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次,將近午夜,他們從公司出來。他伸了伸腰,對著她微笑著說︰「又感覺到了當初創業的時候的那種激情,真好!」
這是她第一次看他這樣真誠的笑,笑里還帶著一點回味。他平時對每個人都微笑,但那只是溫和而禮貌的笑,帶著一種疏離。
這笑里的真誠讓她心里的因為忙碌而壓抑下的情感一下子噴薄而出。
她情不自禁地向他懷里靠去,他微微一怔,似乎猶豫了一下,手還是扶上了她的肩,卻是伸長了手,將胸口與她的身體拉開了一點距離。
她感覺到他的僵硬。正要離開他的手臂,卻听他說︰「這第一個項目拿下後,星辰就算開張了。以後我只會在拿項目的時候,場面上出席一下,具體的運作就靠你了!」
她慵懶地「恩」了一聲,他沉默了一下,似乎在猶豫著什麼,最終還是什麼也沒說。
然而,當她周末再去林家時,林伯母卻很開心地跟她說︰「唉呀,我終于見到我家媳婦兒了,這個死小子,要不是我親自上門,還見不到呢。」
「不怕你見笑,這死小子忙得找不著北,媳婦兒懷孕了也不知道,我得趕緊催著他們把事兒辦了,嗯,先把證領了,等他忙過這段時間,還要舉行婚禮呢。」
她只覺得腦袋里轟然一響,什麼也說不出來。
再見他時,他的左手無名指上霍然已戴上了婚戒。
然而,當她恭喜他時,卻從他的臉上看不到新婚和將為人父的喜悅,反而時時浮現一絲哀傷。
三個月後,他手上的戒指卻不見了,她不敢問他,去了林家,林伯母除了嘆口氣外,什麼也沒說。
再後來,她從公司里僅存的幾個創業時就來了的老員工的口中,了解到,林援朝的太太走了,移情別戀了,孩子也沒了。
雖然表面上看不出來,但只有她知道,他忘不了那個女人。
那個女人離開的那年的平安夜,她在喧鬧的酒吧里發現了他。
他一個人安安靜靜地坐在那里喝酒,似乎所有的熱鬧都與他無關。
等她走近,才發現他早已醉了,外表上看上去安安靜靜的,但眼神卻渙散,手上無意識地將酒往嘴里倒。
她抓住他握杯的手,他醉眼朦朧地凝視著她,扯開一個笑,把酒杯放下,兩只手去揪她的臉,嘻嘻笑著說︰「團子,你來啦!」
在她怔愣的當口,他卻一把把她揉進懷里,死死地按住她的頭,嘴里喃喃地說著︰「你看,你說了平安夜要出來瘋的,你看這些人多瘋!」
那語氣里的痴迷讓她心里一疼。
她一支手紂撐住他的身體,想掙月兌出來,他一震,卻更收緊了手臂,輕聲說︰「你不是說要把我從虛偽的大神變成快樂的凡人嗎?為什麼我變成凡人了,你卻不見了?」
「你再不回來,耗子和峰子又要說我越來越沒人氣兒了。」
她剛要說什麼,這時旁邊卻坐上了兩個人,是李曉月和她的老公安峰,李曉月皺著眉對安峰說︰「他喝多了,峰子,把他送回去!」
她從他的懷里掙出來,他卻拉住她的手,淒迷地望著她,那眼神里有委屈,有眷念,有不舍。
即使這樣,他仍然是安靜的,安靜地望著她,安靜地任安峰和李曉月將他拖走。
她瞟到沙發上落下了一個錢包,應該是林援朝的,她鬼使神差地打開了錢包,里面夾著一張照片。
那張照片上是一個女孩的側面照,坐在一株法國梧桐下看書,那應該是秋天,滿地的金黃,女孩的臉卻看不清,因為她低著頭看書,短發垂下,遮住了半邊臉。
畫面很安靜,也很唯美,連鄭亞琴都覺得這樣的照片應該有什麼詩來配才好。
翻過背面,果然有一句︰「最是那一低頭的溫柔,好似一朵蓮花不勝涼風的嬌羞。」一看就是林援朝的字。
盡管嫉妒,鄭亞琴卻不得不承認,這句徐志摩的詩很好地詮釋了這幅照片的意境。
轉頭,她又帶點幸災樂禍地想︰當初摘這句詩的時候,他有沒有想過,其實這首詩的名字叫「沙揚拉拉」,也就是再見的意思呢?這是不是注定他們要分開呢?
那時她就想,這麼好的一個人,那個女人怎麼會舍得放棄?如果這人能如此待她,怎麼樣她都願意。
那以後,在外人看來,她與林援朝經常出雙入對,商務上的酒會基本都是她作他的女伴。林伯母也有意無意地拉攏他們二人。
私底下,她約他吃飯,有時去酒吧,他也從不拒絕。只是,她再也沒見他醉過。
她知道,他其實也喜歡跟她聊天。就算那個女人還在的時候,他其實也喜歡跟她在一起的。
至少,他欣賞她,她也確實能在事業上幫他。
但是,跟初見他時相比,她總覺得少了什麼。他仍然溫文爾雅,彬彬有禮,生意上睿智卻不浮躁。
缺乏的是什麼呢?
她想起第一次見面時他的決斷,風度翩翩中卻帶著一種犀利,言辭中句句直擊重心,一語中的,也讓她心動不已。
是少了這種犀利嗎?好象不完全是。
她又想起,他們剛開始合作時,雖然他面上仍是溫潤如玉,但他的骨子里卻透著一種四射的活力,能感染帶動所有人的一種近似于瘋狂的熱情。
每當有階段性成果,他表面雲淡風輕,但那笑容里透露出來的喜悅和真誠,卻讓人如沐春風。
是少了這種熱情和活力嗎?好象也不完全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