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亮的房內,剛剛褪去集訓憔悴的鄭秀妍,翻著昔日,僅有一曲歌詞的筆記本,有點泛黃的紙張上,整齊的中文旁,有著一排排,密密麻麻的韓文注釋。每次,當她翻開這本筆記本,心里都忍不住會跟著歌詞,緩緩和著,她的嗓子無法唱出的歌曲,要唱,也是偶爾,過于黑暗的房間,太過于沉寂之下,才會輕聲唱起……
她從來沒有想過,四年前的同桌,和現在的同桌,四年前的木子秋,和現在的李秋,竟然會是同一個人,不一樣的氣質,不一樣的聲音,她很模糊。在這短暫的時間里,讓她腦海里的印象,從一個冷冰冰的木子秋,到如今暖入山林的李秋,這是一個多麼艱難的演變過程,可是,他們確實是同一個人。
靜謐的房內,悠長的呼吸聲中,桌面上的手機,忽然滴滴作響,短信來了的信息,通過這普通的聲音,從未知的空洞,傳達至她眼前,發來信息的,是一個陌生的號碼,鄭秀妍正要刪除,卻又鬼使神差的打開看了一眼,「四年前的錯過,四年後的赴約,明日南山公園,再次重逢的約定。」
四年前的約定,南山公園……
「我想見以前的木子秋,卻又害怕見到現在的李秋……」
想都不用想,鄭秀妍就知道這個短信的源處,是那個人的拇指按下的字句,可是,現在她卻很害怕,這種懼怕,她自己都不知道,是為了什麼。走出房間,其他人,因為其他人安穩睡下而顯得太過寂靜。疲憊了那麼多天的,憔悴了那麼多日,在結束的一天一夜里,每個人都累得半死,可是她卻依舊放心不下。
陽台上,那株藍色的鳶尾花,黑夜里,有點頹敗,卻依舊還開著,抱著這株藍色鳶尾花,鄭秀妍又回到自己房內,注視著它,帶著一份惴惴不安,才閉上顫抖的眼瞼……
「西卡……」哀嘆一聲,沒有這種經驗的金泰妍,把喝空的杯子放下,從廚房的暗處,走回自己房內。
……
當東方夜空閃著,整個黑幕中最閃亮的一顆星的時候,鄭秀妍已經撐開雙眼,半個多月的集訓留下的憔悴,並沒有在這一天兩夜里,消退,但,即使有著大大的黑眼圈,肥肥的眼袋,她那份空谷幽蘭的氣質,國色天香的姿色,依舊沒有被掩蓋。化了一點薄妝,披上一件淡黃色外套,她,就走出了宿舍,淡淡的,一陣清風般,很自然……
來到四年前等待的地點,朝陽才緩緩升起,而最閃亮的那顆啟明星,也已經散發完最後的光彩,完成了帶來希望的使命,漸漸隱退在朝陽的熙和之中。
站在花圃前,四年前那株藍色鳶尾花,還存在著,四年前的今天,它已經慢慢凋謝,而四年後的今天,在這清晨,熠熠奪目,湛藍色的花瓣,張開的翅膀,載著幾滴透明的水晶露珠,「四年前的這時候,四年後現在的這時候,為什麼,一如當初?我,終究……」
坐在花圃的另一旁,背對著這株藍色鳶尾花,望著遠處漸漸多起來的來來往往,路人的心情,有時候,我們都不懂。他來了,鄭秀妍看到了,當初開學的時候,第一次見到,卻沒有認出的人,如今,她卻能一眼看到……
「變了……不再是當初的矮個,土包子了……」隔著郁郁蔥蔥的花圃,她就一直在這看著,卻懼怕著,沒有走出去。他四顧,她只盯著他,他有點焦急,她卻有點懼怕,兩個世界,兩條平行線,隔著一個花圃,各自運轉著。
直到中午,漸漸溫熱起來的太陽,終于暖了她的身子,而此時的他,已經蹲在那株藍色的鳶尾花前,凝視著它。麻木的雙腿,漸漸恢復了知覺,鄭秀妍站了起身,背對著李秋,走向遠處,消失在人群里……
……
