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的水蓮苑中的氣氛詭異,無人懂究竟發生了什麼事,軒轅傾城在外頭站了許久,最後才緩緩跨步上前,大手擱在門上,只需用力一推,便能打開。
里頭燭火晃動,軒轅傾城似乎還能夠听到里頭燭火燃久了,爆出的燭花聲。
那聲音與大雨傾盆的聲音並響,宛月撐著傘,冷寂的站在不遠處,看著軒轅傾城,停在房門前。
公子從未這般過,那一身凌厲呢,何時也變得這麼猶豫了?
只見遠處的軒轅傾城擰著眉,眉心中皆是懼意,最後緩緩動了手,「嘎吱」一聲,門推開,里頭的熱氣襲出來,房中的亮光也照亮了軒轅傾城這一張俊逸無雙的臉。
當看到房中空空如也的時候,軒轅傾城整個人也襲了一身的悲傷,瘋了般的踏進去,而守在外頭的人卻站在雨中,不敢挪動寸步。
大夫人出事了?
眾人不知,只能靜觀。
軒轅傾城站在臥房中,一景一物,皆落入眼中,安晚婉常躺的軟榻,還在那兒,窗戶緊緊關著,將一池殘荷的模樣關在外頭,一切看起來如此尋常,甚至連安晚婉這些天看的書,還隨意的半擱在軟榻上的小檀木桌子上。
再看梳妝台,檀木梳還置放在上頭,半開的胭脂粉盒、放置發釵的梳妝匣,匣上還丟擲著一支朱釵簪子。一切都是最熟悉的樣子,房中卻半分人影未見,床上的錦被也疊得方方正正,七彩琉璃宮珠燈正燃著,里頭添了許多的油,夠燃個三四天,每一個細節,都讓軒轅傾城感到心痛,看來她並不想讓他這麼快察覺,這一番心思,如此縝密,如此絕情,她的離去如此干脆,甚至不給他留半分回轉的余地。
軒轅傾城走遍了外室、內室,尋遍了沒一個角落,這一次她走了,安晚婉竟是真的走了!
這一切來得這般突然,他甚至無跡可尋!
書桌上,空空如也,自從他不在這里辦公過後,書桌上也已沒有了密函與賬冊,此刻上頭就是他離去後冷清的樣子,她不在了,甚至連只言片語都不曾給他留!
軒轅傾城慌張了,如墨般幽深的眸子掀起了狂瀾,亦是添了幾分絕望。
他看到落下的畫卷便知道了這個下場,果然……
在他今日離府的那四五個時辰里,已經改變了太多事,他的日久見人心,終究是連日久都沒有了!
軒轅傾城孤落的身影停滯在水蓮苑的臥房中,大雨打落在檐廊上,滴出了一串長長的雨線,他縱身躍了出去,說不出此刻心內的蒼涼︰「宛月!搜,搜全府!就算掘地三尺,也要替我把夫人尋回來,好好的……請回來。」
宛月擲下了傘,看見軒轅傾城這番樣子,望著點著燈卻沒有人的臥房,終于明白了軒轅傾城為何遲遲不推門而入的原因,只怕公子早就猜到了答案,只是在得到證實的這一刻,他才終于承認了這個事實。
听說大夫人不見了,府中的侍衛們也都慌亂起來,全都開始擴散開來,在整個軒轅府中尋找,甚至連後山都尋遍了,可是還沒有。
一個寂靜的夜,卻因安晚婉的離去而變得不一般。
此刻的動靜,甚至鬧得比御林軍圍府的那一夜更大。
軒轅傾城孤寂的站在水蓮苑的院子中央,眸中苦痛,宛月站在他身側,替他撐傘︰「公子,說不定夫人一時貪玩,出去了呢?」
軒轅傾城抿唇不語,目光冰寒。
安晚婉自從有孕後便嗜睡,不喜動,已經許久沒有出過府了,畫卷落在潯陽閣的地上,甚至都不收起來,也不帶走,可見安晚婉離開潯陽閣時心情是如此的慌亂。
軒轅傾城不語,宛月也不敢再勸,只能是靜靜的站在軒轅傾城背後,直到有人上來回稟︰「老爺,找過了,全府都沒有。」
這一刻,軒轅傾城的心終于沉到了谷底,一雙眼楮凝著悲傷,里頭涌動的是前所未有的絕望。
她果然是走了,腦海中的一幕幕浮現在眼前,回門之時,安府中,他一夜未眠,站在晚秋閣二樓的窗前,望著安晚婉最愛看的樹影,半夜她醒來,站在他身後,那時他便問過她,若有一天她因為某什麼事而對他失望了,會不會離開他。安晚婉的回答是,會先听他的解釋。而他則再問,若是解釋也讓她失望了呢?她說她會離開。那時他覺得欺騙擺在眼前,解釋與不解釋又有何不同。
當時他問她這一個問題,便已是心中隱約料到了今日。
軒轅傾城站在風雨中,闔上了眼,臉上凝出了痛苦的表情,衣袂在風中舞動,忽然,腦中又掠過另一番畫面,是方才從雲南王府回來時,風掀起簾子他所看到的那一角風景,那頂暗紅色的轎輦……
依時間推算,或許那便是安晚婉……
深夜大雨,尋常人無故不會在如此清寂的雨夜中趕路,必是她離開的轎輦!
