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大早,林援朝便帶著歐陽曼出了門。
「阿援,我們這是要去哪兒?」當歐陽曼被他牽著帶進長途汽車站時,終是忍不住再次問出聲。
林援朝回過身站定,直視著她的眼楮,眼里是深深的關切︰「團子,這段時間我忙,可是我卻知道你為你爸媽的事掛著心。我打听到了,那年修大壩移民,你舅舅就搬到了黎明鎮,我也打听到了他的住處,你外婆的墳大致位置也知道了,可是最好還是跟你舅舅確認一下,我們現在去找他。」懶
歐陽曼震驚地看著林援朝,滿心感動。
他這麼忙,卻還一直記掛著她家里的事。
他是這麼的了解她,知道她的想法。無論父母關系怎麼樣,媽媽心底最大的傷痛苦卻是不能得到舅舅的諒解,不能去給外婆上墳。
她知道,她的媽媽與舅舅都已經有十幾年沒來往,他要查到舅舅的住處,必然悄悄動用了林家的關系,而稍有不慎,便會擔上風險。
林援朝似看透她的想法,模模她的頭,笑道︰「你放心,是耗子讓人去查的,這事兒也不大。」
她點點頭,有點怯怯地問道︰「去找舅舅有用嗎?他會認我嗎?」
林援朝給了她一個鼓勵的笑容︰「不試試怎麼知道?何況,你不是說你小時候外婆最疼你嗎?即使你舅舅看在外婆的面子上,也不至于趕你走吧?」蟲
當他們來到那個整潔的農家小院時,已是正午,卻發現劉雨儒的那輛黑色雅閣靜靜地停在院門外。
他們兩人滿眼疑惑地對視了一眼,輕輕推開小院虛掩的大門,走了進去。
「請問…」林援朝只說得兩個字便住了口,因為他們都看見了院子里,正對著堂屋,直挺挺地跪在烈日下的那個身影,赫然便是劉雨儒。
歐陽曼急奔上前,只見劉雨儒如普通農家男人一樣,穿著短褲汗衫,白晰的臉已被曬得通紅,眼底卻泛著滲人的青色,白色汗衫早已濕透,額上的汗還在不停地往下淌。
歐陽曼又疼又急,看了眼緊閉的堂屋大門,叫道︰「爸,你怎麼在這里?屋里沒有人嗎?我舅呢?」
劉雨儒眼里閃過一絲欣慰,他苦笑道︰「小曼,你跟爸爸想到一塊了!只是,解鈴還需系鈴人,當初的一切是爸爸的錯,不應該由你和你媽媽來承擔。」
歐陽曼伸手去扶他︰「你見到我舅了嗎?他怎麼說?你這樣跪在這里多長時間了?」
劉雨儒搖搖頭︰「你舅不肯讓我進門,話都不肯讓我說。」
他的眼里浮上一層淒迷和無奈︰「小曼,你來了也好!你外婆最疼你,你舅總不至于將你關在門外。你幫爸爸跟你舅說,爸爸不敢奢求他和外婆的原諒,只是當初一切都是我的錯,只求他能原諒你媽媽,讓你媽媽去外婆墳上看一眼。」
歐陽曼听了,心里酸楚不已,她不由扯起嗓子對著堂屋喊了起來︰「舅舅!舅舅!我是小曼,您在嗎?」
只听堂屋門「吱呀」一聲被拉開。一位年過半百的壯實的男人走了出來,正是歐陽曼的大舅歐陽民。他上下端詳歐陽曼半晌,眼里是掩不住的情緒波動,他遲疑地問道︰「你是小曼?」
歐陽曼連連點頭,急切地說道︰「舅,我是小曼!」
只見歐陽民臉色一變,指著劉雨儒道︰「你跟他一起來的?」
歐陽曼一呆,一時不知怎麼回答。林援朝抓住她的手,趕緊道︰「舅舅,不是一起來的,歐陽曼是專程來找您的!」
歐陽民一听,臉色稍緩︰「你改姓了歐陽?」
見歐陽曼點點頭,他嘆口氣道︰「你們跟我進來吧!」看也不看劉雨儒一眼,轉身往屋內走去。
劉雨儒急忙叫道︰「大哥,請您听我說,就幾句話!」
歐陽民腳步一頓,並不回頭,沉聲道︰「我跟你沒什麼好說的,別說你只是跪了一天一夜,你就是再跪上一年也沒用!」那聲音里是毫不掩飾的恨意。
歐陽曼听了大驚,這才知道劉雨儒已跪了一天一夜,她不由自主地上前兩步,抓住了歐陽民的胳膊,說道︰「舅,當年的事,我媽是被冤枉的,您錯怪我媽了,可具體的我也不知是怎麼回事,不如您听听他怎麼說?」她這時也不敢稱劉雨儒為「我爸」,只敢以「他」來代替。
听了歐陽曼的話,歐陽民全身一震,他回過頭來,顫著聲音說︰「你說什麼?你說小萱她…?」
劉雨儒趕緊說道︰「大哥,當初小萱是被人陷害,我,我也是誤會了她,才跟她離了婚!」
歐陽民全身都抖了起來,他一下子紅了眼眶,支持不住了蹲了下來,右手狠狠地捶著胸膛,哽咽著說︰「天啦,我都做了什麼?」
歐陽曼走上前去,也在他面前蹲下來,手扶上他的胳膊,哭著說︰「舅,這麼多年,我媽心里最大的痛就是不能去給外婆上墳,您能不能告訴我,外婆的墳在哪兒,我想先去拜拜。」
歐陽民這時止不住淚流滿面,他扶著歐陽曼站了起來,抖著手模上了歐陽曼的發,嗚咽地說道︰「小曼,我對不起你們母女!那年,你外婆下葬,我沒告訴你媽媽,她連你外婆最後一面也沒見上。後來,後來,她在家門口跪了三天三夜,我卻狠心地沒告訴她你外婆的墳在哪兒!」
「咱們家雖說不是什麼大戶人家,可你媽媽從小也是被我們家嬌養著的,而我這個她唯一的娘家人,卻在她最需要娘家依靠的時候,連門都沒讓她進!」
說到這里,歐陽民狠狠地跺跺腳,懊惱萬分地叫道︰「可是,她為什麼不說?為什麼不說她是被冤枉的,只是傻傻地跪在那里!她,她要是說了,我就是拼了這條命,也要給她拿回一個公道!」
只听劉雨儒沉痛地說道︰「她不說,只是因為她認為,不管她是不是冤枉的,可媽終究是因為她,才會去世的,這件事一直壓著她,自己一個人扛了十幾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