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晚婉獨自在水蓮苑的臥房里呆著,一待便是待了三天。
這些天里,她似乎沒有任何變化,一夜沉睡後,眉梢間多了幾分輕松,陪在身邊最多的便是晴姿,偶爾心血來潮,安晚婉竟然會叫晴姿一起對弈,一盤棋局,黑子白子,兩個人個佔半個棋盤。
晴姿技藝不好,常常輸給安晚婉,時不時的耍賴悔棋,惹得安晚婉哭笑不得。
若歌站在一旁看著,卻總是一言不發。
安晚婉似乎什麼都不想了,心無旁騖的做著一件又一件消磨時間的事情,甚至連外頭的枯荷都不去留意,往常在軒轅府中最喜歡做的事情,都不去做了,花架下也不常去,日復一日的貓在房中,秋風漸涼,身上的衣裳也一添再添,穿得厚了,漸漸臃腫的身形也看不出來,仿佛不似有身子的人,這樣的安晚婉偶爾會給晴姿錯覺,一恍惚,似乎回到了在安府晚秋閣的樣子。
而軒轅傾城,例事依舊繁忙,起居都挪回了潯陽閣,這些天里,每日三次來水蓮苑報道,偶爾在庭院中站一會,靜靜听著從房中傳出來的清脆的笑聲,有時候從窗外靜靜看著安晚婉練字,看她專心致志研磨的樣子,看著她在宣紙上寫下一句又一句的詩句。
「興來每獨往,勝事空自知;行到水窮處,坐看雲起時……」
行到水窮處,坐看雲起時……
軒轅傾城欣長的身影在秋風中顯得遺世而獨立,心中吟念著安晚婉的詩,又一言不發的離開。
行至水窮處,勇往直前,到後來竟然發現那是一條絕路,沒法走下去,山窮水盡悲哀失落的心境難免出現,這便是她如今的心境。
而坐看雲起時……
安晚婉在勸慰自己,不妨往旁邊或回頭看看,也許有別的路通往別處,即使根本沒有路可走了,至少仍可以看到希望。
體會寬廣深遠的人生境界,再也不會覺得自己窮途末路……
只是,在她心中,她與傾城,真的還會有另一番天地麼?
安晚婉不知道,似乎是不再想這些事情了。
若歌看透卻不說透,就依著安晚婉,她開心就好,似乎這樣,放下一切,整個人才能更開心些。
軒轅傾城這些天都未再與安晚婉說過一句話,只是在暗處看著她,而後再回潯陽閣處理例事。
這一日,他過來之時正巧踫到安晚婉小憩。
軒轅傾城終于走進臥房中,靜靜守在安晚婉身側,坐了好一會,修長的指撫過她額前的碎發,指月復輕輕感受著安晚婉臉頰的溫度。
睡夢中的安晚婉似乎感受到了異樣,眉頭微擰,似乎有蘇醒的樣子。
軒轅傾城于是又靜悄悄的離去,他從未主動打擾安晚婉,她想要靜一靜,他便讓她靜一靜,每一次悄無聲息地來,然後再悄無聲息地走,日久見人心,兩個人相望而不相依,時間好像靜止了一般……
這般的相敬如賓,終究好過互相欺瞞,忌憚,與欺騙。
每一次來,若歌都會在看不見的地方,望著軒轅傾城,每日三次,目送著軒轅傾城離去的背影。
每次離去,軒轅傾城似乎面上沒有變化,只是來看看安晚婉是否還好,一雙幽深的眸子讓人看不出喜怒哀樂,依舊是深不可測的樣子。
若歌不知道,那一日小姐與姑爺究竟說了什麼,又是許了什麼樣的約定,亦是不懂小姐這個樣子,究竟要維持多久,或許一直這樣下去?
這樣的平靜與愜意,太過于平和詭異,若歌是唯一知曉發生了什麼的人,晴姿可以安享太平盛世,而她卻做不到,亦是不能裝作看不見,于是心里的擔憂更甚。
此刻,安晚婉吃完飯,又在庭院中踱步,只見秋風凋零,花架上的青藤也蔫了一般,子息凋零,葉子一片片垂落下來,而大花盆里頭,曾經最寶貝的連理藤也長勢極慢,孤零零的在角落里呆著。
她像是避開不想觸踫的回憶,特地繞開了花架走,連那一株連枝共冢也沒有看,視線直落前方,徑直走出了水蓮苑,就在水蓮苑外的花圃繞了幾圈。
此時彩菊已經下去準備茶點了,而晴姿又在遠處折騰著一只燕子花樣的風箏,說是今日秋高氣爽,正適合拿出來放一放。
起放放心。安晚婉臉上帶笑,視線就停落在正欲飛起而又總是飛不起的風箏上,望著這一切,眼中卻空蕩蕩。
「小姐。」若歌終于輕輕的出聲。「你難道要一直這個樣子下去嗎?」
安晚婉未料到若歌會說這些,整個人站在花叢中一愣︰「若歌,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
她的臉上仍帶著笑意,雲淡風輕的伸手朝前方一指︰「你看前頭,晴姿的風箏要飛起來了。」
「小姐……」若歌感受著安晚婉此刻那一份從身上透露出來的風輕雲淡,只是不知有幾分真,幾分假︰「小姐,不要再逃避了。」
她心思縝密,向來將一切事情都看在心底,卻不曾說破,更不曾像今日一樣,干涉安晚婉的決定。
但如今小姐和姑爺這個樣子,若她不站出來,偌大的軒轅府,還有誰能站出來?
若歌是知道安晚婉此刻的心里所想的,或許她覺得累了,想要放一放。
只是這一放,要放到什麼時候?只怕小姐會一直放到慢慢淡忘,逃避到再也無法逃避的時候,心里難過的終究是小姐。Pxxf。
「有些話,若歌本不應當說,可是小姐……向來聰明的你,又怎麼會看不透?」姑爺日日三顧茅廬,卻不打擾小姐,如今是初始,還能堅持,可日後,又怎麼說得準。
她只怕小姐逃避了過後,便是絕路。
安晚婉站在原地,不再說話。
若歌不懂,有些事情,只能讓時間帶走,讓一切恢復成最初的狀態,她是真的累了,所以不想再多想,亦是不願再多想。
若歌望著安晚婉,有些替安晚婉難過︰「小姐……有些事,雖然是姑爺的錯,但小姐你若能原諒,便原諒,若是不能原諒……也要嘗試著原諒,若不是一輩子都無法饒恕的錯,能原諒也是一種福分,放開一直介懷于心的事,也是放過自己。」
[3/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