軒轅傾城心中一痛,他們竟然如此錯過,若他再早一些回來,是不是就能夠攔住她?!
是不是就不用離別?
不……他決不能放任安晚婉離開,他不能沒有她,這一番失去,不知道還能不能再尋回來,他賭不起,也亦輸不起!只要不是天人永隔,他便不能放棄……哪怕是上至黃泉下至碧落,他都要將她再尋回來。
沒有了她,他算什麼?
此番讓他一個人在軒轅府中,守著一座空蕩蕩的府邸,又算是什麼?
軒轅傾城看著宛月的眼里已有了怒意,若不是她說雨勢過大,趕路恐將有危險,他只怕早已回來。
若沒有雲南王那番再想請他回去共斟幾杯,若他再狠意拒絕半分,也不至于連她最後一面都見不到!他要將她尋回來,勢必將她尋回來……
人生還有如此漫長,難道要他今後只能守著這一份回憶過活?
「來人!」軒轅傾城冷了聲,話音中皆是凌人的氣勢,一身的寒意與懼意︰「打開府門,帶人出府,現在就派人將去往安府的路圍堵起來,務必將夫人截下!」
他頓了頓,幽深的眸子一暗沉,又道︰「派人去守著沈府,越快越好。」
安晚婉已經出府,他要將她所有可能去的地方,都圍住,他不能失去她,哪怕這番動靜,鬧得人盡皆知,讓天下人都知道他軒轅傾城失了所愛,讓天下人都嘲笑他,他也無所謂,他只要她,他眼中唯有她,他只要在乎她的想法,一切就夠了……
其余的,他全不管了……
軒轅傾城想到了很多個地方,甚至連相府都派人去查探了,唯獨沒有想到,安晚婉既然要離開,便不可能再在永安城內逗留。
她的翅膀很大,可以飛得很高……
他也沒想到,這一次安晚婉是真的傷心失望了,是真的走了,也亦是沒想到這一別,便是無數個日日夜夜……
時間可以改變很多東西,只是不知道包不包括人心。
就在軒轅府的人馬奉著軒轅傾城的命令在永安城里亂竄著尋找安晚婉的時候,永安城城門處,守城門的士兵在城門里頭打著瞌睡,城門緊閉,門栓早在日落之時已落下。
「小姐,城門已關出不去了。」轎輦外,傳來渾厚的男聲。
安晚婉坐在轎輦內,濕漉漉的衣裳終于半干,冷得她打了個寒顫,默默從懷中掏出一個東西來,一塊盤龍金牌,是她最重要的東西,亦是皇上御賜之物。
士兵看見有轎輦,也迎了上來︰「來者何人,城門已閉,不許出城!」
安晚婉蒼白著小臉,將轎簾掀開,探出了手,手上拿著金牌,展現在士兵的眼前。
皇家之物,哪是他這等小小的守城士兵膽敢褻瀆的?
安晚婉聲音干澀難听,還帶著顫音︰「這是御賜的金牌,速開城門,我要出去。」
士兵大喊了一句︰「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
然後立即起身,招呼了其余正在打盹的人,將城門緩緩打開,沉重的聲音響起,劃破了夜空,安晚婉痛苦的闔上了眼眸,深吸了一口氣,將金牌收起,這一份特殊,她終是用到了,卻沒想到是用在這一刻,不由得覺得悲哀。
轎輦又緩緩行起,直出了城外,而此時,厚重的城門在安晚婉出去後,又冉冉關上,將一整座繁華的城池隔絕在了安晚婉身後,連同那些過往,也在這關門的瞬間被斬斷了。
永安城內,軒轅傾城得到的消息自然是尋不到,安府沒有,沈府沒有,相府沒有,所有的地方都沒有。
有人來報,城門曾打開過,軒轅傾城听罷,站在原地一愣,這天下如此之大,難道他真的再難尋到她?
軒轅傾城站在軒轅府大堂中,向後直退了一步,按著胸側,默默的轉身離開。
于此同時,沈府中的沈明醉忽然被一陣急促的敲門聲吵醒,他穿著白色單衣,起身開了門,一身淡雅的氣息,帶著淺淺的睡意,只見三月站在門外︰「公子,安二小姐……出城了,並沒有過來。」
自此,連沈明醉也一並斷了安晚婉的所有音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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