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染雖聰明，但還是沒能明白安晚婉忽然話題一轉是什麼目的，只好埋著頭，低低的回答︰「學好了。」模樣甚是乖巧。
安晚婉頷了首︰「很好……」
要的就是玉染這答案，她嘴角扯出一抹不易察覺的笑，看向身側的晴姿，吩咐道︰「去隔壁張掌櫃的琴行把一台箏搬過來，就說是我要的。」
晴姿听罷，一愣，然後瞬間明白過來︰「是！小姐你等著，我這就去拿。」
玉染卻在前邊坐著，小小的身子一歪︰「晴姨……」
還沒等她叫完呢，晴姿早已走出人群了。
周圍圍的人越來越多，娘親莫不是存心讓她出丑吧？
玉染心中憋了一口氣，有點悶，難怪孔夫子說世間唯女子與小人難養也，娘親還真是惹不得，啊啊啊，真是太可怕啦——
琴行就在隔壁，晴姿過去搬一台古箏並不費什麼時間，一抬回來便擺放到了玉染的面前，只見箏大人小，顯得極是滑稽。
周圍的人都一副看好戲的樣子，莫忘晴擠進人群中，看到的是安晚婉窈窕婀娜的背影，還有玉染愁苦的一張小臉。Pxxf。
「娘親……」她現在是真知錯了，箏擺在面前，還不知道娘親到底想干什麼，不過肯定是不會輕易放過她的。
只見安晚婉看著箏，和婉的笑了一笑，玉染猜對了，她的確不會輕易放過她的︰「你說你詩書都學好了，那今兒就看看你琴藝吧，恰好大家都在，做個見證，若是彈好了，今兒就不罰你了，但若是彈不好……」安晚婉余音裊裊，惹得玉染心慌。
安晚婉尾音拉得好長，笑了笑，終是沒說彈不好會將玉染怎麼樣，只是說了一句︰「總不能因為貪玩而荒廢了功課。」
玉染知道娘親今日是定了心要整她了，不由得心中哀嚎，大勢已去，連老天爺都不肯幫她了，現在只想躺倒在地上，學大娘暈倒的樣子，也裝死一回……
水靈靈的眼楮轉了轉，看向安晚婉，諂媚︰「娘親……」
安晚婉看著玉染，根本不吃她這套，只是風輕雲淡的尋了個位置坐下來︰「晴姿，替玉染把玳瑁撥片戴上，別待會傷了小手。」
玉染苦了一張臉，見安晚婉的話根本不留余地，只好乖乖的做好，讓晴姿替她纏了指頭，做好一切後，一室鴉雀無聲，只余安晚婉好听的聲音在茶樓內響起︰「就先彈一首《關山月》吧。」
說罷，端起了擺在桌前的茶，淺淺呡了一口。
玉染本是滿臉愁色，听到安晚婉說讓她彈《關山月》，心里一下子便輕松了，不過是《關山月》而已嘛，還以為娘親會出什麼大難題給她呢，看來娘親整治她的法子，不過如此爾耳……
玉染藏不住心思，喜色立即躍上眸子里，看著安晚婉的神態也頗揚眉吐氣，鄙視的望了底下的琴一眼，開始彈了起來。
安晚婉雖是在品茶，卻是在看著玉染，只听她將宮、商、角、徵、羽五個音都撥了個遍，看著彈琴的姿勢倒是不錯，明眼人一瞧便知道師從于高人。
五個基本音撥完，開始彈正曲，《關山月》不難，只是節奏上難以把握，玉染彈著彈著便專心沉了進去，悠揚婉轉的悅耳聲響起，只見一曲畢，用了二十四個不盡相同的指法，小小一雙小手像能開花一樣，听得眾人皆震驚，不愧是安夫人的女兒，雖然鬧了點，但是才藝也是頂絕。
玉染彈完，一個音都沒錯，開心的望向安晚婉，討喜道︰「怎麼樣，娘親，我沒有因為玩耍而非了課業吧？」
安晚婉的氣惱消了一點，眼里也帶了幾分柔和，點了點頭︰「嗯，是彈得不錯。」
莫忘晴在身後看著，不由得笑出了聲，這個老板，太笨了，竟然被自家女兒反將了一軍。
此時茶樓里的人皆驚艷了，夸獎聲此起彼伏，引得玉染微微自豪。
安晚婉夸完玉染後，放下了茶杯，眼中眸光掠過，看著玉染高興的樣子，這事還沒完呢︰「既然《關山月》彈得如此好，那便再來一曲《廣陵散》吧。」
玉染小臉立即沉了下來，「娘親……廣……廣陵散……」
廣陵散》是這世上最難的十首名箏曲之一，以氣勢恢宏著稱，彈起來有千軍萬馬過境的感覺，古代嵇康就是彈了這個曲子出名，後人無人能及。
她知錯了，她不應該驕傲︰「娘親……我不會……」
玉染一張小臉極是委屈，難怪古語總說驕兵必敗，她現在終于知道這個道理了。