「走過的路呈現在我們的面前,無法預知的未來,我們將再次重逢在屬于我們的路上……」一條短信,一條毫無頭緒的話語,這就是李秋得到的回復,坐在花圃邊,看著這說長不長,說短不短的信息,卻猜測不到這是什麼意思。回憶,從初一的冷淡,第一次的交集,到偶然的幾次,她霸佔著自己的位置,再到初二意外的交點,漸漸溫暖的觸點,到最後分別的約定,李秋記憶里,呈現在他們兩個人面前,一起走過的路,也就是……
「走過的路呈現在我們的面前,無法預知的未來,我們將再次重逢在屬于我們的路上,在路上!是了,就是那條路!」相通之後,李秋展開笑顏,來不及拍掉臀部沾上的塵土,立即向著,曾經,他們一起走過的那條路,奔去,那條,屬于他們的,有著分岔的,回家的路……
乘車,過橋,下車,奔跑,汗水淋灕的李秋,這才抵達這條路的起始點——同德初中大門口。可惜,雖然現在是午休時間,但校門口依舊是空蕩蕩的,來的路上一直預想的身影,並沒有在這里,如果不是偶爾路過的幾輛車,絕塵而去響起的聲音,那這里,冷清得,就像冰天雪地的曠野……
「不是這里嗎?」拿出手機,李秋再次翻出那條短信,再次仔細閱讀起來,剛低頭,余光卻瞥到,遠處,緩緩而來的,一直期待的風雪。
那身影低著頭,一步一步數著自己的腳步,緩緩而來,縹緲的袖口,帶著一片飄忽的雲彩;那身影,被一片淡黃色所包圍,清雅之中,帶著一份月兌俗的高貴。愣著身子,李秋就這樣,注視這她,背後的,是一條,通向岔路的道路……
李秋比鄭秀妍早到了,李秋是急沖沖趕來,而鄭秀妍,則是虛步而行,不緊不徐,帶著一份緊張,帶著一份不知所然,在踏上這條路的時候,她就不再抬頭望向前方,而是低著頭,看著無數次,走過的道路,但卻一次次走錯的道路,這條,鋪著柏油的,有著一條,分岔的路。即使緩步而行,但她要抵達的地方,還是抵達了,輕輕抬起下顎,目光前方,卻站著一道陌生卻熟悉的身影,看到這個身影,那種恐懼,又爬上了她的心頭,迫不及待的,她轉過了身子,背對著他,不知為什麼會,呼吸急促起來,迫使她必須大口大口喘著空氣,維持肺里的空虛。
鄭秀妍轉過身子,呈現而出的背影,忽然,李秋覺得是如此的熟悉,好像在什麼地方見到過,沉寂了很久,凝視了幾個世紀,才讓他記起,這就是上次,他來這里的時候,見到閔先藝後,在身後這所學校,偶然兩次見過,又在公車站牌見到一次的身影,原來,當初自己所看到的,就是眼前之人,念到這里,李秋的心里,卻是如此翻騰,「對我鄭秀妍來說,很多東西,比夢想更重要……」
「來了?」以前,總是鄭秀妍在他到教室的時候,對他說這句,現在,卻換成了他對她說起這句。
「嗯,來了……」鄭秀妍依舊是背對著,沒有轉過身,嘴唇輕啟,輕聲回了一句。
「四年前欠你一個約會,現在,我回來了,所以,我來赴約了!不知道你,是否能記得我,這個問題,不必回答,請保持靜默,永遠也不要再回答我這個問題,讓這份平靜盡量延長,從起點到終點之間,所有關于我們的記憶,我知道,並不是很遠,我們曾經同行過的這條路,曾經有一種不能確知的心情,一直以來,我都尋找不到適當的字句去駕御,如今,到了最後,就是現在,我已經明白,我對你……」
「不用說了,我現在明白了,走,最後走一次,這條,我們一直未曾完全一起走過的路……」在這再次重逢的路上,既然你已經這樣說,那還需要什麼呢?鄭秀妍轉過身子,眼角,悄悄滑落了幾抹淚水……
藍色的鳶尾花,終究,會在某一刻,綻放出,驚艷百花的艷麗,李秋笑了起來,對著眼前的人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