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龍出世這等大事,去師門長輩處報信那可是極露臉的差事,自然都是門內同輩中修為最強地位最高的攬了去,這留下來觀察動靜的,十之九九便都是同輩之中墊底的貨色。
這些人本事不濟,膽氣自也不壯,都是離著出龍谷遠遠的觀察著動靜。可在幾十上百里之外,只憑肉眼之力遠遠眺望可是不成,若想瞧出谷中動靜,那是非得動用法術不可的。
出龍谷的龍靈一心要找出偷了他靈脈的惡賊,甫一發動,便發現這些正用法術窺視它的修者,哪里還得客氣,幾乎就在一個呼吸之間,這些各門各派中留下的守望者們,便被清洗一空。
此時雲端之上,黃祖兒面無血色,被風一吹,竟是有些站立不穩。
方才龍威之下,黃祖兒只顧一次又一次地催動天星藤,使出「斗轉星移」的天星遁法,向遠處遁走,直到法力枯竭,腦中一陣眩暈襲來,這才停了下來,腳下雲海茫茫隱有人家,也不知此時是到了哪里。
七仙子紛紛上前來擁住搖搖欲墜的黃祖兒,一想到那龍靈的一吼之威,七仙子便是一陣心有余悸,若非黃祖兒見機得快,只消再遲上一遲,便是有這「斗轉星移」的遁法,怕也要被那老龍逮個正著。
不覺間,七女竟是在雲端之上默默擁作了一團。
那老龍丟了自己的靈脈,卻沒有找到那天殺地剮的小賊,哪肯善罷甘休,怒急之下,竟是忘記了這身山脈軀殼的限制,想要站起身來走兩步。
這兩步自然是沒走成,可這山龍之軀稍一掙動,與之相連的大地卻是搖晃起來,一時之間,出龍谷方圓數百里的地面,都開始搖晃震動起來。
「不得了,不得了,地龍發怒了!」山中各大小村寨,一時間之間都亂作了一團。
有那拼命從屋里跑出來的;也有拼命沖進自己屋子,要搶出自家親人的;還有那咚咚咚一通響頭磕破了腦袋,向神靈祈禱的;更有那一時哆嗦濕了褲襠,只知站在原地兒渾身篩糠的。
臥龍村此時也是亂作了一團,杜無悔因為連日不見她的禾哥哥正在打著蔫兒,一下下點著腦袋沒精打采的看著地面出神,這一震,卻是讓她醒了過來,立刻便翻過了矮牆,先跑去李禾家里將李禾的娘親攙出了屋子。
到了院子外頭,正看見自家親娘一臉似笑非笑的瞅著自己,面上一紅,便腦袋抵了胸口,數起了地上的螞蟻。
李禾的娘親此時也是一臉的笑,看著杜無悔那叫一個滿意。
在一片雞飛狗跳聲中,這兩家三口人,就這樣站在自家院子門口,默默地享受著一種叫做天倫之樂的美好。
此時的李禾,卻還在黃祖兒的衣袖之中。
修者以自身法力開闢一方小世界,至少需要八重分神期的修為,這袖里乾坤是天機門的獨門秘術,卻是只需金丹期的修為,便可在自家大袖之中獨闢一方天地,且隨著修為增長,這方天地還能不斷擴大,最終演化出日月星辰山川河流,甚至種種生命誕生其中,真正成為一方世界。
以黃祖兒此時元嬰期的修為,這大袖之中卻還分不出哪里是天哪里是地。
李禾睜開眼楮,便看到四處都是一片白霧朦朦,頭頂是,前後左右是,便連腳下也是。
模了模自己有些發痛的後頸,李禾眼中一片迷茫︰這是哪里?自己怎麼來到這里的?自己,自己又是誰?