安晚婉听罷，一沉聲︰「既然不會，那為何不好好讀書，反而去折騰大娘大叔們？」
自她懂事以後，街坊鄰居們總沒受她的苦，而且總自訕聰明伶俐，旁人講也不听，教也不學好，今日若是不好好教訓一番，只怕日後還要出事！
玉染小臉一皺，都要哭出來了︰「娘親我錯了，玉染再也不會了。」
人外有人，山外有山，她要學的還有很多……
安晚婉卻沒有放過她的意思︰「有些事知錯也不行，今兒你就在這里彈，直到彈會了為止。」
玉染一听，今兒她已經在很多叔叔嬸嬸面前丟面子了，張嘴便問︰「娘親，玉染能不能回府彈？」
安晚婉斬釘截鐵︰「不行。」
若不讓她丟個面子，不長記性。
一旁的莫忘晴看著這戲劇性的一幕，看著玉染小祖宗敗下陣來，不由得又對自家老板刮目相看，只是……讓玉染在茶樓里受這種懲罰，未免太過于嚴厲了一些，平日里難得心軟一次的莫忘晴忽然心軟起來，也將玉染調皮取笑自己嫁不出去之事給忘了，出聲道︰「老板，你這教訓也未免太大了一些。」
只見茶樓里忽然響起莫忘晴的聲音，安晚婉回頭一看︰「莫掌櫃。」
莫忘晴走了上來，準備來一番英雄救美。
玉染也抓了時機，立刻擺出了委屈的神情，甜甜的叫了一聲︰「莫姨……莫姨救救玉染。」
莫忘晴眼神里承了玉染的所求，正準備開口，若歌知道莫忘晴的性子，一定會當眾駁了小姐，難免會壞了小姐的事，不由得穿過人群，上前走了幾步，低聲在莫忘晴耳邊道︰「莫掌櫃，玉染犯了錯，把人包子鋪給折騰了，還氣暈了一個大娘。」
莫忘晴一听，一怔忪，原來是這樣，準備說出口駁安晚婉的話也說不出來了，只余一股氣卡在喉間，最後退而求其次悶悶道︰「玉染年紀還小，貪玩不懂事，弄壞的用銀子賠了就是了，再去和大娘道個歉。」
安晚婉一听，莫忘晴果然三句不離錢。
玉染一听，眸子里也染了亮色，上前去拽了拽安晚婉的手︰「娘親，莫姨說得對，給大娘賠些銀子，玉染知錯了。」
安晚婉听罷不喜，若玉染再多跟著莫忘晴混，便眼里只有錢了。
玉染這回是真心知錯了，低著頭︰「玉染會用自己荷包里的銀子給大娘賠肉餡的錢，玉染犯的錯，玉染自己承擔，玉染再也不會了，娘親就原諒玉染這回。」
說罷她小小的身子便要往外跑︰「玉染這就去給大娘賠罪。」
安晚婉听著玉染這番話，雖然頑皮，卻小小年紀倒便懂得擔當，不禁心里動容︰「等等。」
她喚下了玉染，玉染停了下來，以為安晚婉還不肯原諒她呢，鼻子一酸，直直哭出來︰「哇嗚……」
就在此時，外頭走進了一個同樣驚為天人的小男孩，步伐穩穩生風，頗帶了與年齡不符合的懂事，特別是一雙眼楮生得仿佛能勾人心魄，看起來便是教養極好。
玉麟步伐小，所以追不上安晚婉出來的腳步，只好央了秋嬸陪他一起出來，卻沒想到一到茶樓便听到了玉染苦的聲音，定是又哪里沒做好，犯了錯，被娘親教訓了。
只見他眉頭擰起，小小的身影穿過人群，直走到中央，還沒具體看清是什麼情況，便立即跑到了玉染身邊，張開雙手，將玉染護在後頭︰「娘親，在《左傳•宣公二年》里，古人不是說‘人非聖賢，孰能無過！過而能改，善莫大焉’嗎，你就原諒玉染這一回吧……」
玉染看見玉麟忽然出現，倒是哭得聲音更大了︰「哥……哇，嗚……」
安晚婉看著這一幕，听著玉麟口中的禮義仁德，之乎者也，全是大大小小的道理，只覺得太陽穴一陣泛疼，不由得擺了擺手，罷了罷了……說也不是，不說也不是……
放過了玉染︰「回去吧，箏不用練了。」
玉染一听，破涕為笑，玉麟也終于神色一輕松。
回古宅的一路上，馬車里，若歌、晴姿、莫忘晴、秋娘，坐在前頭，安晚婉帶著玉麟玉染，坐在後頭。
車廂里，莫忘晴的聲音響起，媚眼如絲，莊重的朝玉麟問道︰「安玉麟，來告訴莫姨，為什麼我每次見到你，你都這般老成？」
每個動作都有一種莫名的氣勢在里頭，讓人不敢輕易忽視，也不知這一份特別是從何而來︰「你到底是和誰學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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