狹長女敕綠的樹葉,被春日暖風吹得飄逸落枝頭,飄舞時分,一會兒落浮于淺湖溪水上,一會兒又落入雜亂的草地中。
許是園中已經有人知曉我與禪煜的爭執,一路下山卻是沒有一人相勸,個個冷眼旁觀,心中不禁更覺悲涼。
一路荒山,只余下獨自單影,從一開始的忿怒到現在冷靜下來的心境,心中所委屈的並非禪煜的怒氣而是他的最後的冷漠,我承認先是用話套他的話不對,可……
他那句‘無心,心如石頭’實在傷我太重,我若無心,心如磐石又怎麼會自欺欺人,裝傻度日近乎一年,難道這一年里我就沒有自己的思想沒有自己的意願?
如若不是太過在乎他,所以…在幾次暗示不得果後便放棄了追問自己的身世…
如若不是在乎他的感受,又怎麼會甘願在這山上做個閑人,無所事事…
如若不是在乎他的心,又怎麼會放棄自己,做個半睜半瞎之人,這次,這次也僅僅是…憋得一年實在讓人喘不過氣,不過只想知道真相的我,他卻如此憤怒、如此來指責我。
我……我也不過是個凡人,也有七情六欲。
若要一輩子做個木偶,怕是辦不到。
仿佛走了許久,直到右腳腳踝處突然襲上一陣刺痛,才止住了腳步。
「唔……」雙眉緊湊,蹲來,拉下白襪才發現原來不知在哪里被樹刺劃出一道血痕,傷口不深倒是生痛的很。
不知名的蟲鳴聲夾帶著一些鳥鳴混合在一起或高或低,或近或遠地在野山林間回蕩……
背脊處不禁冉起一股寒意,不知不覺竟然天都暗了。
天暗,腿又疼,思量片刻還是決定先在原地休息一番,之前一路的疾步此時回神過來竟也有些體力匱乏了。
席地而坐,簡單地用白襪干淨的地方拭去了些許血漬後,見傷口不深也無須包扎,便開始發呆起來。
思緒漸漸倒轉,回到那時……
潯月?筱黦?司邪?
似乎這三個名字不斷的在腦海中反復盤旋,攪亂人心,他口口聲聲說我心中只有一個‘司邪’,但,不知為何本能地告訴我,他口中的‘司邪’似乎與我前幾日遇到的那個叫‘司邪’的男子並非一人。若不是同一人,那他口中的‘司邪’又是誰?與我何關?
若是認識,又怎麼會整整一年都不曾見過這麼一個人?!
這些統統似乎又變成一個謎,但,此時此刻,此時此景,我居然可笑的發現,其實,就連我也不知道自己骨子里究竟駐扎著怎樣的一個女人?!
難道自己真的如此執念與自己的過去?若是這一輩子都記不起又如何?
之前的一切人,事若說是過去,虛幻的,可,現在的人,現在的事,甚至,禪煜他都是真真實實,切切實實地存在于我身邊的啊。
可若說真是半睜半瞎、自欺欺人、無欲無求,又怎麼會像現在這般執著不放,與他如此激烈對持?
難不成,自己真是人格分裂?
突然,一片樹葉頑皮地在空中打著旋,然後一個下墜直接伏在我的臉上,有些涼。
幾乎同時,似乎听到身體後方隱約有些摩擦的聲響,眉間不知覺地一挑,心神一凝,屏住呼吸,然後,微一側首,期許的眸底卻隱見一絲黯然……
那有什麼聲響?難道你還指望誰的出現?
些許抱怨,手一揮就拂去方才又沾上臉上的兩三片樹葉,心湖泛起絲絲漣漪。
「沒出息!剛吵完就念著他,他哪里會追來?真沒用!」似自言自語,又似自我解嘲,周圍依舊一片冷寂,未免胡思亂想,索性閉上眼。
淡淡的月光柔和的灑下來,沖淡了山林里陰森的氣息。
不知為何心中此刻卻滯塞沉重得令人不堪重負,一抹難言的孤獨浸入心底最深處,不易察覺……
「禪煜,我等…若你今晚出現,我…我願意放棄過去的一切」
夜色中的山林飄渺不實,重重疊疊的樹影如同鬼魅般婆娑搖曳。
夜微渺微涼,月,微涼微魎,一個單影抱膝坐于樹下,語聲極淡,亦極傲然。
時間一點一滴地從眼前慢慢流逝,頭頂上方的皎月,似乎溫柔中透出一絲刺眼,嘲笑著下方的一夜清冷,記不得是第幾次回頭,直到,忽然一陣冷風刮來,卷起身邊凋落的斷葉,徐徐……嘴角擠出一絲苦澀的笑,一眼望進去,便有一種被淹沒的感覺……
心一點一點的緊縮,這種感覺隨著安靜的血液流回心髒,接著跳動地流遍全身。
一片薄雲飄過,將淡淡的月光略微遮住。
笑容頓時凝固在了唇邊,不知不覺,眼角竟有些模糊濕潤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