯中美酒飲盡,自己提了酒壺來斟滿,一口又將半杯酒啜下,笑道︰「蕭尋,你帶來的酒是苦的。」
蕭尋低著眼簾,往日燦如明珠的眼眸有些灰黯無力。
他低低道︰「歡顏,別怨我。」
歡顏道︰「我不怨你。便是那些暗中恨我害我的,我也不怨。」
「只怨害了錦王殿下的人?」
歡顏不答。
蕭尋道︰「如今瞧著,我不僅害了你,還害了他。我好像還沒法救你。」
歡顏驚訝地抬頭看他一眼,說道︰「原來你沒我想得那麼笨。」
蕭尋說道︰「你卻比我想的笨多了!」
歡顏便問︰「若我和你的聆花一樣聰明,你會喜歡嗎?」
蕭尋語塞。
歡顏提起酒壺連飲了幾口,便有酒意上涌,體內似有暖暖的氣息流動,便似覺得開懷些。
她向蕭尋笑道︰「蕭尋,恭喜你,娶了個天下少有的聰明女人。可惜和她一起長大的知言不會喜歡她,知瀾、知捷看著也未必會喜歡她。我便祝你們白頭到老,相敬如賓,今生今世糾纏不清吧!」
蕭尋道︰「你確定你不是在詛咒?」
歡顏想了想,說道︰「如果你和她一樣聰明,你們肯定相敬如冰。冰雪的冰。」
蕭尋嘆息,「你似乎想告訴我些什麼,為什麼不明說呢?」
歡顏笑道︰「我為什麼要說?讓你一直猜疑著,一直提防著,一直喜歡不了她,不是更妙?」
蕭尋點頭,「很妙。我害了你,害了錦王,當然該死,算來應有此報。聆花自然也該死,比我更該死,是嗎?」
歡顏不答,仰脖還要喝時,酒壺卻已空了。
她有些失望,問道︰「就帶了一壺酒嗎?」
蕭尋無奈道︰「小白狐,我並不想你喝醉。」
歡顏頹然丟開酒壺,嘆道︰「你送酒來,不就是想讓我多喝些,最好這麼一直喝著,直到……醉過去,死過去嗎?」
這斷頭酒雖然苦了些,倒的確是個好東西。
她顯然已有幾分醉意,喃喃道︰「兩個時辰前,他們拿了白綾過來想勒死我時已經告訴我,知言的確醒了,說李公公讓我安心上路……可我忽然間就怕得很。」
蕭尋眸光沉暗,低聲道︰「要不要我讓人出去再拿幾壺酒進來,讓你喝得醉過去?醉了,便不會害怕了!」
「好……好啊!其實我不怕死,我只怕我死後,骨髓里依然雕刻著他的名字;我只怕我死後,還得逃不過孤單,並且……背負另一個人的孤單。我知道……他一直在找我。」
「找你?」
「是啊,鬼屋里有鬼,這里也有鬼,都不干淨……我打個盹都能看到他,看他一個人在找我,孤單單地越走越遠,我怎麼喊他都听不到……」
「你這是在做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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