陌生的地方,一個僅有十四歲的少年,突然發現自己想不起自己是誰。
「呀!」李禾猛揪著自己的頭發,「我的名字,我,我到底是誰?」
「呃!」
李禾突然停下了自己的動作,警惕地四下張望,有人?不過半畝地大小的空間,都不用再看第二眼,卻哪里還有別個活物。可,自己明明听到有人打嗝。
「呃!」又是一聲飽嗝。
李禾一回頭,卻看到一堆雜物,心中一驚,李禾放輕腳步靠了過去。
「呃!」待到響嗝聲再次出現,李禾一踢開上面的雜物,擺出了一個防備的動作,卻看到一柄藥鋤正躺在那里,似乎還沒睡醒。
沒錯,這是一把藥鋤,可此時的藥鋤,卻讓李禾生出了一種見到自己同類的錯覺,似乎那里正躺著一個還沒醒酒的醉漢。
「呃!」又是一聲飽嗝,這一回李禾听得夠清楚了,那聲音,並不是從耳中傳來,而是直接在自家腦海中響起。
李禾蹲子,仿佛貓戲蠍子般,用手指飛快地捅了一下藥鋤,便即縮手,看看沒有動靜,便又捅了一下。如此幾次,卻發現那藥鋤再沒了動靜,雖然這一回腦中沒有听到什麼呼嚕聲,可卻偏偏就覺得這藥鋤正在酣睡不醒。
李禾將藥鋤拿到手中,反復端詳,卻沒有看出什麼名堂,只是覺得這東西自己很熟悉,尤其是被自己握在掌中時,更是有一種血肉相連的感覺,這種情緒說不清道不明,卻讓李禾感到一種可以托付身家性命的信任。
藥鋤給李禾的熟悉感覺,讓他信心大增,將藥鋤插入腰間,便又開始翻檢起地面的雜物堆。
很快,還裝著石耳的藥簍和那獵囊,便被李禾認了出來,還有兩截被手帕包著的斷簪,因為覺得有些印象,也隨手揣入了懷中。
那無比熟悉的感覺,讓李禾很自然地將藥簍背到背上,獵囊斜挎胸前,再加上腰間的小小藥鋤,熟悉的裝扮,讓李禾心中的某種東西蠢蠢欲動,似乎那塵封的記憶馬上便要破土而出。
這感覺持續了頓飯功夫,卻終于還是一無所獲。這讓李禾多少有些沮喪,不過很快,這沮喪便被一種撿到寶的喜悅所代替。
看著手中的短劍,李禾早將自己姓什麼的問題拋到了腦後,男孩兒的天性讓他對掌中的這把短劍愛不釋手。
「 !」李禾一呲牙,卻是樂極生悲,用手指撥弄劍刃檢看鋒利,卻不想刃利如斯,只是輕輕一觸,便將手指割破。
李禾手上雖疼,卻是不惱反喜︰好劍,好劍哪!一邊將手指傷口用嘴嘬著,另一手卻還拿著短劍不肯離開自己的眼前,便在這時,突然一陣眩暈襲來,強烈得竟是讓李禾眼前一黑,險些便摔倒在地。可這古怪眩暈來得快去得也快,只是一瞬,便再沒了影子。
便在同時,劍柄上綠光一閃,現出兩個碧綠光字,旋即便又恢復了正常。
對于這突來的眩暈,李禾也沒多在意,只是活動了下脖頸肩膀,便一臉急切地自頭上拔下根頭發,小心地擱到刀刃上,正要吸口氣對著頭發猛吹一下,卻看到那頭發竟然自己就斷了。
李禾心跳加速︰吹毛斷發已是了不得,這短劍的鋒利竟還在這之上。
「吹毛斷發,削鐵如泥!」李禾的眼神在自己腰間的藥鋤上掃過,卻終是舍不得拿這把鋤頭來試劍,一時間又找不到什麼鐵器。可削鐵如泥這四個字,卻仿佛貓爪一般撓得李禾心癢不已。最後卻是將眼光定在了地面之上。
這地面看著像是雲霧一般,踩在上面卻是極堅硬。李禾雙手正握短劍,彎腰弓身,向著地面用力刺去。